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残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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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暂脱险境,却也不晓得锦衣卫会不会穷追不舍。古剑不敢稍歇,拖着程漱玉拨山涉水,尽往深山密林处行去,连赶了几个山头。
程漱玉身上的痛痒渐淡,但因早上那一阵折腾,又感染了风寒,显得病恹恹的,整日都不露笑容,不说半句话,默默跟着走。原来她生**捉弄人,兴致来了,连太子都敢开玩笑。昨夜精心布置的陷阱没能让古剑中计,反而害了自己,那能不呕?
她突然安静下来,不骂人也不损人,倒令古剑不太习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一直走到太阳西斜都未见追兵,大概安全了。古剑找到一个隐密的山洞,决定待下来。程漱玉羸弱,他也有一身的伤,先养好再说。
当晚古剑在洞里生火,脱下兽衣给她盖上,不知是嫌脏还是是嫌臭,程漱玉重重扔了回去,和衣躺在火边,迳自睡了。
古剑在洞内找一块平地,练起气来。他自习艺以来,每日至少盘坐运气一个时辰,从未间断,但内力一直没有很大进展。
内力的修习,全凭个人悟性,许多关窍,只能意会,难以言传。且不能着急,欲速则不达。更不宜随意自创,因为自创的招式如果不对,顶多是无用罢了,但自创的内功若有什么差错,那便是走火入魔。因此尽管古剑修习了十几年的内功,至今仍未打通任督二脉。
被迫中断了几天,现在才开始练起气来,不知怎么,这次却意外的顺畅。真气注入丹田之后,腹部感觉有微微的气体在鼓动,似乎任脉己通,并从尾闾徐徐上升,到背部才略见停滞,只差一步就要打通任督二脉,他心底雀跃不已。
在这同时,体内好像有另外一股若有似无的气,隐隐约约的从腹部神阙穴沿着手太阳小肠经脉之中、中到肩井,循手臂外侧会、小海、阳池通至小指未端,并循手少阴心经脉的少海、肩前到胸口中穴,再返回神阙穴。
他学过七大门派的气功,每个门派都有其独特的修气之法,从来没听说过体内真气会有这种跑法,只觉得上身不由自主的缓缓摇摆,渐渐热了起来,颜面潮红,原先被王遂野扎过的部分穴道,又开始疼了起来。他隐隐感到不妙,但练了那么久的气功,好不容易有这么一点突破,深怕一旦停了下来,日后再也没有机会打通督脉,怎肯轻言放弃?
深吸一口气,想把体内热流强压下去,并持继运气,作小周天行功。
但体内的热流不听使唤,愈来愈是猛烈,令他愈来愈躁,全身汗如雨下,穴道更是变本加厉的疼,痛得他咬牙颤响。眼前的那堆火刹愈来愈是猛烈,似乎要熳烧整个洞穴。他想起身逃开,却已动弹不得!
这种痛楚升至最高度,突然起了变化,真气改走胃足阳明及足脾太阴两条经脉,脸色突然自红转黄,眼前熊熊烈火,在瞬间消失无踪,原本灼热的身子变得奇痒无比。好像洞穴忽然坍塌,将他彻底掩埋,全身覆满了泥土,土里有成千上万的蚯蚓、蜈等怪虫,在身上钻来钻去,偏偏动弹不得,全身被弄的既闷又痒,整个人快要爆开!
这是扎过“丧心病狂五色针”的后遗症,这五色针是根据阴阳五行所演化出来的针法。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此乃五行相生。
开始练气时,眼前恰有一堆火,这股真气便从手太阳小肠及手少阴心两条火脉行起,当火脉走到极至时,便自然的转成胃足阳明及足脾太阴两条土脉。
土脉之后,便是金脉、水脉、木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的脸由红转黄,由黄转白,再变黑、变青,已经历经五种变化,在短时间内尝尽五种截然不同的剧苦。
这木脉走完后,接着又将会转回火脉,是第二轮的五脉运行,比第一轮更加凌厉凶险。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才停下来,古剑会变成残;若拖到第三轮,心智会发狂;到了第四轮,那就有死无生,但他现在走火入魔,已经无法靠个人意志将这股诡异的真气压下……
就在第一轮木脉将尽第二轮火脉未生之际,突然感到有股真气灌进头顶的百会穴,顿时让他灵台清明,幻象消失,即时阻止体内邪气的运行。
程漱玉站在前方,一身香汗淋漓,默默的瞧着自己,是她出手相救。古剑说一声:“多谢!”声音虚弱的连自己都吓一跳。
程漱玉还是没说话,躺回原处自生闷气,不知刚刚为何如此冲动,救了这恶人。
古剑只觉得好累,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才醒,一睁开眼,身旁竟然多了一顶床,骨架大致完成,只差床板。他走到洞口一看,真的是程漱玉,正用一柄匕首削木取材,洞口附近的树都被她折枝断叶,变得光秃秃。一个姑娘家,竟能把木工做得如此熟练,实在令人诧异!
他看天色不早,肚子也咕咕响起,遂带着程漱玉至附近觅食,顺便布置几个陷阱,程漱玉静静跟着,看到合适的树材便捡起来,今天运气不好,只抓到一条草蛇,采几颗山果,勉强裹腹。
吃过之后,程漱玉到洞里继续组床,古剑不敢再练气,拿着半截枪在洞口练起剑招。
一招使出,自己都吓了一跳,劲道速度竟较以往强了许多,手阳明大肠经各要穴隐隐有真气流过。古剑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顿了一下,又接连试了十来招,只觉真气在各经脉上流窜,会自然而然的配合着剑招的五行属性而走。这招若强调刚强猛捷,便有一股热气流过手太阳小肠经,更显刚劲十足;这招若要求轻柔圆缓,则有一股寒气流过足太阳膀胱经……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些怪针?在王遂野要命的毒针刺激之下,打通我身上几条经脉,好似突增十年的内力,出招运剑更加顺畅浑然,达到另一个全新境界。”古剑停招细想:“那些毒针不知沾了什么鬼药,扎在穴道上实在难受,疼的人全身真气不由自主的冲荡过去,或许当场就打通了经脉。只不过后来一路疲惫,真气始终没有机会导引凝聚,才会若隐若现,忽强忽弱。”
各大门派均有其独特的养气方法,经脉与穴道之原理却是放诸四海皆准。古剑所学虽广,然功力太浅,所知均是较粗浅的道理,只能推敲至此,也不敢肯定无误。
他继续练招,只觉每一招使将出来,都有真气流至相应的经脉。令每一招剑法,该刚的更刚,该柔的更柔,更加刁钻诡奇,变幻莫测。他越舞越是兴奋,使完九十七招“无常剑法”,就地翻了一个筋斗,突然腰部被拉住,暗叫不妙!起身一看,程漱玉整个人摔在洞口,身上沾满了污泥,两眼死盯过来,胸口不住喘气,似在竭力忍怒。原来古剑得意忘形,没注意到腰上的玄铁炼长度有限,翻筋斗时铁炼往外急扯,将她给拖个狗吃屎。
古剑一脸歉然,打算任她出气。却见她起身拍去尘埃,又转身回洞。古剑大感意外,心中有些不安,倒希望她痛痛快快的打骂一场。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赔不是,只好继续练剑到天黑。
练完剑走进洞内,程漱玉已经躺在火堆旁沉沉入睡。那顶床已完工,就放在他原先睡觉的角落。
古剑颇为感动,心想:“程姑娘脾气虽怪,其实心地不坏;昨天救了我一命,今日又抱病帮我做了一张床。明天我得努力抓一只野兽,弄一张干净的兽皮,让她驱寒。”他本想把程漱玉抱到木床上,但这么一来就不能太靠近火堆,更易着凉,只得作罢。于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爬上床。
睡到半夜,一个翻身,整张床突然蹋了下来,摔得他头昏眼花,却见程漱玉捧腹大笑,乐不可支,笑着说道:“嘻嘻……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的救你吗?嘻嘻……其实……我是怕你死了,就没仇可报啦!……嘻嘻!”她趁心如意的报了仇,终于肯开口。
古剑笑了笑,终于搞清楚她生的是什么气。
到了次日,布下的陷阱幸运的捕到一头山羊,两人饱餐了一顿,古剑取下了羊皮,洗净送给程漱玉,她虽不喜欢这羊骚味,但为了早日驱尽风寒,勉强收下。
接下来的日子,古剑除了张罗三餐外,其余时间,都拿来练剑悟招。每多练一次,就觉得多一分的随心所欲,到后来甚至有找王遂野、刘易风再好好打一场的冲动。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之前能伤他们,全靠环境和运气,真要打起来,恐怕不堪一战?
程漱玉继续做她的木工来消磨时间,先帮古剑把床修好,也给自己做了一张,接着还有桌、椅、大门,最后还在洞外盖了一间茅房。跟着古剑捕兽时,也常采了一些山花回来,弄得满室清香,这个原本阴湿的山洞,在她苦心经营下,竟然愈住愈舒服。
程漱玉还做了一扇屏风,倒不是怕古剑乱来,而是这人经常在半夜起身梦游,用那半截枪舞起剑来,所舞的剑法和他白天所练的完全不同,尽是一些粗浅的入门剑法,荒腔走板不说,口中还念念有辞:“我不要离开……”“我不是傻子……”“我听不见了……”“我不是害群之马……”声音不大,咬字却颇为清楚,平日的怪腔异调也不见了。
她问了几次,古剑却怎么也不肯答,弄得她心痒难耐,干脆做个屏风,眼不见为净。
程漱玉有时候作累了,就坐在洞口观看古剑练剑。她出生武林世家,虽然武艺平平,见识却广,已瞧出古剑的剑法不凡,且进步神速。
然而她却不肯夸赞半句,反而全是批评。说他这一剑刺的歪七扭八,那一招使的乱七八糟;所谓“无常剑法”,是无常鬼在使剑,有如山魈怪舞,难看死了。又告诫说:“可别以为连败锦衣卫三大高手,就天下无敌!你伤王遂野靠的是奸计,伤刘易风靠的是运气;至于金克成,全凭本姑娘急智解危。”“你这种功夫,最好别去三加什么‘试剑大会’,以免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无常剑法本来就不讲究优雅,古剑打败锦衣卫三大统领也都没靠真功夫,她说的似是而非,听久了,倒也不知不觉的信了几分。程漱玉心中窃笑,真想早日看到他发现上了大当时,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悠然的在山中待了十来天,各自的伤病己无大碍,才动身下山。
古剑怕刘、王的人马会在附近的城镇等着捉拿他们,又往西走了两天的山路,来到一个小镇。
二人都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铁匠,解开这条纠缠不清的铁炼,还得自在。这是古程两人相处多日以来,首度的意见一致。
这个地方叫蓬来镇,找到打铁铺时,已近黄昏,铁店已经打烊。程漱玉不管,重重急急的敲着大门,一个老铁匠开门,见二人身上的玄铁炼,以为是什么恶人,颇为害怕。
程漱玉道:“你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被奸人所害,套上这个东西。劳烦您帮个忙,把这铁炼打断。”她掏出一颗珍珠,塞给铁匠。
铁匠却不敢接,忙着摇头说:“这东西我不会打,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有铁匠连这个都不会?你可别逼我生气!”程漱玉取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翻脸的真快。
那铁匠吓的面无人色,颤声道:“那……我试试看!”他拿出器具,设法将楔子打脱,但这楔子紧贴着肉身,下手不易,又迫的异常紧密,竟是怎么敲也敲不出来!
他改从铁炼下手,这铁炼是由无数小扣环串成,只要打断任一扣环,便可解开。老铁匠叫古剑将腰紧贴着铁砧,对着其中一个扣环凿打了半天,竟丝毫无损!
他把锤子愈换愈大,使劲的锤打,打缺了好几根凿子,仍一无进展。老铁匠汗流背,气喘如牛的道:“这铁炼不知用什么百炼精钢制成,比我的凿子硬多了,奈何不了。”
古剑道:“去找两个木桶来,里面装满水,用火烧红再试试。”
此计大妙,因为铁炼是紧绕在他们腰间,如果直接用火,还没烧红,两人己先烫死;若浸在水里,以水来吸收热气,对人的伤害就会减轻很多,只是烧红的地方,不能太靠近人身。虽然如此仍会留下一截铁炼,但至少可将两人分开,不必再纠缠不清。
老铁匠依言弄来,两人分别蹲进装满冷水的木桶里。碳火很快升起,一股黄色的浓烟从烟囱冒出,老铁匠说这种会冒黄烟的碳材,所燃出的火苗热度较高。
他把铁炼中段,置于火炉上,没有多久,已经转为赤红。这铁炼极易传热,二人虽浸在水中,仍能隔着衣服灸烫肌肤,程漱玉疼的直道:“好了!好了!可以打了!”老铁匠夹起赤红的铁炼,放在铁砧上猛力凿击,却仍完好如初!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一个鼻尖嘴细,模样古怪的人开门进来,说道:“没有用的,这钢材的特性与一般的生铁不同,愈热愈韧,烧得再红也敲不断。”老铁匠一见此人,立刻丢下器具,转身从后门逃逸。
程漱玉一见来人,心凉了半截,但她履险多次,已经不太容易惊慌,故作淡然的道:“原来是金大统领,你可真行!单枪匹马也找得到人。”原来这人正是四大统领之一的阴阳爪金克成。
金克成听了,笑的更加得意,说道:“他们三个带了那么多酒囊饭袋,还不是无际于事?像我金克成有真本事,一个就够了。”他身材高瘦,看起来阴阳怪气,笑到忘形处,自有一番诡异。古剑听不见那磔磔怪哮,却从言谈眉语之间感觉出此人颇为骄傲,认为凡事都可只凭一己之力完成,独来独往,无须随从。
他若无其事的以右掌将铁炼抓回炉火上,又道:“在这方圆数百里内,所有的打铁店都布满了锦衣卫的眼线,在等两位大驾光临。他们人多,看得地方大,我只有一个人,只能盯住遂宁、蓬莱两镇,照样抓到了。哈哈……”
古剑隔了好一段长度,且人浸在水中,犹感炙热难耐,这人不知练了什么邪术,竟能用一双肉掌直接抓取?他看得张目结舌,都忘了注意他说什么。
程漱玉倒不觉得意外,说道:“所以你叫这附近的铁匠,在我们上门时,都要烧这种会冒黄烟的炭材,作为信号。”古剑趁她说话时,捡起身旁火钳,将铁炼从炉火中夹了出来。
金克成哈哈笑道:“你果然伶俐,难怪反贼派你进宫卧底。”说着又清描淡写的把铁炼放回炉上。
程漱玉又道:“现在才想到,总是慢了些。只是我还有一点想不透,你们四大统领,一向貌合神离,那三人怎肯告诉你?我们身上绑着铁炼。”说话时,铁炼仍继续加温,烫得她香汗淋漓,古剑又轻轻的把它夹开。
金克成很快的又抓回去,说道:“那还不容易,花几个钱,那些没用的跟班就什么都说了。”他转头打量着古剑道:“我可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本事,能把王遂野和刘易风弄的那么惨?不过今天落在我手里,可别再妄想……”
话还没讲完,古剑的铁钳冷不丁的伸出,刺向金克成。但他早有防备,不慌不忙的出手夺钳,就要抓到时,钳尾突然转向,去拨打炭火,把赤红的木炭拨的四散飞落。
金克成倒未料到这一招,但他反应很快,马上过去抓住火钳,暗用内力,猛力一夺。古剑正欲用劲相抗,突然感到一股热劲从钳尾传到钳柄,只好放手。此时炉上仍有大半炭火未被打散,火势稍减,但仍继续烤着铁炼。而散落的炭火一部份掉在火炉旁的薪柴上,很快的引燃起来。
古剑一击不成,一咬牙竟跳出来,奋力举起木桶,大喝一声,硬是将整桶的水往火炉洒去。
金克成没料到他会不顾腰上滚烫的铁炼,竟敢跳出水桶。这次来不及出手阻止,水洒在炭火上,扬起一阵尘烟,溅得满身脏污。他最爱干净,赶忙拭去脸上的飞灰,这回可动了真气。
古剑一倒完水,感觉腰间滚烫,赶忙跳进程漱玉正在泡着的水桶,又溅出许多水花。这只木桶约莫两尺来宽,勉强可以挤上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再无回旋余地。虽然失礼,但在这火烧屁股的当口,谁还顾得了这许多。程漱玉惊叫一声,并未斥骂。
天色已暗,炉火虽灭,刚燃起的薪柴并未淋湿,依然劈哩叭啦的烧着,愈发猛烈,火光映照在三人的脸上,一个怒发冲冠,一个喘息不止,一个则颜面泛红。
金克成冷哼一声,突然一个跨步,左掌迎面袭来。来势劲急,古剑不敢托大,出拳相迎,他拳脚功夫远不如剑,只想先拖个十来招,待铁炼不再发烫,再设法脱身。
那知拳掌相接的一刹那,忽然有股寒气从手臂传来,袭向心肺,就连紧贴在后面的程漱玉都感到一股寒意,本来热呼呼的身子,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金克成接着挥出右掌,古剑勉强挥出左拳接招,才一碰触,又有一股热气,直灌肝肠。左半边奇寒澈骨,右半边热火焚身,这一冷一热的气从两边直冲脑门,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全身穴道已经被制。
程漱玉也被点了穴,却放声大笑,道:“我原以为阴阳爪金克成的武功是京城四大卫之首,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难怪刀枪鞭爪,你排行最末。”
金克成不悦,道:“你懂什么?他们三人晋升高位,全靠吹须拍马。那能和我一拳一掌打出来的功劳相提并论?嘿嘿!待我将你们抓回去,自会名正言顺的成为四大卫之首。”
“是啊!当你风风光光的把我们押回京城,那些同僚一定又嫉又羡的问:”这小子如此难缠,你是怎么制住的?‘我想你大概不会老实的说:“只不过用了一个小小的”奸计“……’”
“是智取,怎能叫‘奸计’?”金克成愤愤的道。
“就算是智取吧!那为何要‘智取’呢?不敢‘力敌’吗?”程漱玉笑道:“他们三个多半会这么说:”八成你也听说这小子的剑法有些邪门,担心你的“阴阳爪”制不了这小子的怪剑!于是设了一个局,把他困在桶子里,让他动弹不得,并趁他手上无剑,施展你天下无敌的“阴阳爪”,来对付他的花拳袖腿,不出两招就点了他的穴道。‘“
金克成冷笑道:“什么‘剑术高手’?我看不像。难倒他胜得了刘易风和王遂野?”
“你不知道吗?……这也难怪,打输一个无名小卒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是我也不肯说。”
金克成摇头,心里却信了七成。他行事刚愎,没有亲信,有关古程二人的消息全是向王刘二人的手下买来的。买来的消息未必可靠,所以他没问太多细节,只约略知道这小子武功有点邪门,又熟悉山中事物,抓拿不易。
程漱玉又道:“不信就算了,你也甭冒险尝试,一到京城随便编个谎话就是。”
这种激将法要是用在另外三个人身上,可就白费心机,但金克成心高气傲,明知这是激将,却仍按捺不住,只想试试古剑的真能耐。
墙上挂着一柄锻铸一半的剑,不尖不利,黯淡无光,他取了下来递给古剑,解了二人的穴道,在他前方三尺处站定,说:“我只要移位半步就算输,而你手中也有了剑,现在可公平吧!”说话时又顺手把铁炼中段扔到柴火当中。他知道程漱玉诡计多端,最好把他们继续困在木桶里。无论胜败,都跑不掉。“
程漱玉道:“你输了怎么办?”金克成笑道:“你拿什么跟我讨价还价?万一这小子蠃了,就是连败三大统领,死了也风光!”言下之意,无论胜败,他都不放人。
两人互相凝视,突然间同时出手。由于距离近,彼此又无回旋余地,只有以快打快,往往一招使不到一半,就得变招。金克成以一双肉掌迎战铁剑,如果古剑手上的是龙吟宝剑或对手只是普通肉掌,恐怕早把他双手卸了下来。但古剑手上的剑钝,对手的双掌不但硬如钢灵如蛇,更有源源不绝的寒热之气,借着铁剑传到他的右臂。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使剑的手臂恐会瘫软无力。
古剑剑势忽变,弃守为攻,竟不再理会对手双掌,招招刺向金克成身上各要害,全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
这么做自是凶险,他身体不能移动,对方一掌打来,完全无处闪躲,必死无疑。而金克成双手练到如此境地,恐怕全身横练的功夫也差不到那去,就算被钝剑刺中,也难是重伤。
金克成可不愿拿自己的一根脚趾头来换古剑一命,转攻为守,双掌猛拍,想夹住铁剑。然古剑出招十分滑溜,一见巨掌拍来,立即转向变招,改削他处。铁剑绝不能被夹住,也绝不能让对手有一丝喘息空间。此时招招都是生死关头,自然得将“无常剑法”诡奇多变的剑风发挥的淋漓尽致。只见金克成双掌拍击之声,劈哩拍啦连绵不绝,不知打死多少蚊蠛,就是夹不到铁剑。
这么紧迫怪异的打法,别说古剑,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金克成,也从未试过。
两人打的凶险,柴火却不肯安安份份的熄灭,从火炉旁小柴小火渐渐蔓延到角落的大柴堆,突然间火势大了起来。过没多久,土砖造的房子也开始着了火,闷热焦躁之气弥漫整个打铁铺,令人十分难受。但在这贴身激战下,已无缓冲空间,谁先停手,谁先受创。
实在很难想像,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能凭一柄钝剑,逼的他缓不出手来。金克成不禁后悔方才太过托大,许下了足不移位的承诺。如果现在能自由移动双脚,对手剑招再精也不足惧。
热战中屋顶一片瓦掉落桶中,大火随时有可能烧到身上,金克成忽然想到:“我说的是不移位,可不是不能动脚!”对着木桶猛力一踢!变生仓促,古剑那料到他会突然出脚,刺出去的铁剑急着回救,已经慢了一步,金克成右脚结结实实地踢中了木桶!
桶破水流之际,双腿安在,腰间也未感炙热,古剑还搞不清怎么回事,只见金克成惊惶失色,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正插在他脚背上!
他忿忿的瞪视程漱玉,古剑也随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原来程漱玉趁两人激战之际,悄悄将铁炼拉离火炉。并料到金克成会有这一招,先在桶内备好匕首,在他踢来之时,对准方位送去,果然奏功。她微微一笑,道:“你身手果然不赖,可惜脑子差了些!”
此时火势又更加猛旺,二人不敢多留,不再理会金克成,携手跳出屋外,向外奔走数十步,回头一望,熊熊烈火己将屋子烧的檐蹋墙倾,远处正有村民三三两两提着水桶赶来灭火。程漱玉道:“这铁匠最可恶了,房子烧了活该!”古剑却想:“他这么作也是逼不得已。如今好好的一个铺子全烧了,日后怎么生活?”二人为了避免麻烦,另寻小路离开。
程漱玉得意扬扬,总想这次得以化险为夷,全仗她的机智与急变。现在可得好好庆祝一番,道:“咱们过去找间客栈吧!”说着,便往市集走去。
她在前走了几步,直到铁炼拉直,回头一看,却见古剑动也不动,摇头道:“太危险了!”
程漱玉嫣然一笑,说:“放心吧!金克成最爱面子,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会传扬出去。现在这个镇最安全了。”
古剑指着铁炼,依旧摇头。两个人身上绑着长索,招摇过市,势必引人注目。
程漱玉把眼一翻,笑道:“放心!我自有法子。”
古剑仍是不理,转身便往林中走去。
程漱玉气恼,心想:“好不容易下山了,我干嘛还听你的?”掉头向市集方向前进,就这样一个往东,一个向西,把玄铁炼绷的紧紧,却是谁也动不了。
先前在打铁铺的一场热战中,二人腰部都被铁炼的高热所灼伤,古剑尤其严重,这么一拉扯,皮都掉了,痛得全身都抖了起来,但他天生一股怪脾气,反而咬紧牙关,再加把劲,慢慢地拖动起来。
程漱玉的伤轻微许多,但她一个女孩子家,可不愿意因此在腰上留下伤疤。只稍稍僵持一下,便回过身来跟着他走,看到古剑的腰都渗出血来,心想:“我的命真苦!得跟这疯子一块!”
古剑拖着程漱玉走了十来步,回头匆匆一瞥,却见她眼泪汪汪,发现古剑瞧她,赶忙拭泪。
古剑突然心软起来,心道:“就依她一次吧!”在林中绕了一大圈,不知不觉的转回市集方向。
程漱玉喜颜逐开,走上前去,拉着古剑道:“走!我们先找个地方换装,就不怕被人看穿。”
古剑俯身瞧着自己一身又破又烂的的野衣兽皮,心想:“是该换了。”
走不多远,天色已暗,不远处似有一间农舍,在原野中透着微弱的烛光。二人悄然逼近,从窗缝看进去,原来不是点蜡烛而是烧火炉,炉上面正煮着一锅地瓜粥,饭桌上只摆着两道酱菜,一对年轻夫妇正在用餐,看似十分清贫。
程漱玉捡起一粒石块,对着陶锅打去,“碰”的一声,锅破水流,炉火立熄,便冲进门内,点了他们的昏穴。
两人换了干柴,重新起了火,检视屋内器物,发现这户人家的东西少的可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两尺长宽的箱子,里面放了几件衣衫,一件件的拿出来看,才发现最体面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料子虽旧,但还算强韧,只补了几处钉。
程漱玉把妻子抱进房里,将她身上的衣裤脱下,穿在自己身上,再以棉被将她全身盖住。原来她女扮男妆后,四处被人识破,反而成了明显的目标,只好恢复本妆。
换好后,叫古剑依样行之。古剑觉得不妥,说:“人家已经够穷了,怎可再剥他们的衣服?”程漱玉笑了笑,掏出一颗珍珠,放在桌上,说道:“这够她们穿一辈子。”。这颗珍珠像龙眼般大小,晶莹剔透,显然价值不菲。古剑不再客气,依样换了装出来。
这时程漱玉已把脸洗净,头发放了下来,扎成一条马尾,衣服虽破旧,却掩不住艳秀。这她第一次以女装出现在古剑眼前,笑吟吟的瞧着古剑道:“你呀!换掉了兽皮还不见斯文,倒像个又俗又呆的乡巴佬。”古剑心想:“我本来就是乡下人。”却见她拿出匕首又道:“我来帮你割胡须,就不那么粗野啦!”
古剑呆呆的坐下,任她一刀一刀的割去脸上的鬓毛髭须。这村妇的衣服稍窄了一些,衬的她曲线毕露,古剑闭上双眼,不敢再看,但脑海又冒出她的模样,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轮廓分明,鼻梁坚挺,眼珠子又大又灵,肌肤赛雪,双颊白里透红,的确好看极了。他心里莫明奇妙的扑扑乱跳,忽然想起了贝宁,七年不见,是不是也还这么漂亮?
修好脸,程漱玉进房拿出一面铜镜,古剑接过来揽镜自照。过去他在山中一心练剑,从未在意仪容,任由发乱须杂,也不修剪。今天是这七年来首次看见自己净脸后的模样,倒有几分陌生。原来的些许稚气己不复见,不知该欢喜还是感叹。
程漱玉找到一把剪刀,帮着他剪发,她没学过剃头功夫,索性贴着头皮剪,古剑也不在意,任人摧残,剪完之后,程漱玉端详了一会,差点笑叉了气。古剑弧疑中看了两眼铜镜,双手合十道:“阿弭陀佛!”
程漱玉笑道:“帮你剃光头,可不是让你当和尚,而是要装乞丐。”
自出山以来,古剑一路上看过不少乞丐,发现四川的乞丐比以前多了不少,这些乞丐大多身有残疾,不是缺胳臂断腿,就是眼瞎耳聋。可能是人数太多了,怕相互传染头虱,许多都理了光头,他看看现在衣衫褴褛,头上无毛的模样,确有几分相似。但他摇头指着套在两人身上的这条玄铁炼,表示有这个东西在,可瞒不了什么人。
程漱玉笑了笑,到后院水井旁找到一条提水的麻绳,截断头尾,将绳蕊一束束的拨离。古剑豁然明了,也帮忙拆起线来。
原来有一部份盲眼和聋哑的乞丐,会在身上互绑绳索,由聋子牵引瞎子行走,瞎子代聋子说话。他们是残丐的一支,属于一个叫“残帮”的帮会,在四川并不罕见。二人若也扮成一对残丐,就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程漱玉把拆下来的绳索重新编织,缠绕在铁炼表面,扎的十分密实,这时古剑却插不上手,看着程漱玉颇为熟练的手艺,心想:“这姑娘看来娇生惯养,做起一些杂活倒颇为灵巧,怎么烤的肉如此难吃?”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已将整条双环索的表面都缠满麻绳,外表看来,就像是一条普通麻绳。
程漱玉再到厨房找了两个破碗和筷子,拿一组给古剑,笑道:“咱们讨饭去!”
穿过一片树林,便是镇上,程漱玉逮着一个路人便问:“这位大哥,这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在那儿?”
那人答道:“我们蓬莱镇是个小地方,就只一间蓬莱客栈,不过你们来的不巧?这几天不开店。”程漱玉问道:“这店里的掌柜和厨师躲到那儿偷懒去?我们难得攒了一点钱,该怎么办?”
那人笑道:“他可是去赚钱。成都百花庄庄主洪承泰过几天要作七十大寿,听说蓬莱客栈的王老板所煮的麻婆豆腐远近驰名,便重金将他请了过去,负责料理这道菜。”

一见人提及百花庄,古剑就想到他丢去的那把龙吟剑,有朝一日,要抢了回来,送还洪庄主。但现在是否要去告诉他,宝剑已被魏进忠抢走一事?
程漱玉倒不在意这些,想去百花庄的唯一理由,是因为她生**吃豆腐喜欢辣。她吞了一下口水,又问:“成都离这还多远?”那人道:“约莫百来里路,两位今夜可至镇西的一座旧庙将就一晚,明日再走还不迟。”
程漱玉谢过,便拉着古剑往西走,既然没得吃,只好赶紧找个地方睡觉,以免肚子饿的难受。
向西行去,出了市集,走不多久,果然有一间破旧的将军庙,前门已塌,色彩斑斓,显然已年久失修,但庙内倒不脏,没什么蜘蛛网,看来平常有人光顾。二人捡了一些干柴,正准备生火取暖,程漱玉却在此时听到脚步声,不止一人,她怕又遇锦衣卫,赶紧拉着古剑,躲到神像背后。
月色中进来四个人,走在前头的人,踢到地上的干柴:“咦?这里怎么会有木柴?”另外一个女声道:“八成是阿猴捡的,他说今天一定有野味,就先准备了。”
先前说话的人笑道:“又听他吹大气,他做的那几个补兽陷井,也铺了好几个月,从来没抓到什么玩意。不过既然有现成的干柴,就顺便生个火吧!就算吃不到肉,驱一驱跳蚤也好。”说罢两人都笑了。四人蹲在地上,很快便把火点燃。
火光一亮,古程二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这四个人一身乞丐装扮,两人一对,和古程二人一样,都各绑着一条绳索。古剑忽然忆起幼时在丐帮学艺时,也曾见过这种腰间绑缚麻绳的乞丐,一男一女,男的聋哑女的瞎,约莫三四十岁,号称“聋瞎双丐”,据说武功不俗,均为八袋弟子。这四个乞丐多半是其门徒。
四个乞丐在柴火的四周坐下来,面向神像的女瞎丐说:“待会阿猴回来,如果还没东西吃,大家可得早点睡,明天才有气力赶去成都。”坐在对面的男丐突然比手划脚,嘴巴伊伊的叫,声音只有一种,但声调却颇有变化,有明显的仰扬顿挫,高低起伏。他比手划脚是给另外一个聋丐看,伊伊呀呀的声音却是对两位瞎丐沟通。这两人是天生的聋子,向来不会说话。
两个瞎丐侧耳细闻,过了一会,女瞎丐似乎懂了,笑道:“你只晓得要去百花庄吃,我可不是说这个。再过十天就是望江楼大会,我们得提早赶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左首的瞎丐道:“小麻子说的没错,望江楼是非去不可,但若是没能吃到川西首富洪承泰寿宴的剩菜,可就终身遗憾!”他吞一下口水,继续说道:“听说百花庄为了这次的寿宴,特地请了四川十二名厨,分别作一道最拿手的菜肴,这次若没尝到,咱们就算再乞讨十二个地方,也未必吃得齐!”他边说边比,不时用舌头舔双唇,十足一付馋嘴样,把另两个聋丐都逗笑了。
女瞎丐未笑,忧心忡忡的说:“或许七月以后,咱们连川菜都吃不着了!”听她这么一说,另外三丐都敛起笑容,跟着皱起眉来。过了半响,男瞎丐才道:“师姐不用担心,说不定真让师父找到一个好徒弟,学得她一身好本事呢?”
女瞎丐仍摇头道:“卫飞鹰的‘天击剑法’不仅在丐帮数一数二,在江湖上也大大有名,我们残帮尽是一些残缺不全的人,怎能跟他教出来的徒弟比剑?”
古剑全神贯注的看他们的对话,此时不禁满腹疑窦,思道:“这几个残帮的人衣衫褴褛,与丐帮相似,大家同是落难之人,更该互相照应才是。怎么他们言语之间,似乎彼此之间,还有不小的过节,要用比武来解决?”
这其实也算是江湖上的一件大事,只是他初履江湖,不免孤陋寡闻。
残帮的人原本都是丐帮的人,丐帮有残丐有乞丐,若在同一处乞讨,残丐要到饭菜或碎银总比的乞丐多。乞丐不乐,便会要求残丐把多出来的东西平分,但残丐却认为你们四肢健全,来当乞丐已是不该,怎么还要和我们这些可怜人抢饭吃?所以残丐与乞丐之间一直是冲突不断。
以前残丐不多,大家在帮主的约束之下,勉强相安。但最近这十多年来,东厂横行,动不动就把抓到的人削足刺眼,这些人放出来后,往往财产充公,又身有残疾,只好沦落为丐。短短十几年,全国多了一万多个残丐,分饭的人多了,乞丐与残丐的矛盾就更层出不穷。几次的争执,帮主多偏坦乞丐,于是在五年前,有四个八袋弟子,带着所有的残丐,另行成立残帮。
这些人虽脱离了丐帮,纷争却更难避免,既然不在同一帮派,乞丐更加无所顾忌的欺侮残丐。人少势孤的残帮只好团结起来,一齐到四川讨生。巴蜀虽是天府之国,但一下子拥进了三万多名残丐,也难承受,四川分舵的乞丐更是怨声载道,要求总舵帮忙把残帮赶走。
然丐帮自许为仁义之帮,即使是把他们当成叛帮之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这些残丐逼上绝路,双方几经谈判,在少林、武当两大掌门及四大剑门中的“莫愁庄”朱家及“胭脂胡同”裴家的调解之下,终于在五年前谈出了一个协议。
当时双方约定派出“剑钵”,三加五年后的“试剑大会”,谁得到的名次较高,谁就保住了四川的地盘。百剑门的试剑大会每隔二十年一次,届时会有两百余家习剑门派,派出其最优异的年轻子弟,俗称“剑钵”,在陕西的太白山上以剑会友,区分高下。这是中原武林头等盛事,与赛加上观战的人潮成千上万,输的一方想赖也赖不掉。
如果残帮的剑钵输了,全帮三万多名帮众必须转入贫瘠的云贵两省讨生,这么一来,至少要饿死一半。因此这几个残丐一提到试剑大会,总是忧心忡忡。
那男瞎丐接着又说:“听说‘天击剑法’深奥难学,说不定他找到一个笨徒弟,到现在还学不到五成功夫呢?”女瞎丐摇头道:“丐帮人才济济,怎会找不到人?如果没有把握,怎么会提出比武的要求?而且以丐帮在武林中的地位,派出来的代表至少要在试剑大会中抢进‘四大剑门’,才不算丢人。”
见她提到“试剑大会”,古剑心中一震,忆起多年以前在丐帮学艺的日子。当时他被武当逐出门墙,祖父只好卖去最大的一块田地,带着他到京城,千恳万求的拜托丐帮剑法最强的九袋长老卫飞鹰收他为徒。卫飞鹰勉强答应,但授剑不到一个月,便告放弃。又过了一阵子,来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师弟范浚,尽得师父宠爱,没多久,便通知父亲将他领回。古剑心想:“范浚的资质确是万中选一,如果真是派他三加试剑大会,将难有敌手。”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冲进一个断了一臂的乞丐,另一只手上正抓着一只兔子,兔子身上插着一根竹枝,奄奄一息。他看到坐在地上的四个残丐,有点吃惊,但随即恢复了镇定。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乞丐,一进门就指着断臂乞丐手中的兔子,伊伊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独臂乞丐不悦的道:“你这哑巴到底什么意思,干嘛追着我们不放?”男瞎丐起身道:“陈忠,阿猴是说你手上抓着的兔子,是从他挖的陷阱里捡来的,拜托你还他。”他话还没说完,又进来两个乞丐,一个少了一条腿,另一人也是个瘸子。
瘸子一进门便理直气壮的道:“你胡说,阿猴怎么会做陷阱?你可有证据?这兔子可是我们先瞧见的。”阿猴听了舞手跳脚,气愤难当,伊伊啊啊叫的更加大声。
瞎丐往前一步道:“这种东西怎么证明?你们欺侮他是哑巴,说不清楚,我们也没法子。”独臂的乞丐也动了气,欺近身高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瞎子哑巴可怜,难倒我们缺胳臂断腿的就不凄惨吗?”
女瞎丐突然叫道:“不要跟他们争了,少吃一餐不会死。”说着过来把阿猴和男瞎丐拉了回去。
她这么一叫,三个残丐倒有点心虚,他们也知道这陷阱确是阿猴挖的,今天要不是蓬莱客栈没开张,少了许多剩菜剩饭,也不会想争这只瘦兔子。三人面面相觑,断臂的乞丐开口道:“看在大家都是同门的份上,待会烤熟了,上半身分给你们就是。”
五个聋瞎丐全无反应,谁不知道兔肉的精华在下半身的兔腿上,上半身那有什么肉?五个人吃连塞牙缝都不够,何必接受如此施舍!“
见这五丐亳不领情,瘸丐往前走了两步,手持木棍往地上顿了一下,说道:“这样罢!你们随便派出一个人来,只要能蠃我一招半式,这兔子就整只拿去!若输了,可要服气,别四处去讲我们拿你们的东西。”
阿猴马上起身,上前对着他伊伊呀呀的骂。女瞎丐又上前,要把他拉回来,这时瘸丐又说:“同门之间切搓武艺有何不妥?你们如此胆小怕事,那几天之后的望江楼大会,你们聋派瞎派怎么跟我们残派缺派争帮主之位?”
他这么一激,阿猴更加按捺不住,拨出随身木棒,直欲和他一决高下。女瞎丐把木棒抢走,扔到地下,拨出腰间的短棍,斜指着瘸丐道:“我来接你的‘铁拐棍法’!”
瘸丐双手持棍,一声:“很好,看棍!”语音方歇,便举起长棍,由上往下斜劈,一出手就不留情。
女瞎丐从容让开,往前跨步,迳攻对手下盘。瘸丐一惊,急忙一招“翻天覆地”,长棍顺势在地面一顿,并以此为支点,连棍带人的往前翻转半圈,落地之后,随即持棍沿地横扫一遍。女瞎丐从容跃开,向前一步,仍攻下盘。
铁拐棍法大开大合,舞动起来声壮势强。然女瞎丐靠的就是听音辨位,声势愈强,就愈早让她测得棍势,及早避开并寻隙进攻,瘸丐本来信心满满,却不料一开始就自陷险境,落了下风。
古剑专心观战,这女瞎丐虽武功平平,却善于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她不断近身攻击对手的下盘,弄得瘸丐左支右拙,疲于应附,若不是她以短棍使剑招,难免有些不顺手,早该分出高下了。
女瞎丐虽然目不见物,对庙内的格局倒颇为熟悉,渐渐的把瘸丐逼入墙角。眼看着将无退路,瘸丐的招法突然为之一变,本来直劈横扫的棍势,转为以刺、挑为主。这些招法在枪法中常见,瘸丐使的并不纯熟,但因所带的声响较轻,女瞎丐听到时,棍端已快招呼到身上。这下子情势逆转,反而换她履遇险招,步步后退。
阿猴见状不妙,走到火堆前,想把柴火踢灭,却被另一聋丐拉住,示意不可,独臂乞丐也说话道:“大家都有不方便的地方,把火弄熄,可就不公平……”他话还没说完,女瞎丐已经中招。
却听瘸丐对着独臂乞丐斥道:“谁叫你多嘴!”又转身对女瞎丐说:“你被他说话的声音干扰,这场不算,咱们重来!”女瞎丐摸摸胸口道:“算了!你已经找到蠃的窍门,再比也一样。”
瘸丐拿过免肉,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一边一半好了。大家都是残帮,何必再分什么残派瞎派。”他双手各抓两条兔腿,使劲欲撕开。
突然自门外飞来一把长剑,他吓得双手一松,只见疾飞而来的长剑贯穿兔身,劲势未灭,比直的插入神台,入木三分,剑身震的嗡嗡作响,众人为之一惊!
门外进来三个人,也是乞丐装束,走在最前头的少年,一脸傲气,看来还不到二十岁,腰上却已挂了七个袋子,显然有过人之处。这柄飞剑,多半是从他手里掷出来。
他一进门便道:“残帮已经够弱小了,你们还不思团结?”走到神桌前,一手拨剑,一手抓着兔肉道:“只为了一只瘦兔子,就可以大打出手,将来怎么和我们丐帮争?”
“这是我们残帮家务事,不用你管!”瘸丐一拐一拐的走来,伸出左手,想要取回兔肉。
那乞丐并不给他,说道:“方才看你们比武抢肉,挺有意思,不如咱们也来玩玩。你们一块出手,只要有人能碰到我一片衣角,我便双手奉还。否则便如刚才的例子,胜者全拿。”
瘸丐举棍欲打,出口骂道:“小子你别太……”话未说完,木棍落地,虎口已经中剑。他这一伤,激起众愤,不分瞎丐瘸丐,纷纷拿起棍棒,往那人身上招呼。
少年乞丐毫不在意,东晃西游的在众残丐之间穿梭自如,出剑快又准,没两下子,众残丐手中的棍棒一一落地,每个人的虎口都流了血,惊恨的盯着这个狂妄的少年。只见他嘴角轻轻翘起,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布,拭去剑尖上的血迹。
女瞎丐颤抖地说:“这……这么快的剑……是不是天击剑法?”
少年乞丐哈哈大笑,说:“看不出来你眼盲心不盲,这正是天击剑法最粗浅的几招。老实告诉你,我师父正是丐帮首席长老卫飞鹰,你们败给我秦圭,可一点不冤!”
女瞎丐又问:“你是丐帮的‘剑钵’吗?”
“如果只对付你们残帮的代表,派我就绰绰有余。但我师父说我们丐帮三加试剑大会,没抢到金剑就算输。”那少年冷笑一声道:“也不怕你们知道,‘剑钵’这一大任,是由我师兄范浚担起,他剑法强我十倍,你们准备滚出四川吧!”
听他这们一说,众残丐更加沮丧起来,沉默不语。他们如此一败涂地,也无颜再待下去,彼此扶持,准备离开,还没跨出门槛,又有人进来。
共有六个身穿劲装的锦衣卫。领头的千户先进门,另外五个在门口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这名千户满脸须髯,操着北方口音道:“格老子的,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打架声,我还以为有强盗在打劫呢?没想到只是一群乞丐在狗咬狗,告诉本官,你们在争啥?”
秦圭心高气傲,那容他如此无礼,立刻回道:“什么叫‘狗咬狗’?我们丐帮与残帮本来就互不相容。大胡子,你别以为挂个锦衣卫的招牌就可以横行天下,唬得了残帮可唬不了咱丐帮!”
这千户长得高头大马,脸色赤红,见一个丐帮的小子也敢对他不客气,双目圆睁,斥道:“你是那来的乞丐?敢对我呼延灼说这种话!”
秦圭也怒道:“说出来怕你吓死,还是别知道的好!”
“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看招!”呼延约说着,从背上取出一对判官笔,向秦圭等人攻去。秦圭也不落人后,把兔肉扔在一旁,提剑相迎。
丐帮总舵在京城,而东厂横行京师,这一官一民,是北京城里最惹不起的两个组织。因为两方都势强力大,一旦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丐帮帮主与锦衣卫统领都会约束下属,严禁与对方起冲突。在京城的丐帮与锦衣卫,虽然彼此看不顺眼,往往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两票人马在四川相逢,禁令不及,短短几句便把多年来的积怨挑起,双方有志一同,纷纷拿起家伙,先干上一架再说。
呼延灼对其余亲卫道:“你们守住门口,一个也别放走!”五名亲卫在门口一字排开,只要没有人接近,并不出手,让首领独斗众丐。他一招双龙出海,只用一支判官笔攻击秦圭,另一支则点向秦圭身旁的五袋弟子,秦圭架开对方兵器,那名丐帮弟子却避不过,阳白、肩井、天池三穴接连中招,木棒只举了一半,再也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根短棍往他腰间打来,呼延灼想也不想,判官笔一挑一点,便把来人点倒,顺便一瞄,原来是女瞎丐。
这些残丐突然帮起了乞丐,颇令古程二人纳闷,而且他们打的比乞丐凶狠,一劲不要命似的扑了过去,无奈武功低微,**个人像飞娥扑火般,没两下就委倒在地。
原来残帮跟厂卫的仇怨比丐帮还强得多。丐残两帮的帮众,争执打架虽多,却极少闹出人命;而残帮中有却有不少残丐,本来不是天生残疾,而是拜厂卫的酷刑所赐。在京师锦衣卫鹰犬遍布,残丐们再恨,也只好忍耐;到了四川,若看到落单的厂卫,这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要有一点机会,便会一拥而上,跟他们拚命。
此时也不能计较刚刚的一点小嫌隙,残丐们马上决定联合起来对付恶敌,他们以为秦圭的快剑未必会输给一个千户,加上十几个残丐乞丐,难倒还打不蠃几个普通亲卫?而且无论他们加不加入战局,这些狠恶的锦衣卫,也未必肯放生路。
只是这火面判官呼延灼在锦衣卫中以个性凶残、脾气爆烈着称,武功却比一般千户强。只见他用一支判官笔便压住秦圭的快剑,腾出来的另一支指东打西,不分残丐乞丐,一一解决。不消多久,八名残丐和另四名乞丐,全被点了要穴。
秦圭一向自负,以为世上除了师父师兄之外,能打蠃自己的人不多。不料一个区区锦衣卫千户,只用五六分力,便轻描淡写的化解他得意剑招。他有点后悔,当初师父派他出来办事时,曾一再告诫,说他的天击剑法火候还差得远,不要随便招惹外面的高手。他一时冲动,竟忘了嘱咐!
呼延灼解决了众丐,双笔齐攻,秦圭压力倍增,立刻落入下风,不住向后退却,突然大喝一声,将脚下一名残丐的身躯踢向呼延灼,藉此一缓,人冲向门口,想杀出一条血路。但把守在门口的五名锦衣卫也非庸手,五把兵刃齐向他砍去,铿铿锵锵密响数声,还没杀出半点空隙,穴道已被呼延灼点了好几处。
五名锦衣卫齐声叫好,俱夸呼延灼武功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一名亲卫就说:“小的跟过不少千户,论武功,没人及得上您!”这亲卫名嘴巴甚甜,一开口就让呼延灼颇感快意。另一名亲卫见状,接下去道:“何止是他们,我看就算是四大统领,也未必强过我们呼延大人……”
此话一出,本来一脸得意的呼延灼立即变脸,狠狠的瞪视说话的人。他虽粗霸,却不糊涂,心知此话若传到四大统领耳里,可是大大的不妙。只听林根代他斥道:“涂歪嘴,有一天你会死在这张嘴巴上!”
这涂歪嘴被瞪的两脚发软,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不敢再看呼延灼,用力赏了自己两巴掌,喃喃自语道:“多做少说!多做少说!我怎么老忘了?”他颤巍巍的拾起兔肉,拨毛取脏,再也不敢插口半句。
呼延灼不再理他,啐道:“他奶奶的!这个程选侍,也不知什么来头?还真难抓!”
一名叫林根的亲卫皱起眉头,近身贴耳细声说道:“千户大人,咱们此行的任务极为隐密,可不宜为外人知晓!”
呼延灼不悦,朗声道:“有啥关系!反正他们都活不成!”
林根却道:“诛杀残帮的人事小,但丐帮可不好惹,大人请三思!”呼延灼冷笑道:“这里又不是京城,杀几个臭要饭的有啥大不了?你要知道,今天只要跑了一个乞丐,日后江湖上传开,说我呼延灼跟一堆乞丐抢一只兔子吃,那我还要不要见人!”这林根是他顶头上司萧乘龙派来的人,因为他行事卤莽躁进,必须有人时时提点。要是其余属下敢如此罗嗦,早被他剁成肉酱。
林根还想再开口,呼延灼却道:“不要讲了!待会吃完肉,这些臭要饭的穴道也快通了,你们再一人一刀,谁还知道是咱们干的?”原来他的点穴手法自成一格,若马上杀人,痕迹仍深,容易被行家看穿,才愿多留众丐性命一会。
古剑留神瞧他们对话,见呼延灼为了一只兔肉,就要杀光所有在场的乞丐,颇感愤慨。右手不知不觉的紧握剑柄,准备冲出去救人,这时手腕却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并在他手背上轻轻写着:“能胜否?”
古剑楞了一下,他不像一般身经百战的江湖老手,只要看个三五招,便能惦出对手斤两,只知呼延灼出招狠辣,认穴精准,绝非易与之辈。在程漱玉掌心上写:“不知。”程漱玉把他的掌剥离剑柄,在掌心上写道:“准备好再上。”
古剑点头,不再看他们,专心冥想,该用那几招无常剑法,来对付那种兵器。
锦衣卫一面烤肉,一面闲谈,讲得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当中一名亲卫说到兴起,走近女瞎丐,捏着她的脸颊道:“他奶奶的!这女瞎子虽然脏了一点,倒还有三分姿色。”大家都笑了,只听另一名亲卫道:“周老三,你也瞎了眼吗?她是留给千户大人的。”
那周老三吐吐舌头,忙道:“那当然,咱们大伙还有一个,他奶奶的!这两个女乞丐可真走运,要上西天前,还可以先快活一阵。”说的众人狂笑不止。而那些残丐个个悲愤填膺,心如火炽,二名女丐更是悲凄,心想这一生流离坎坷,不料临死之前还要承受如此屈辱,泪流满颊,若非动弹不得,早一头撞死!
“我听说有一个姓孔的人曾说过‘贪吃跟好色都是人的本性’,这话可真说到咱们心坎里。”呼延灼不通文墨,连孔夫子是谁也搞不清楚。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在笑声中,周老三靠进火堆,说道:“听大人这么一提,小的可真要等不及了。”他举起兔肉细瞧,又说:“托大人的福,这兔肉……”话未说完,一柄飞刀从神像处激射而出,正中眉心!
官兵们大吃一惊,人人自危,纷纷拿起身旁兵器。只见神桌后方窜出一男一女,二话不说,杀将过来。
呼延灼见到程漱玉,心中一喜,这人正是锦衣四大卫苦追不得的要犯,若是能一举擒获,加官进爵是跑不了。
还来不及开口,却见一少年挺剑向他刺来,并不在意,随手从背后取出一支判官笔,朝来剑架了过去。但长剑行到途中,忽然转了方向,以诡奇之势刺向他眉心。这剑转的突然,他来不急抽回架出的那支判官笔,更无暇拨出贴在背上的那支,只有向后退了一步。
然长剑不息,又跟了过来,方位绝妙,呼延灼不知如何破解,又退了一步。长剑换招,仍攻势不缓,这招蓄势待发,暗藏无数杀着,他不敢赌命,只得再退一步。就这样古剑连出了七八剑,呼延灼竟是一招也还不了,连退了七八步,被逼进墙角。眼看再无退路,古剑突然停步不追,原来是程漱玉正在另一端忙着追杀卫卒,两人分据两角,把玄铁炼绷的紧紧,互不能移。
就这么一缓,呼延灼已从背上抽出另一支判官笔。他双笔在握,胆气武艺都徒增了数倍,双笔齐出,指、点、刺、打,攻向古剑周身大穴。
古剑气势一挫,突然心生怯意,心想:“糟了!单剑要如何战双笔?”胆怯则剑荒,竟忘了方才所思的克敌剑招,刹时间主客易位,反倒由呼延灼占了上风。
一般江湖老手,只要看人出手,便可估量出对方武艺深浅。然古剑一没经验二没信心,见呼延灼挥洒双笔,招式凌厉,气势雄浑,已是人未战而气先衰,不免心生惧意,而不知道自己所创的无常剑法若发挥正常,并不惧一流高手。
无常剑法之所以“无常”,主要在于它没有绝对的顺序。全视对手招式而随机应变出最合宜的剑招,只要使得恰当,招招精绝;最怕的是使剑者心慌意乱,无法全神贯注,必自陷险境。他打算一开始就倾力抢攻,杀他个措手不及,那知一个小意外,打乱了原先的策略,见对手气势上升,不禁气馁了起来。
呼延灼也颇感诧异,怎么好好的一流剑法,转瞬间变的荒腔走板?要不是他心生疑惧,担心这是古剑的诱敌之计,并未躁进,否则古剑危矣。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对方虚实,混战了数十招后,已瞧出端霓,再看自己带来的手下,除了林根还在强自苦撑外,其余均已倒下。忽然清啸一声,招势陡盛,双笔齐出,招招狠辣,点向古剑左右肩井穴。
古剑听不到啸声,见呼延灼来势汹汹,慌乱中使出一招,架开左笔,向左侧急腾两步,方才避过。但双笔犹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分别点向他前胸中穴及后背至阳穴。古剑急忙护住后方,向旁跃开,才从双笔的缝隙间,惊惊闪过。紧接着双笔一高一低,分别点向上额印堂穴及左膝跳环穴。
古剑封住下方,同时弯腰屈腿,判官笔迎头点来,刺中几丝乱发。惊魂未定,却见判官笔一支由上往下,一支自下而上,改点为扫的划了过来!古剑匆匆拨开一笔,又向后退了两步,这次竟被逼到了墙角!呼延灼不给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双手抬起,分自左右斜划下来……
眼见退无可退,古剑突然灵光一闪,双足往墙一蹬,像一道匹练般连人带剑的扑向对方胸口,劲急势猛。呼延灼识得厉害,急急收笔侧身避让,才堪堪闪过。长剑在他胸口处划出一条长痕,险些伤到肌肤,惊出一身冷汗。
呼延灼既惊且怒,稍一调息,倏然间青筋暴起,猛喝一声,运笔再攻。古剑还来不急宁定,对方双笔再度袭来,慌乱依旧,使出的剑招全不对路,只知道架开一支笔,再闪开另一支,不出数招,又陷险境。
此时程漱玉已将其余兵卫尽数杀死,她插不上手,在一旁观战。
看着古剑的剑法时好时坏,心想:“这傻子的剑法其实高过呼延灼,偏偏信心不足坏了事。早知道一路上不要对他的剑法冷嘲热讽,当时这浑人面无表情,没想到他竟然信了!”喊道:“古剑你别怕!你的剑法比他强……”讲到一半突然想到古剑是个聋子,喊破了喉咙也没用。暗自焦急,却帮不上半点忙。
她忽然又想到,虽然无法帮古剑打气,倒可吓吓呼延灼,便大声说道:“古剑!不要玩了,赶快把他杀了……”“快点砍了他!可别像王遂野和刘易风,试了半天,最后让人给跑了……”“你要找高手比剑,四川多的是,我们去找杜百陵或商广寒,别再理这个蠢蛋,快杀了他……”
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把古剑说成一流的剑术高手,古剑没能听见半个字,却是一字一字的钻进呼延灼耳里。他想起萧打听到的消息,据说跟着程漱玉一起逃亡的年轻人武功不凡,连败了王遂野和刘易风两大统领,他听了虽然半信半疑,却也绝不敢小看这个无名少年。今见古剑偶有几招的确精妙,倒对程漱玉的话信了七八分,不敢贸然急攻,想再看清楚一点对手虚实。
呼延灼攻势稍缓,倒让古剑有机会慢慢的稳住心情,本来十招之中使正的不到两招,渐渐的增加到三招、五招、八招……
呼延灼见对手出招愈来愈沉稳,再这样下去,非输不可。大喝一声,双笔疾催,竟然全是拚命险招!但这时后古剑已不再畏惧,见招拆招。急攻的人最容易露出破绽,不到五十招,古剑已有三次机会杀他。
古剑不欲杀人,那天在山寨情急之下杀了不少花子,日后想起,总是惴惴不安。但又怕就这么放了,会有无穷后患,于是总在最后一刹那把剑使偏。呼延灼受了几次惊吓,发现古剑的剑法远比自己的双笔高明,偏偏不干脆把自己一剑刺死,不知是是蓄意玩弄还是有重大图谋?他慢慢的由惊惧转为气愤。
但无论是害怕还是愤怒,总是难以摆脱对手的剑网,又苟延残喘了数十招后,忽然怒吼一声,力贯双臂,将两支判官笔重重扔出,分别**两边的门柱,兀自颤动不止。呼延灼两手空空,愤愤的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如此戏弄人?”
古剑将剑尖住他的喉头,右手不住颤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二人四目相对,僵持良久。
突然间,呼延灼身子向后急纵,右手微扬,洒出数枚金钱镖。古剑暗叫不妙,一个铁板挢,身子向后急仰,手中长剑趁势掷出。他整个人仰跌在地上,胸口被两枚铜板打中,竟然没事!
他惊出一身冷汗,起身一看,刚刚掷出的长剑已经贯穿呼延灼腹肚,且其右手手腕上正插着一柄匕首,原来是程漱玉先瞧出了异状,及时出手射中了呼延灼的手腕,才卸除了出镖的力道。
古剑感激的望了她一眼,不知该怎么致谢,程漱玉却先骂道:“杀个人都不敢!还闯什么江湖?”她走过去,踩着呼延灼的手臂,若无其事的将匕首拨出,呼延灼尚未断气,惨叫一声,鲜血从伤口涌出。抓着呼延灼的衣服把匕首抹干净,指着长剑说:“这柄剑你自己拨出来!可别再说什么不忍心?”
古剑看着呼延灼虚委的面容,心知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缓缓伸手抓住剑柄,咬牙抽出长剑。呼延灼一记哀鸣,鲜血喷出,随即断了气。
古剑失神的瞧着剑上的的血迹,手不住的抖颤,他毕竟又杀了人!
程漱玉不再理他,迳自捡起兔肉,拍去尘土,用剩余的火星,继续烧烤着。古剑慢慢回过神来,便去帮那些残丐解穴,但试了半天,都解不开,只见程漱玉道:“使判官笔的都是点穴行家,所点的穴道不容易解。你不用白费力气,我看他出手不重,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自动解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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