苏阳早上一觉醒来，只觉得整个脑袋晕晕沉沉的，似乎一宿没睡好，抓过闹钟一看，竟然已经八点二十分，顿时所有的困意化为乌有。他一骨碌地爬起来。脚才一落地，发现全身上下有点不对劲。“我什么时候穿上了衣服睡觉，而且还是西装？晕，怎么还有一股臭味？”苏阳怔怔地伸着胳膊，望着袖口发愣。他小心翼翼地将袖子靠近鼻底，顿时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如果不是因为胃里空空，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苏阳觉得整个大脑都快要爆炸了。这两天真的就是鬼上身了呀，怎么接连发生这么一连串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奇事件呢？但时间容许不得他再多细想，他匆匆把身上的衣服全都一脱，往洗衣机里一扔，草草地用冷水冲了一下身体，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刷牙、洗脸，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
广州早上的公交车永远是人满为患，简直到了见缝插腿的地步。但今天苏阳往车里一站，却发现两边的乘客都自动地往旁边挪开，有的还捂着鼻子，脸上露出厌恶之情。苏阳不禁大为尴尬，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洗得更彻底些。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办公室里。苏阳刚从同事身边走过，同事就大叫了起来：“苏阳！你该不会是从马桶里捞出来的吧，怎么这么一股怪味？”
苏阳只得打了一个“哈哈”，“谁知道呢，也许是昨天晚上家里的猫爬到我身上撒尿闹的吧。”
同事嘟囔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养的猫啊，而且猫尿也不是这个味儿。”不过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忙碌开了。
一整天里，所有的人一碰到苏阳都要皱起眉头，弄得苏阳只好坐在座位上，不敢随意走动半步，而且如坐针毡，恨不得可以把身上的一整张皮都给揭下来。好不容易熬到六点下班，苏阳逃也似地离开办公室，打了一个的士，直奔家里。一进门，苏阳三下两下将身上所有的衣服脱掉，打开热水器，将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细细洗了一遍，几乎将身上揉搓掉一层皮，直到自觉将那一股臭味彻底去除掉，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但接连几天，不论前天晚上苏阳洗得多干净，第二天早上起来总会闻到那一股臭味。苏阳感觉自己几乎要抓狂了，他实在受不了每个人一看见他都躲得远远地走，仿佛他是一个瘟疫似的。连总监都在部门会议上旁敲侧击地说：“部门的同事要多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免得影响其他同事的工作。”
究竟这臭味是哪里来的呢？苏阳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死老鼠、死蟑螂的尸体。至于猫尿狗屎更是不可能，他的屋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物，别说猫狗，连根其他生物的毛发都找不到。
苏阳懊丧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心情沮丧到了极端他开始后悔不该一时色迷心窍，随便与网友见面，偷腥不着反惹一身臊，弄得生活一片混乱。苏阳有点怀念以前那一种宁静的生活。虽然简单孤独了一点，但至少不会轻易受外界所干扰到自己的心境。而如今，生活真的是全都乱了套，而自己就是那一个套中人，无论怎样都解不开套索。
苏阳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天花板上滴落下来，融入头发中。他伸手一摸，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令人闻之作呕。但苏阳心头不仅没有厌恶，反而狂喜。他一跃而起，站在床上细细地观察着天花板。只见有一股暗黄色的液体将天花板侵蚀成了一只眼睛般的形状，而液体就是从眼瞳的部位渗下来。
苏阳下了床，洗了个手，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苦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着呢，怎么这么臭？”突然灵光一开，苏阳拍着脑袋笑了：肯定是楼上的马桶坏了，厕所里的水渗漏下来形成的。
想到此，阳仿佛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虽然马桶里的水这一结果让他稍稍恶心了一下，但想到困扰自己数日的问题有了结果，他有一种重获新生般的轻松。“那就跟楼上的打声招呼，让他修一下马桶。”苏阳想。不过一想到与704的那家伙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苏阳就觉得有几分烦心，那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站在704门口，苏阳举手敲了敲门。大约隔了两分钟，一颗脑袋自门缝中伸了出来，头发杂乱，眼窝深陷，黑少白多的瞳仁冷冰冰地盯着苏阳看。苏阳被吓了一大跳，退后了两步。
“你找谁？”男子面无表情。
苏阳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我是楼下604的，你前几天晚上搬进来的时候我们还见过面。是这样子的，我的天花板上有一片水渍，很臭的味道，我怀疑是你的马桶坏了渗漏下去的，能不能让我进去检查下？”苏阳边说边推开门往里走。
“你干什么？”男子猛地一把扯住苏阳，将苏阳拉了个踉跄，“谁让你进来了？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男子推搡着苏阳。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阳急红了脸，“我只是看一下你的卫生间，又不偷不抢，你推我做什么？”苏阳嗅了一下，“你自己闻闻，你屋里也都有这么一股臭味，你难道就不想解决一下问题吗？”
“滚你妈的！”男子勃然大怒，他狠狠地一推，苏阳一下子跌出门外，“你家才的发臭！再说了，就算我家臭关你屁事？你不长眼要是再乱闯进来的话，小心我废了你。”
苏阳气得全身发抖，却又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骂了句：“神经病！”含恨下楼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惊觉不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男子屋中的气味，与他第一次见面时身上所夹带的气味很是相似。难道不是马桶的问题？苏阳惊疑了起来。他折身返回，再次敲了敲门。还容不得他将心头的疑问说出来，那男子一见是他，就“砰”地一声，将门狠狠地扣上。伴随关门所卷起的，除了那一股腐臭味的扩散外，还有一声幽幽的低沉叹息。苏阳心头一凛，又是一个莫名的熟悉！他隐约地感觉类似的叹息声在哪里听过，却一时又想不起。
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苏阳也无意再招惹那发疯般的男子，免得激怒了他真的拿出把刀出来。苏阳恹恹地往回走，刚要拐过楼梯，突然觉得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感觉，和之前两次在公寓拐角的民房下的经历一模一样。他猛地回头，楼道里空荡荡的悄无一人。苏阳抬头扫视了一下，却见楼道中间的摄像头正对着他，黑洞洞的，就像是人被挖去了眼珠子的眼睛。苏阳心脏一阵的收缩，慌慌张张地从楼梯连逃带窜地跑了下来，进了房间，心仍然“怦怦”直跳。“看来这公寓真的是不能住了，等找到新的房子就搬出去算了。”
既然604的那家伙不肯让弄马桶，苏阳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就地找了一张硬纸片，粘了透明胶带，踩在凳子上，伸长胳膊将那一块水渍罩住，再将床移了个位。忙完这一切，他始觉得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坐在床上，苏阳刚长出了口气，一转念，又陷入一片混乱的情绪中——他想起刚才进入704时，发现对方的房间和他一样的格局，也就是说，704的卫生间是在自己卫生间的楼上，所以即便真的有马桶漏水，也不可能渗到他的床顶上的！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臭呢，而且可以穿透一层的水泥板？莫非真的有鬼？苏阳发心头掠过不安。他踩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揭去那一层硬纸板，仰起头，仔细地观察，但左看右看，怎么都像是从楼上渗漏下来的，要不就是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腐烂了流下来。不过他总觉得那一个水渍所形成的眼睛像是活的似的，或是说有灵魂一般，会随着他的目光移动而跟着转移，似乎时刻想抓住苏阳的目光，或是穿透他的眼睛，直抵他的心脏，将其攥紧一般。正在发毛中，一滴液体自那“瞳孔”中突然滴落，掉在苏阳的手背上，将他惊得差点跌下凳子。他慌忙用硬纸板将那水渍重新盖住。
有鬼。这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着，一时间，他感觉四周鬼影幢幢，一股寒意透彻心骨，就像是整个房间中，有无数的鬼魂存在。刷牙的时候，他想象自己抬头看卫生间里的镜子时，会一眼看到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头跟在他后面冲着他笑；洗脸的时候，他就想象是否有个人虚空浮着地坐在马桶上，森森地盯视着他；睡觉的时候，他想象着有人在挠着他的脚底板，或是压在他身上；而只要一闭上眼，从小经历过的一幕幕恐怖事情、恐怖电影中的一个个鬼造型就在眼前掠过回放。虽然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安慰自己说，世上没有鬼的别胡思乱想，甚至极力要自己表现出对这些幻象不屑一顾的嗤笑，但恐惧却还是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勇气，爬上他的皮肤，钻进他的心里。他只觉得全身的皮肤像被人吹气过一般地收缩起来，起了鸡皮疙瘩。他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窝里，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看。渐渐地，天花板上的那一块硬纸板仿佛消失了，苏阳感觉到那一只眼睛在冷冷地盯视着自己，锋利得如同一把剃刀，要将自己的皮肤割开。苏阳慌忙地将头扭了过去，一个劲地对自己说：抛弃一切幻觉，不要怕，没有鬼，什么都不存在……
这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的声响，仿佛是有人踢踏着在走路，又在搬动着椅子和衣柜等物，刮过尖锐的声音，再有球似的东西在不停地弹跳着，一下，两下，敲得苏阳的心脏跟着起伏不止。“那怪人三更半夜地在捣鬼什么呢？”苏阳暗暗地咒骂了一声，但随即就意识到不对：从楼上发出的声音听来，绝对不止一个人！可之前看到，整个704房里除了那一个黑瘦男子外，并没有其他的人，而且半夜三更的，谁还会在楼上玩球呢？苏阳竭力强迫着自己不去给这些的疑问下一个“有鬼”的答案，但却根本无力控制恐惧的侵入。
球再度地落下，弹跳起来。苏阳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看。楼上依然是“扑扑”的声音，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以及球弹落的声音。究竟在搞什么鬼呢？苏阳被激怒了，他从阳台上拿了扫把，往天花板上一阵乱捅，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让你瞎闹腾让你瞎闹腾……”突然，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冰冷自手指头一直传到脚指头，全身血液都为之凝固——那一张硬纸板被他捅落下来，扫把现在刚好捅在水渍所形成的“眼睛”中，一滴仿佛血液般的红色液体从当中滴落下来，令那“眼睛”看上去有一种愤怒的狰狞。苏阳“啊”地一声，扔掉扫把，把床上的铺盖一卷，奔到阳台，再把门反锁住。
一辆火车自不远处轰隆轰隆地驶入靠站，黑夜中的这一动感一幕，让苏阳的血液略微地回温。对面楼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遥遥地传递来力量，似乎在鼓励着苏阳，这是在人间，平和的人间世界，人才是这里的主宰，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能破坏这一个世界的秩序。苏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把铺盖往阳台的地上一铺，躺了下去。铁路边上的氖灯给了他头上无限的光明，仿佛在抚慰着他悸动的灵魂。枕着夜的凉风，苏阳渐渐地逼退了脑海中的幻象，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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