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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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剑门的剑主陆陆续续上台抽签,由于每一组只能有一家剑门出头,谁都不希望和传言中几个厉害的剑钵同组。丐帮帮主骆龙排在第三十六位上台,给范浚抽到的竹签是风组第二剑门,原先抽到风组的剑门个个如丧考妣,其余的人则暗自庆幸。
青城派和丐帮都来了不少人,这两派似乎颇有交情,不但聚在一块,两位门主更是并肩而立,谈笑风生,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传言中的瑜亮情节。而残帮远远在另一个角落,以人数而言,也是声势浩大。他们的签表排在排第五十九位,剑主郭世域神情严肃,抽起竹签瞧了一眼,脸色却更加惨白,颤微微的握着,纪青云伸手拿来喊道:“风组第九剑门。”全场哗然,都说丐残之争提前对决,这回可有趣了。
只见郭世域低着头走回残丐堆中,到场关切的数百名残丐个个陷入愁云惨雾,古剑暗暗瞧了一眼郭绮云,她双手合十,倒是一付不惊不恐不忧不惧的安祥神色。而骆龙、卫飞鹰和范浚等人亦面带微笑,似乎不把残帮的剑钵放在眼里。
签愈抽到后面愈令人紧张,闾丘项山在第七十八位上台,抽到离组第十剑门,虽然避开了范浚和郭绮云,却碰上了辽东长剑门的好手柳安太,仍将是一场恶战。
然而最折磨人的还在后头,由于青城派排在倒数第二的一九一签,先抽完的剑钵没人敢先行离去,就是得确定魏宏风不会跟自己同组。随着签筒上的竹签逐渐减少,人们的心情反倒忐忑不安,每一次唱名都会引起一阵惊呼,提早额满的剑组自然是欢欣鼓舞,剩下的则是一阵唏嘘。轮到商广寒上台时,整个拔仙台闹哄哄难以安静,剩下两个空位,竟在风组和离组!就连一直胸有成竹的骆龙,脸色都有些异样。
商广寒拿起竹签,广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当纪青云报出“风组第一剑门。”时,全场轰然,再也没有人听见接下来的老学究在念什么……
只见骆龙的微笑似乎冻结在风中,商广寒亦是神情凝重,走到前方拱手道:“实在太不巧了!”骆龙道:“真是不巧极了!”两位剑钵则默默瞧视对方,不免流露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敌意。
签尽人散,拔仙台上的人一哄而去,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洪娇蕊早一步奔回忘忧坊报告,古剑等人走到时,洪承泰已经得知抽签的结果,安慰闾丘父子道:“别担心,长剑门的”流风剑法“虽是辽东一绝,比起丐帮和青城派,却也谈不上可怕。”杨继道:“三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曾和柳安太的爷爷柳五心有过一番比试,谁也没占到便宜。事后回想他的长剑虽然有些邪门,倒也未必没有破绽。只可惜事隔多年,当年的招式也忘了差不多了。”
闾丘项山道:“感谢两位前辈指教,我们尽力就是。说来还得感谢老天爷,没让我抽中风组。”洪承泰笑道:“说得极是,这一组实在太吓人了!叫两个有闯进”夺剑赛“本事的剑钵,提前在”求剑赛“一决胜负,实在太过残忍。”洪娇蕊问道:“用抽签来决定组别实在不公平!每一组只有一人能出头更是奇怪?难道没有更好法子来试出真正的前十六名?”
古银山道:“洪大小姐说的不无道理,然而百剑门要靠试剑大会分出一到一百名的排序,如果让每个剑钵都比个过瘾才分出高低,恐怕比个一年半载都还没完呢?所以才定出”求剑“、”争剑“、”排剑“、”夺剑“四个阶段。愈到后面愈精采,自然安排的更周全,至于前面的求剑、争剑虽然牵涉的剑门众多,却也无法在此阶段耗费太多时间。”古铁城接着说道:“求剑赛要在短短几天之内,从一百多个剑门挑出前十六名,无论怎么安排,都不可能完满。再说以往的求剑赛,像闾丘公子这等功夫的剑钵,能有两三个就不错了!通常也碰不到一块,因此这种方式,在以往从未引起争议。”
洪娇蕊道:“你说的什么”求剑“、”争剑“、”夺剑“……,听起来好复杂,能否说的清楚些?”洪承泰道:“你早不问晚不问,都要上菜了,才麻烦人家古爷爷。”洪娇蕊嘟嚷道:“人家就是现在想知道嘛!”
洪子扬笑道:“试剑大会四种赛制均不同,但有两个不变的原则:第一,为了让每位剑钵能有充分的时间休息,规定”一日不两试“;第二,无论怎么比,只要不输,就能继续往前争进。首先登场的是”求剑赛“,将百剑外的剑钵分成十六组,这次总计是一百九十二个剑门参加,恰好每组十二名,按照所抽中之签表,第一天由第一剑门对上第二剑门、四对五、七对八、十对十一比试。败方淘汰,胜方在次日分别与第三、六、九、十二剑门比试;第三天则第一至第三剑门的胜方对上第四至第六剑门的胜方,七至九对上十至十二之胜方;第四天则由上、下半部之胜方比试,胜者成为该组之”剑首“,取得挑战”争剑赛“的资格。到了第五天,由十六名剑首中的第一名……”
洪娇蕊插口道:“且慢,这十六名剑首不再比试分个高下,那来的第一名?”洪子扬道:“是我说漏了。早期的试剑大会的确是靠一连串的比试,将这十六名剑首排出名次。这么做虽然公平,却得为此而多耗四天,得到的也不是最后的结果。因此到了第三次试剑大会,便把比试改为评选,即邀请各六大门派的门主和几位江湖名宿做为评判,在观察四天的比试后排出一至十六的名次。以这些人的地位及武功见识,由他们共同估量出来的名次高低,不但公正、客观和权威,与实际的比试结果相较,也差不到那儿。”
洪承泰笑道:“据我所知,这么改倒不完全是为了省时省事。试剑大会要办的兴旺,除了百剑门自己要争气之外,江湖中一些有份量的门派和高手肯否前来观试捧场,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然而不知是客气还是多少有些心结?早期的试剑大会不管怎么邀请,这些人肯来观战的其实不多。直到第三次试剑大会才有人想出这个点子,安排各大门派的门主做为各剑首的评判。”洪娇蕊道:“这么一来,变成百剑门请这些大英雄们帮忙,再拒绝就失礼了。”洪承泰点头道:“整个武林的英雄好汉都来看,试剑大会所建立的权威与地位,自然更加的突显。”
洪子扬接着原先的话尾道:“第四天所有剑首都出线后,很快就会公布排名。排在第一位的剑首,可在螭纹剑的十六位剑钵中,也就是百剑门中的第八十五剑至第一百剑,任选一名作为次日争剑赛的对手。若挑战成功,则双方互换名次,胜者才有晋级的机会。排在第二位的剑首,则可挑另外十五位螭纹剑剑钵比试,其余依此类推。”洪娇蕊又有问题道:“排在前面的螭纹剑剑钵碰到的都是最强的剑首,岂不最倒霉?”
闾丘项山笑道:“并不是每个剑首都会挑排名最前的剑钵,说不定他打听到这个剑钵不好对付,或是彼此有很深的交情,都有可能让他避前挑后。就拿允照来说,无论他拿到第几名的剑首,都不可能挑古剑比试。”古银山闻言大喜,拉着古剑不断称谢!
洪子扬再接着说下去道:“从第五剑门至第一百剑门,共有鼋、鼍、貔、貅、蛟、螭六层,每层均有十六个剑门。第一天争的是螭纹剑,第二天则是由新的螭纹剑剑钵去争蛟纹剑,因此百剑外的剑首必须连闯六关,才能挤身于排名第五至二十的鼋纹剑门,完成争剑赛的分名排位。”洪娇蕊笑道:“你倒轻松得多,只要比赢一场,就可以进入鼋纹门。”洪子扬道:“不!咱们百花庄排在鼍剑门第三,我得在第五天打赢貔剑门的挑战者,第六天才能选斗鼋剑门的剑钵。”
洪娇蕊道:“第七天呢,谁才有资格挑战四大剑门?”洪子扬道:“抢进鼋剑门的十六位剑钵,功夫自然都不含糊,但也只有其中的前四名才有资格挑战四大剑门的剑钵。因此必须安排一场排剑赛,由鼋剑门的第一与第十六位的剑钵比试,第二与第十五位的剑钵比试,依此类推;第二天则由第一与第十六位剑钵的胜者对上第八、第九位剑钵的胜者,输的也要对上输的;第三天对上第四、第十三、第五、第十二位的胜着;第四天则与剩下八位剑钵的胜着争夺真正的鼋纹剑第一剑门。排剑赛无论输赢都得比试四场,四天之后,每位剑钵的排名都是货真价实,毫无侥幸。”
洪娇蕊道:“所以只要在争剑赛挤得进鼋纹剑门,无论排名如何,仍可靠后来的排剑赛扳回。”洪子扬道:“没错!不过排名愈前,打的愈轻松;排名较后,场场都是硬仗,所以争剑赛仍是寸土必争,一般的人仍会尽力争取较好的排名。”杨继道:“上次倒有个例外,沧浪园的剑钵明明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法,却一路隐藏功夫,求剑赛被判为第九名,打完争剑赛只挤到鼋纹剑第十一位,却在排剑赛过关斩将,抢得第一。此时才有人开始注意他的剑法,可惜为时已晚,他再克乐游苑的纪青云,并在最难的夺剑赛中,差点打败后来的金剑得主裴友琴。”洪娇蕊拍手道:“好厉害!他叫什么名字?”
洪承泰与杨继对视了一眼,道:“这个时地,还是别提他的名字!”洪娇蕊嘟嚷着:“有什么不可说的,难道他是妖魔鬼怪吗?”洪子扬道:“这种事别在大庭广众说,你还有最后的夺剑赛没听到呢?”洪娇蕊道:“这么重要的比试,我早听过了!还不是鼋纹剑门的第一名挑战第四大剑门,第二名挑战第三大剑门,然后再二对三、一对四,赢的就是新的四大剑门。接着这四个人再互相比试,每个人都要和另外三个人打一遍,全赢的拿金剑。”洪子扬道:“没错!所以整个试剑大会从七月初一较量到七月十八,以十八天的时间将百剑门重新排名。”
众人在厅里吃饭,却发现忘忧坊外闹哄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排了一长串的人,便问送菜来的跑堂发生了什么事?跑堂的说:“这次试剑大会,从百剑外就争的凶,咱们皇甫老板灵机一动,新开两个盘口,赌谁能抢到求剑赛的状元和榜眼,果然大受欢迎。靠着赌客的口耳相传,才刚开始让人下注没多久,就生出这么一长串的买注人龙。”洪子扬问道:“大家抢着签谁?”
跑堂的道:“当然是范浚和魏宏风,二人的赔率都是一赔一。听说这两个剑钵的功夫可不含糊,甚至有挑战金剑的本领;至于榜眼,签注的人少了些,但据说离组的柳安太与闾丘允照之争也颇有看头,一般认为他们因为有强劲的对手可以显露出真功夫,希望较大……哎呀!还有菜没送呢,一说到比剑我就忘了神。”端着托盘快步跑开。这跑堂的显然不认得闾丘项山父子,没发现他们脸色微变,心情又沉重了些洪承泰见气氛凝重,笑问古银山道:“依你看那位剑钵夺状元的机会大些?”古银山道:“亲近丐帮的人,都说范浚是个习剑神童;熟识青城派的人,也说魏宏风是个学武奇才。我两边都不熟,实在猜不准。”洪承泰道:“说的也是,不过同为四川人,总希望魏宏风能替咱们多争点面子。再说原本四大剑门分据北、东、南、西四大区域,这次乐游苑不参赛,万一青城派抢不上四大剑门,咱们这些在西方的剑门岂非群龙……”
话正说着,忽见长剑门的柳五心、柳安太等人和峨嵋派的胡正风、唐少白、孙少真和顾少白四人一同走了进来,在不远处坐下。但见长剑门的人对峨嵋派四人十分客气多礼,不问可知,这些人的目的,显然想向峨嵋三少请教有关闾丘允照的剑招特点及罩门所在。杨放忍不住欲起身上前理论,却被父亲杨让拉住,道:“试剑大会并不禁止剑钵打听对手的剑法,此时咱们无权干涉。”杨放道:“再怎么说峨嵋派也算是四川第一大派,怎可帮着外省剑门对付咱们?”“别担心,我们也有人好问。”此时胡赌鬼正从楼上赌场走了下来,闾丘项山眼尖,第一时间起身相迎。
几个四川的金主请吃饭,胡远清岂有拒绝之理?不等碗筷送到,便开始囫囵吞枣的吃起来。洪承泰道:“胡师父还想吃些什么?可别客气,咱们立刻点上。”胡远清咬着一只羊腿道:“别麻烦了!我老胡从不计较食物,若非肚子空空干扰下注的灵气,才懒得下楼吃呢!”
洪娇蕊笑道:“不知胡大师父这番要下什么大注?”胡远清道:“真正的金剑大注早下好了!现在不过是暖暖身子,赌赌魏宏风和范浚谁强。”闾丘项山道:“想必您早已摸清这两位剑钵的剑法高低,下起注该十拿九稳吧!”胡远清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我最近真的有转运的迹象,从昨晚赌到现在,也不过输了三百五十两。相信这次下的注错不了,如果有人肯周转个三五仟两银子……”
闾丘项山取出一张银票道:“八千两够吗?”白晶堡虽然颇有基业,然闾丘家族一向勤俭持家,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慷慨。胡远清细眉一扬,问道:“你有什么意图?”闾丘项山道:“前辈见多识广,不知对辽东长剑门了解多少?”胡远清将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道:“原来如此!不瞒你说,我也曾指导过柳安太,对你们两家剑法都十分清楚,短短几句,就可以点出流风剑法的罩门所在。然而这样太不公平,再说我既然曾拿柳五心的钱,就不能再出卖他们。”
杨放指着前方道:“您没瞧见?柳安太正向峨嵋三少探听咱们的剑法!”胡远清道:“如果三个小伙子凭几场比试,就能抓住你们剑法的精要,那我这个试剑师也不必混了。再说你们现在的剑法比起当时又精进许多,就算峨嵋三少再来挑战,恐怕也讨不到便宜,还怕他们用说的吗?”
闾丘允照道:“胡师父说的极是。在求剑赛第四天决试之前,可以观看柳安太比剑三次,不怕摸不出个眉目来。”胡远清却摇头道:“如果碰不到象样的对手,根本试不出真本事。更怕他故意留了几手欺敌的剑招,你看了留在脑海中,反而容易中计。”闾丘项山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这么重要的比试,难道就这么一无所知的上阵应敌?”
胡远清道:“剑招可以藏锋卖拙,使剑的风格却瞒不住内行人。你们观其剑风,再转述剑钵本人即可。”闾丘项山不住点头,道:“白晶堡初次参赛,所知有限,若非前辈指引,恐将犯下大错而不知。”胡远清笑道:“各剑门为了打赢对手,难免尔虞我诈,多留心一些,总不是坏事。”
这一仗关系着白晶堡往后二十年的兴旺与否,古剑将心比心,颇能体会闾丘允照此刻的心境,更替魏宏风及郭绮云担忧起来。
众人食毕各自回房,此时的太白山无风无雨也无云,古剑心情既闷又乱,勉强练了半个时辰的气便出门闲走。这回挑的尽是荒僻小路,走了四五哩路才渐渐不见人影,走进一片树林,眼见四下无人,拔出长剑,尽情狂舞,从“轻猿剑法”起头、依序舞弄“魑魅剑法”、“极乐剑法”、“天击剑法”、到“歼龙剑法”。这回练的全是别人的剑招,想到谁变练谁的剑招,记得多少便练多少,不求完整也不求精准,愈练到后面心怀愈是舒畅,最后一招轻吼一声,一剑劈断两株大树,自己也吓了一跳。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面,随着大树的倒下,轻飘飘的落下两个人和一盘棋。这两人竟是朱尔雅和裴问雪!分别抓住棋盘的四角,平平稳稳的落下,着地时竟没有一粒棋子跳动偏移。古剑看的嗔目结舌,竟忘了开口赔不是!
朱尔雅笑着对裴问雪道:“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位劲敌了!”裴问雪笑道:“卧虎终究会醒,藏龙迟早要出,成都古家剑法熬了多年,这回可真出了人才!”古剑道:“两位公子多誉!这些都是一些朋友的剑法,在下一时心繁意乱,难以自遣,便拿来胡乱耍弄一番。我只求释怀,没有别的目的,却让二位见笑!”
朱尔雅笑道:“古兄不必过谦,若非已悟得剑法真意,不可能将他人的剑招使得有如信手拈来,流畅自然!”古剑被夸的不好意思,猛摇头道:“您过奖了!跟二位相比,还差的太远!”裴问雪正色道:“我们说话一向不虚不诳,说实在,看你练剑,我们均有棋逢对手之感!”
同时被两位最尊敬的对手夸赞,那能不动容?古剑突然激荡莫名,一劲的傻笑,想不出该说什么。朱尔雅笑道:“说到棋逢对手,古兄不知有无涉猎,不妨坐下来帮我出出主意,该如何化解此一劫。”
古剑曾和贝远遥学过围棋,并不陌生;只是围棋一艺比武学更须要慧根,这方面徐宏珉倒比他强得多。坐在一旁道:“在下棋艺不精,岂敢献丑?两位如果愿意让我安安静静的看完这盘棋局,便别再为难了!”朱裴二人笑了一笑,果然把目光移回棋盘上。
朱尔雅的黑子被裴问雪围在一隅,眼见突围不易,却另下了一着狠棋,强攻白子必救之处,道:“真英雄就当积极奋进,淡薄如你,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错失良机,浪费天赋。”裴问雪退守一步,谨慎守住自己的区域,这一着看似消极,却是守中待攻的一记妙着,说道:“有时候看似良机,也有可能变成危机。”
朱尔雅眼看围势已成,不易攻入,竟在白棋地盘中置入一黑子!这一着大胆至极,却有呼应左右之妙,得多下两手才能应付,道:“明明是个将相之才,却偏偏屈就于一个小小史官。你不求贤达富贵,难道也不愿光宗耀祖?”裴问雪盘算了一会,竟置之不理,再别处另下一子,扩充更多地目,道:“不当大官正是先祖遗训。钟鼎山林,人各有志;只要心安自在,无愧于天地,又何必再乎什么前程功名?”
朱尔雅再置入一子,非逼对手应对不可,道:“坐视国事纷乱而不顾,放任天下忧苦而独乐,岂是豪侠所当为?如果每个上才之士都如是想,谁来拯救黎民于倒悬?”裴问雪在相隔两目之处挡下一子,宁可将这一角送给对方,也不愿缠斗不休,道:“史上多少豪杰大才,在权力的争夺中逐渐丧失本性。如王莽、曹操之流,年轻时何尝不是忧国忧民的热血汉子?还不是在掌权之后迷失于权欲之中。你我不过是运气较好的凡人,硬想扭转乾坤,救民护国,却可能忙了半生,到头来不过送给大明一个乱源罢了。”
朱尔雅放下棋子,正色道:“问雪,你不信我,怎么相交一世?”裴问雪也敛容道:“就是把你当成朋友,才劝你们三思而后行。”朱尔雅叹了一口气,转头笑问古剑:“既然咱们意见如此南辕北辙,不如请古兄做个评断。”
古剑道:“朱兄允文允武,如愿入仕,必为百姓之福;裴兄淡薄明志,常保清风亮节,亦令人景仰。二位所言均十分入理,在下学问远远不及,说评断万万不可。”三人俱皆大笑,朱尔雅放下棋盘,取出酒器,倒上美酒道:“我爹说这瓶状元红不能让别的剑钵沾到口,但我想自己喝酒多没兴味,还是偷偷带了出来。”
三人不再下棋也不再争辩,借着酒兴,各自谈起了幼年的趣事。二人无意间问起古剑师承和学剑的经过,他有许多他不爱回顾的往事。然朱裴二人除了文才武艺令人钦慕之外,亲近豁达的态度更让人如沐春风,古剑彷佛遇到了知己,从自己因天生愚蠢而曾被各大门派拒绝说起,一直谈到悟剑学剑的过程和最后惊险的一段旅程,竟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二人静静听完,不但没有嘲弄质疑,更对古剑刮目相看,频频赞许。
三人把酒畅谈,直至日影西斜,才互道珍重,各自返回住所
古剑回到木房,就被父亲赶着用饭就寝,睡到半夜,又被摇醒,赵石水道:“快点起来!晚一点恐怕连位置都没了。”原来求剑赛虽在大爷海、二爷海及三爷海三处进行,人们真正想看的却只有范魏之争。太白山上一两万人,全挤在二爷海一处,势必十分拥挤,自然得争先恐后的提前佔位。
果然古家人来到二爷海时,但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海,早有满坑满谷的人,只得勉强找个后方的位置坐下。所幸整个二爷海像是一个装了三分水的大碗,留给观剑者坐的都是斜坡,不致有视线遮蔽的不便,只不过坐的稍远,看的不那么仔细。
此刻乃七月初一的丑时,星月无光,乐游苑早料到多数人会来提前佔位,点了数十盏灯笼迎风摇曳。坐定不久,一名残丐迎面走来道:“古少侠,我们帮主请您们过去就坐。”
古剑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数百名残丐全坐在祭台附近,这是一般的观剑者所能抢到最好的坐席。古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那残丐道:“昨天中午,反正跑马梁睡觉,也不比这里舒服多少。”古剑道:“你们佔的位置也不算宽敞,再加上四个人,不更挤吗?”这时胡远清忽地从旁窜出,嬉皮笑脸的道:“不挤!不挤!再加上我一个人也不算挤!”原来他也赌过了头,慢来一步。
残丐道:“咱们残丐四处漂泊,本来就习惯挤在一团睡觉。您那天和胖姑娘送来那么宝贵的药材,救了咱们不少人,这等大恩大德来世难报,小挪一下算得了什么?除非您也嫌咱们不乾净……”都说到这里,古剑怎好再客气?回头请示爷爷,古银山不置可否,只刁唸一句:“怎么老做一些怪事没让人知道!”骂归骂,还是跟着古剑过去。
来到残丐堆中,郭世域和三大长老起身相迎,并让古家人与胡赌鬼坐在最前方。郭绮云前来对古剑的父祖一执晚辈之礼,古银山见她鹑衣虽然多处补丁,却十分洁净,举止端庄,颇有大家闺秀之气,问道:“这位可是贵帮传言中伤目学剑的女剑钵?”韩翠道:“正是小女。”她语调平静,眉眼间却难掩心酸,古银山轻叹一声,不再多言。郭绮云敛袵一礼,回位趺坐养气。古铁城细瞧几眼,见她上盘随风轻摇,下盘稳固贴实,气息绵长,静定自然,显然深得练气之法,又是一叹!
无论现场如何嘈杂,都不影响古剑的一番小睡,直到天亮才醒转!这时候的二爷海除了祭台之外,早已挤的水泄不通,连许多预留的走道都被人佔满。古剑睁眼反覆搜寻,始终没找到狐九败的身影,只见北方有一群身穿黑衣,头带斗篷的神秘人物,忽想:“狐前辈是个剑痴,理应不会错过试剑大会的好戏;可是他为人孤傲离群,又不愿在这时地公然现身,真不知会如何观剑?戴上斗篷,遮住头脸倒是个好法子。”再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却没发现独自一人遮头蒙脸的神秘客?
为使求剑赛第一天的六十四场比试顺利完成,乐游苑分别在太白三池及玉皇池四个场地搭建试剑台,使比试能分四组同时进行。通常试剑大会的祭拜仪式的主祭场都安排在第一试场,然而这次风组的范魏之争把全数的人都引到第二试场,为了避免发生无人参与祭神之窘状,临时将主祭场改在二爷海,但原定的时辰不变。
卯时初刻,乐游苑的十六金钗在欢呼和鼓譟声中鱼贯走上祭台,成千上万的观剑者中,难免会夹杂一些粗鄙佻薄之人,平常可不敢对乐游苑有任何不敬,此回一见十六名体态婀娜的盛装少女,趁着人多忍不住起哄起来。十六金钗不为所动,拭桌、献果、点烛、拈香、端茶等等,各斯其职,不一会已准备妥当,退在一旁。
接下来半个时辰,陆续有人来到,能上得了祭台的,不外是四大剑门的重要人物及列席贵宾。在祭台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块十尺见方的平台叫“迎剑台”,算是观剑最方便清楚的位置,留给比试剑钵的亲属或同门。站在左侧迎剑台的,除了剑钵范浚之外,还有丐帮帮主骆龙、李奇锋、和卫飞鹰等数名丐帮长老;右侧则是魏宏风与青城派的商广寒、邱广诠、宋远明和贝甯等人。一袭黑色劲装的魏宏风与亮白短衫的范浚分立前头,一举一动均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见二人均垂手而立,看起来宁定自然毫无忐忑侷促之态,也不知是真的信心十足还是强自镇定。
另有一角摆一张长桌和板凳,桌上摆了几罐伤药,凳上坐着两人,正是被聘为试剑大会大夫的侯藏象与胖姑。古剑想起程潄玉曾说锦衣卫已经上山一事,若所言不虚,此时想必在某个角落偷偷监看,故只能默默看她几眼,不敢招呼。
前排摆置十一张太师椅,坐定了十一个大人物,赵石水初出茅庐,只识得朱未央和纪图南,觉得自己有如井底之蛙,轻声问古剑道:“怎么朱庄主和纪庄主只能坐在最旁边?”
古剑还没回答,胡远清抢着说道:“试剑大会办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次了,各种礼数、仪式早定的清清楚楚,可说是事事有安排、样样是规矩。就拿这十一个坐位分配来说,通常请宾客居中而坐,四大剑门的剑主代表主人分坐两旁以示礼遇佳宾。”
赵石水道:“除了莫愁庄和乐游苑两家剑主外,其余晚辈无一能识,正感汗颜,前辈若清楚,能否告知一二?”胡远清道:“你找对人了,刚好我全都认识。从左边说起,第一位长鬚老者是洗剑园的园主崔钊,洗剑园是武汉的旺族,崔钊技压其余兄弟,成为四十年前的剑钵;紧靠在身后的是他儿子崔璨,则是二十年前的剑钵,旁边站着的年青人才是今年的剑钵崔榕,却是崔钊二哥的孙子,其余几个都是崔榕的堂兄弟,一家人都穿黄色丝绸外袍,十分容易辨认。
第二位是鼎鼎大名裴友琴……“赵石水惊道:”怎么看起来倒像一个普通书生?“胡远清道:”人不可貌像,你若非江湖中人,在京城相遇相识,却也猜不到他会是上一次的金剑得主。站在身后便是本次试剑的头号剑钵裴问雪,手上抱着他的儿子叫裴君子,不过两岁半,却可能是当今武林中名头最响的孩儿。
第三位是出身沧浪园的向四海,人称四海大侠……“赵石水道:”是不是又叫“酒侠”?“胡远清笑道:”正是,他虽然任侠好义,家传的沧浪剑法亦不逊于四大剑门,可是沧浪园上次试剑发生的惨事,许多人记忆尤新,他本人更承受了莫大的痛楚,经常喝酒发性,伤及无辜。据说他怕触景生情,本来连上山观剑都不敢,经少林、武当掌门不断开导,劝他唯有诚实面对再一次煎熬,才有治癒心魔的机会,百剑门也以贵宾相待,更请他担任求剑赛的评判!
再来才是峨嵋派的门主杜百陵,兼通封雪剑法及点灯剑法,可说是巴蜀第一高手。在他右方身穿道袍的老者乃武当掌门灰缨道长,论年纪恐怕已逾古稀,仍是满面红光,看似不到六旬,显然多年的精修没有白费,他的太极剑法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赵石水道:”坐在中间的老和尚,是否就是少林寺住持明善大师?“
胡远清点头道:“少林派仍为武林之泰山北斗,他不居中而坐,谁敢潜越?手上拿的虽是降魔杖,其实他老人家的达摩剑法也是一绝,除了天下第一剑狐九败之外,从未有人在他剑上讨过便宜。”赵石水问道:“了不起!后面几位评判,那位才是狐九败?”
胡远清笑道:“这个人生性僻怪,不喜欢抛头露面,江湖上真正看过他的人不多,就算来了,也不会让你发现,怎么可能去当评判?
第七位是华山派掌门人孙仲天,此人年纪不过五旬,接掌华山却近三十年。当年他师父师叔在短时间内相继为仇家所害,留下两套来不及传承的高深剑法。那时他不过二十余岁,闭关苦研剑谱三年六个月,出关时头发全白,却练成了高深剑法,并报了杀师之仇。
接着是崑崙派掌门人伶禽子,别瞧他头秃眼细,一付睡不饱的模样,所练的“八荒剑法”威震西域,前去丝路的商旅,若能得他一片令牌,可保畅行无阻,平安无事。
至于坐在伶禽子与朱未央之间的将军,是川陕总督汪可受……“这次换成古铁成问道:”官大剑法未必高,且百剑门极少与官府往来,怎么会……“胡远清轻声道:”看到朱尔雅身旁那位身怀六甲的媳妇没?她叫汪盈珊,正是汪可受的掌上明珠。他的女婿是数一数二的剑钵,在他的辖地比剑,做丈人的岂有不看之理?可是试剑大会一向不理朝官,即使是皇帝老子想来观剑,也未必给他留张板凳,朱未央只好想个取巧的法子,请他权充评判,藉此给他留个位子。“
赵石水点头道:“以前那个位置是留给丐帮或青城派掌门的,如今他们下场参试,便不能用了。”胡远清道:“正是,只是万万料不到这两派剑钵竟在第一场碰头,一起站在迎剑台等候。”
说着说着时辰已到,响起一串锣鼓,祭台上人手一香,起身朝东,祭台外人人起身,只手合十。负责司礼的是乐游苑的总管纪丰,提嗓喊道:“拜天!”,他练的是混元气功,声音浑厚在山谷间激越回荡。
负责主祭的是百剑门盟主裴友琴,走至香炉前方,带着全场人众躬身一拜,口中唸唸有词,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能让人无论远近都听的清楚。裴友琴带着全场人众祈求风调雨顺、海晏河清;武林无波、天下太平;众生喜乐、试剑顺利,说毕朝天三拜。
接着纪丰喊道:“祭神!”众人转身面对祭台上的武圣关公像行拜礼。裴友琴恭敬唸道:“试剑大会,以剑会友;君子之争,光明磊落;行必诚义,神天鉴察。”
最后才是“祭祖”,百剑门的人均面向祭台上的一片大木牌,上面刻着已死去的历代剑钵的姓名;非百剑门的人则垂手而立,静待他们祭拜先祖。裴友琴站在灵位前方,代表百剑门对祖先承诺不忘“百剑一家,戮力同心;彼此扶持,共担危难;济弱扶倾,护持正义。”
礼成回坐,宣佈试剑大会正式开始,锣鼓喧天中,一黑一白的身影健步如飞,在焂忽间踩过三十六根木椿,同时跃上试剑台上。魏范二人相对而立,横持长剑互鞠一躬,此为“试剑之礼”,表示君子之争,坦荡自然。
就在只方鞠完躬抬头的瞬间,范浚抽剑跃步,身子拔起,在半空中转身斜劈一剑,锋锐之极!魏宏风拔剑沈肩,由下往上划一圆弧,只剑相交,发出嗡嗡巨响,久久不散。两人一遇即退,彼此凝视,各自估量对手武艺深浅。
二人一试招便交换了上乘剑法,剑声铿锵,剑招犀利,观者莫不惊佩,不免引起些许骚动,更有人拍手大叫:“好剑!”
比试中不宜发出任何过大之声响以免干扰剑钵,不但是所有观剑者的礼仪,也是常识。众人循声觅人,在西侧的观剑台上找到了三个不识相的傢伙,身上各自揹着十来把卖不掉的剑,手握布幡分别写着“正宗游家名剑”、“正牌游家名剑”及“老牌游家名剑”,正是游韧、游猛、游锋三兄弟。
这三人活到现在,从不知礼仪为何物?发现周遭不少人对他们投以白眼,均不以为然。游猛道:“难倒我们说错了吗?这两个人使剑如此用劲,其中若有一把烂剑,恐怕非断不可。”游锋道:“就算不断也会弯折变形;就算不弯,也会产生裂隙;如有裂隙,必有破声,绝不可能如此清亮!”游猛道:“那把”青锋剑“不愧是青城六大名剑之首,我看至得少经过七次的猛火煅打,才会一亮相便青光闪闪,锋芒吓人。这等功夫,我看你们两还有得学呢?”
“放屁!”游靭斥道:“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沾沾自喜,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你瞧那丐帮的”银蛇剑“,剑身虽薄,却软靭非常,就像百变毒蛇一般能弯能曲,若非有我这般控火的功夫,那能打得出来?”游锋笑道:“笑话!这两把剑若没有好的淬炼……啊!……”他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三个兄弟都被人点了哑穴,因为魏范两人又交手了!
只见范浚再度跃起,只脚离地半个人高,或刺或削或劈或斩,招招矫捷狠辣,迅若风雷……
他一开始就用上天击剑法,倒非只会这么一套。而是歼龙剑法威势赫人,却是猛火慢热;使剑者热身愈是充足,手脚舞的愈是狂放,威力愈是强横。因此骆龙和卫飞鹰在赛前对范浚耳提面命,要他尽早抢攻,愈快逼出魏宏风的歼龙剑法,胜算愈大。
残帮四老对卫飞鹰的武功并不陌生,见这范浚年纪虽轻,已能掌握天击剑法的诸般精要,一招一式使将起来丝毫不逊其师,心下无不骇然!古剑转头瞧了一眼郭绮云,她全神聆听,手指头不知不觉的跟着剑招微微颤动,在脑里想着相应的剑招,韩翠碰了一下女儿,轻声问道:“可以吗?”郭绮云道:“试试看!”
范浚的起手固然令人意外,然魏宏风的回应却更让人咋舌!面对如此强敌,竟以搏熊剑法为主,偶而夹杂几招驱狼剑法或逐鹿剑法,实在大胆至极!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丐帮与青城派均知对方将是自己问鼎金剑的头号对手,岂有不预先探听对方剑法之理?由于范浚一向自负,只肯对青城派的歼龙和袭豹两大剑法下功夫,另外三套较为粗浅的剑法则不屑闻问。而搏熊剑法虽然变化不丰,在魏宏风手中使出,却有常人达不到的稳凝厚实境界,范浚不识,还以为这是青城派新创的一种奇异剑法,既然瞧不出其中玄机,一时之间,也不敢太过躁进。
偶见对手莫名的使出一些极为粗浅的剑招,明明有机可趁,却思道:“魏宏风号称青城派百年来罕见的习武奇才,岂有一开始就破绽百出之理?背后必有极为厉害的杀着,想引我上当,可没那么容易!”万万没想到这几招平凡的剑法,不过是魏宏风灵机一动,认为恰好可以拿出来挡一两下的驱狼及逐鹿剑法。
台下议论纷纷,都说不知这两位剑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此时看来虽是范浚佔了上风,骆龙与卫飞鹰却是忧心忡忡,隐然觉得魏宏风才是掌控节奏之人。二人心中虽急,碍于试剑中任何人不得出言指导或影响剑钵之规矩,倒也无可奈何!只能期望范浚自己能早点看出来。
范浚虽然偶而自作聪明,倒绝非傻子。他愈打愈感蹊跷,到四十余招时蓦然惊觉,心中愤然:“好傢伙!竟敢如此戏耍于我?”盛怒之下剑势忽变,一招“荒山异闪”对准敌人胸口膻中穴刺出,这剑来的竣急,刺到半途手腕微偏,竟突然转向,朝左肩极泉穴疾刺而出!眼看这招来势汹汹,魏宏风身子疾退,长剑急格,这是袭豹剑法的剑招,终于被逼了出来!
豹是山林中最为机警、灵活、快速的野兽,想要袭豹,唯有比它更灵快。因此青城派袭豹剑法虽未如歼龙剑法之博大精深,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快剑之一。魏宏风不愧是天生习武的料子,任何剑法在他手中使来,总能比常人练到更深一层的境界。只见他无论身形、步法、运剑、换招都快的无以复加,令人目不暇给……
但见范浚的天击剑法起手与原先的招式并无不同,然而每一剑刺出之后,都能在中途偏转,不但剑势未减,速度仍快,更做到了换向无迹,全无徵兆的境界。寇照东忍不住叹道:“年纪轻轻竟能将天击剑法练到这种境地,实在……”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如此**裸的夸讚对手,岂不助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剑钵的志气?转头瞧看郭绮云,更是眉头深锁。
而魏宏风把袭豹剑法发挥到极至仍居下风,他左闪右让,紧守少攻,青城派门人无不替他捏一把冷汗!贝甯只手合十,不住祷唸……
范浚这一身凌厉巧变的天击剑法,让残帮失望,青城担心,其他的人大开眼界。然而最该惬心得意的授业亲师卫飞鹰不但未现喜色,更是愁眉不展……
当年自创天击剑法的星月老人,是个爱观天象的剑客,从流星闪逝中领略到削切如电的窍门,从星光明灭中体会出刺击如雨的秘诀,从惊雷乍响中憬悟出砍劈如雷的劲势,终成一流剑法。但他精益求精,仍夜夜观天以祈更深的启发。就在一个夏夜,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浓云密佈遮星蔽月,观天受阻的星月老人正感扫兴,忽见一道电光中天直下却在落地之前猝然转向,将前方一颗大树劈成两半!他吓了一跳却猛然惊悟:“天象多变以此为最,如果剑招也能和闪电一样在如光飞逝中陡然转向,还有谁能抵挡?”
紧接着雷雨交加,天色时明时暗,雷电忽远忽近,星月老人在滂沱大雨中观察每一道光芒,天击剑法的诸般妙招亦在脑里一一闪过,他愈看愈是亢奋,忍不住举剑狂舞,冷不防又一道电光闪烁,在半空中忽地转向对着自己朝天长剑斜劈而来,他惊惶中弃剑欲逃,却那能躲过!全身一阵急颤,连叫声都来不及发,仰头便倒。四十年的修气再加上个人意志坚卓,并未立即断气。过了一会,忽而狂笑几声道:“我也是凡人!怎能躲过老天爷如此高明的绝招?”

五名弟子闻声赶来,尊师已奄奄一息。星月老人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把方才所悟所思以口述传剑,要求五名爱徒依法修习,并道:“最先练成”天击剑法“的人,就是星月派下一任的掌门人。”说罢含笑而逝。
然而要把一套凌快迅疾的剑法使的转向无迹,随意为之,非有极高的天份悟性不可,五名弟子各依师父临终所言潜心苦练,却只有小师弟卫飞鹰一人修成正果。然而这位最年少的师弟生性狂傲不群,向来不把几位师兄放在眼里,虽然师父遗命有交待,四位师兄仍不愿就此委屈服令。五人约斗在星月老人坟前,四位师兄联手仍不敌卫飞鹰新练初成的天击剑法,更遭重辱。四人嚥不下这口气,纷纷自戮,宁死也不愿奉他为掌门。卫飞鹰这个一人掌门做的颇为无趣,一个偶然的机会加入丐帮。他以惊人的武功压服众丐,不出几年便升任首席长老,并一步步建立势力。再加上帮主骆龙近年来老病缠身,管理诺大的一个帮会不免有些力不从心,愈来愈依赖这位首席长老。卫飞鹰力主“排挤残丐”、“参加试剑”的主张自然也都得到了支持,一旦爱徒范浚如预期的击败残帮剑钵,闯进四大剑门,他的声势地位陡升,升任丐帮帮主,只是早晚的事。若能进一步夺下金剑,更加上了百剑门盟主的头衔,放眼江湖,还有谁能有如此的权势与风光?
比试前卫飞鹰告诉范浚:“幸好天击剑法有三重天三层境界,你一开始便以第一重天全力抢攻,魏宏风的袭豹剑法就算练到他师父那等火候,恐怕也要捉襟见肘……”范浚插口道:“您怎么知道?莫非您和青城掌门……”卫飞鹰笑道:“约莫在半年前吧!我易容独上青城山,想替你去试试魏宏风,但青城派不知把这小子藏在那个山洞里闭关练剑,寻了几天仍一无所获,只好找商广寒试试……哈!一派掌门也不过如此,他青城派活该门道中落。”
卫飞鹰续道:“他用袭豹剑法应付不了,只好抬出歼龙剑法,这套剑法非同小可,你能撑就撑,实在抵格不住,再用第二重天。哼!为师纵横江湖二十余年,除了在一次丐帮聚会中趁着醉意舞弄几招之外,外头可没半个活人亲眼瞧过,魏宏风就算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戏可唱。至于第三重天,那是留来对付朱尔雅及裴问雪的,可别急着献宝,若让未来的对手先瞧见而有所防备,再打就辛苦了!”
然而世事往往难以预期,如今范浚的天击剑法已来到第二重天,他的对手不但不倒,更尚有一套压箱的剑法未出。卫飞鹰终于知道,自己犯的轻敌之错有多么严重!转头瞥一眼商广寒,见他双手交抱,一付胸有成竹的德性,暗骂:“这个老奸巨滑的傢伙!”原来商广寒当时早看穿他的身份,将计就计留了一手,让卫飞鹰以为青城派的剑法不过如此,产生了轻敌之心。
而一向心高气傲的范浚,发现魏宏风始终不肯使用较强的剑法,似有戏耍藐视之意,怒气更是难消,几乎是剑剑含愤出手,虽然略增凌厉,却也不免稍减巧变,这么一来,对于强调机变难测的天击剑法而言,显然弊多于利。自己耗力费神的结果,只能让对手有惊无险,殊不划算。
天击剑法共有一百零八招,而第二重天因每一招偏向的方位不同,而衍生出五种以上的变化,也就是说他至少可连使五百招而不见重覆。然而眼见第一轮即将使尽对手仍毫发无损,范浚不禁躁急起来,猛喝一声,身子腾空跃起,又是一招“荒山异光”,朝着对手胸口膻中穴疾刺而出,并在半途中转向头顶百会穴,魏宏风长剑向上急格,范浚的剑势却突然转缓,这一档格落空,眼看就要中招!
所幸他应变奇速,身体往后急仰,翻了一圈,才堪堪避过。人未站定,范浚又是长剑欺来,连绵而上,招招多变,正是天击剑法的第三重天。
第二重天的中途变向能将一招弄出五式,第三重天再加上变速更能衍生出二三十种变化,观剑台上万余人个个看的眼花瞭乱,目瞪口呆,真不敢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将剑法使得如此複乱杂变。但见魏宏风左支右拙,频遇险招,竟然还是用一套袭豹剑法应付!全场哗然,纷道:“莫非魏宏风还没学会歼龙剑法?”
这些人没想到青城派的目标也在金剑,要打败朱裴两家的剑钵夺取金剑,自不宜将最强的剑招提前显露。因此商广寒要求魏宏风一旦用了歼龙剑法,务须在四十招内击败对手。是以魏宏风宁可冒点风险,也不愿在没看清对方剑招脉络之前轻易使出歼龙剑法。
天击剑法使到第三重天,对体力心力之消耗极快,拖的愈久愈不利。然而尽管范浚招招杀着,每一招仍让对手在间不容发中闪让而过,他余怒未消,却烦躁愈甚。这么一来,更难冷静自持,看起来剑招狂纵,却不免渐失精微,剑锋与对手身影亦愈离愈远。愈是如此,他又愈焦急,使剑愈发狂乱……
将近百招时,他已佔不到什么便宜,功夫不够深的人看在眼里,还以为魏宏风使出什么更高明的剑法?其实是范浚自慌自乱!骆龙与卫飞鹰不住摇头,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信心都会消蚀殆尽!
果然范浚愈打愈是心灰意冷,自觉获胜的机会愈来愈渺茫,只希望能逼出魏宏风的歼龙剑法,就算输了,也比较甘心。酣斗中他突然把刺向对手肚脐的剑转向会阴穴,这绝非天击剑法的剑招;正派的剑法中,也不可能有这种会害人绝子绝孙的阴毒招式,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即使只划破裤裆,也够让人羞愤欲死。魏宏风万没料到有这么一招,仓促中着地而滚,才堪堪避过!范浚眼看机不可失,追刺数剑,招招不离对手要害。胜败交关之际,他已顾不得什么风度礼义。魏宏风连连滚闪,来到平台边缘,眼见退无可退,忽地左掌一拍,整个身子霍然离地,如睡龙乍醒般,在空中横翻九圈,这招“翻龙九天”正是歼龙剑法中一记救命的绝招!
在众人惊呼声中,魏宏风连出九剑,但见光光飞溅,剑剑悍凌,范浚不由自主的连连倒退,好不容易抢到的机先,已荡然无存!
猛剑既出,后续绝招亦绵绵而上。魏宏风本来就生得虎背熊腰,筋强骨壮,施展如此劲雄势疾,矫捷飞纵的歼龙剑法,更让人觉的巨大许多,完全压制对手的气势。范浚脑海里尽有千百妙招,然而惊惶之际,却不知该用那一招才好!只有招招被动,步步腾退,被逼的喘不过气……
十招方过,范浚已被逼至角落,正拟凝神聚气,做最后一试,却见魏宏风凌空一跃,身随势转,一声巨吼,长剑如万钧之雷直劈而下!范浚在临危之际,却突然冷静下来,看到对方气势如虹的剑势中一个似有若无的小破绽,心想:“只要横剑挡架后,随即疾刺下盘,立可反客为主,我得多吸点气来应付。哼!歼龙剑法虽强,也未必……”
未料魏宏风的剑来的比他想像快了许多,在他前气刚吐,后气未凝之际长剑已压将下来,顿觉有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自己的长剑传至手臂,再经由身体传至双足,忽闻喀喇一声巨响,脚下踩着的木板竟翘裂成两半,身子笔直急坠,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这石破天惊的一剑,把人们惊的目瞪口呆,二爷海上短暂静寂,过了一会,才响起如雷震响!
这试剑台上的平台,是由数十根宽一尺厚一吋半的红桧并排钉固而成,下方每隔四尺并架上一支横樑支撑。试剑大会历次近千场比试,别说把木板打断,就连轻微的晃动也极为罕见,魏宏风竟能隔着人的身躯击断木板,虽说是趁对手换气的空档全无抵消化解之力,然其罡劲之猛膂力之强,仍令人匪夷所思!观剑台上人人热血沸腾,都说大开眼界。
范浚拒绝魏宏风的伸手拉扶,被疾奔而来的卫飞鹰一把拉上试剑台上,骆龙同时赶到,指着断裂的木板道:“这是什么烂木头?”
乐游苑的总管纪丰负责监制试剑台,挺身说道:“秉告骆帮主,这是上好的红桧,在下每一片木板都再三察验,确定绝无孔隙裂缝,方准钉上。”卫飞鹰道:“就算原来是好的,放到现在,哼!……说不定有心人动了手脚……”此话说出,四大剑门与青城派诸人都觉得十分刺耳。
纪丰道:“我们在试剑台完竣当天就开始派人日夜站哨,任何人不得接近!相信无人……”商广寒岂能容忍他人怀疑自己为了求胜而动手脚,不等他说完便插话笑道:“贵帮如果觉得有任何不公?不妨另选场地,再比试一次。”
卫飞鹰心中一寒,瞧瞧全身湿透的徒儿范浚,握着剑的右手仍不住颤抖,显然信心意志已澈底溃散,再比十场也难求一胜!他环顾四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商广寒不悦道:“你笑什么?”
卫飞鹰敛色道:“贵徒的武功确实超群绝伦,我们输的心服口服。但不才有个疑问,不知商大掌门能否据实以答?”商广寒道:“请说。”卫飞鹰道:“如果今天这一场比试,输的是贵派剑钵,您是否也会愤愤不平?”商广寒考虑了一会,点头称是。卫飞鹰道:“两位武艺超群卓绝的剑钵,明明有一拚金剑、银剑的本领,却偏偏这么”碰巧“,一开始就得争个你死我活,连争剑赛都还没开始,就被做掉一个!我想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痛心、惋惜与不平……”话未说完全场哗然,众人七嘴八舌,各有主张。
自昨日抽籤结束起,太白山上众口喧腾,议论纷纭,都说这个籤实在太巧、太残酷,甚至太不公平。虽然所有的籤都是各门剑主亲自抽取,应无舞弊空间,仍有不少人一口咬定四大剑门为了先去除一个强敌,故意安排让两虎提前相争。百剑门尴尬不已,无论如何解释,仍难赌攸攸众口。
纪南图起身正色道:“我身为主办剑门的剑主,可以在此向诸位保証,试剑大会绝对公正无私。何况此次乐游苑未派剑钵参赛,更无循私做假之必要!”骆龙道:“纪苑主言重了!我们从不敢质疑试剑大会之公正与否,只是觉得求剑赛分组取试,各凭天命的方式,有欠公允。想必你们也不会浑然不觉,却不知为何不谋补救?莫非咱们百剑外的试剑,就该草草了事?”
话方说完,不少丐帮帮众立刻起哄,吵着要补救,观剑台上除了数百名丐帮弟子外,尚有许多与丐帮颇有交情的江湖人士也跟着喊,其他的人就算对丐帮无啥好感,但范浚的天击剑法精彩绝伦,只看一场实在不过瘾,想到这里,也跟着瞎喊起来,过不多时,整个观剑台上,除了百剑门的弟子外,几乎都跟着帮忙壮势。
而骆龙的话乍听起来也是铿锵有力,裴友琴见纪南图一时语塞,正欲起身说明,却被朱未央抢先说道:“骆帮主所言也不无道理,但不知该如何补救,才合情入理?”骆龙两手一摊,道:“这是百剑门的权责,我们不便置喙。”
朱未央心想:“好滑头的帮主,一句话就把难题丢了回来。”起身对裴友琴道:“裴盟主,我们四人是否该商量一下。”裴友琴点头,与崔钊、纪南图互使眼色,四人相偕走至祭台后方。
朱未央首先开口道:“骆帮主的要求也有几分道理,才有那么多人帮忙摇旗呐喊,如果我们置之不理,恐怕会有麻烦。第一,我听过不少传闻,说咱们在竹籤上做了手脚,目的是……”崔钊道:“所有的竹籤都是各派剑主亲自抽的,要如何搞怪?”朱未央道:“相信你们都看过江湖卖艺中有种幻术表演,有些厉害的师傅可以做到移形换影,无中生有;围观的人怎么也想不通是如何弄的,却都知道那是假的。同样的道理,无人能指出我们可能的舞弊手法,并不表示人人都相信我们的公正与清白。”
纪南图道:“你是说有人把我们当成了幻术师傅?”朱未央点头微笑,并道:“世上有许多事情,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何况丐帮有十几万人,就算说到我们都白了鬍子,也难让他们全部信服!假设只有一半的乞丐不服,其中只有三成的人敢闹事,也有一两万人。”纪南图思道:“光西安一城就有数千名乞丐,如果有事没事都找百剑门的秽气,岂非永无宁日?而乐游苑身为主办剑门,更不免成为众矢之的!”
朱未央续道:“这些年来,百剑门能如此昌旺,说来也要感谢各大门派的尊重与和谐共处。尤其此次丐帮以天下第一帮会之尊,愿意加入百剑门,我们理应竭诚欢迎;以其在武林中的地位及剑钵的武功,还要经历求剑、争剑、排剑、抢剑亦属委屈。如今却让他们和青城派两强相争,连百剑的门槛都还没跨进去就被淘汰,情何以堪?”崔钊道:“朱庄主说的有理,然而有关试剑大会的诸般规矩早已定下,任何人若有意见大可尽早提出。而如今他们比剑输了才要求补救,似乎为时已晚。”
朱未央道:“以范浚这种身手,骆龙在比试前必然信心十足,再说抽中恶籤的机会极小,何必提出什么意见!抽籤的结果,不幸与魏宏风同组,仍然认为自家剑钵应可力克强敌。即使有些担心,然而此时抗议不但受人讪笑,有损第一大帮的风范不说,更怕影响范浚的气势与信心,倒不如比完再说。”这番话说的崔钊不得不点头认可,思道:“将心比心,如果是我,尽管心中再有不满,也不在赛前多所言议。”
裴友琴道:“朱庄主莫忘”丐残之争“,我们若给丐帮通融,岂非对残弱无依的残帮不公?”朱未央道:“当年接到盟主您的飞鸽传书,说丐残之争愈演愈烈,眼看一触即发……在下日夜赶赴京城,共同协调两帮,所幸他们肯卖百剑门面子,才有以剑划区之议。在下和盟主一样,亦十分同情残帮弟兄的处境,很不幸,他们也抽中风组!如今你们认为:那位双眼失明的女剑钵,可有机会打赢魏宏风?”
三人不约而同的摇头,朱未央续道:“当年大家说的十分清楚,谁家的剑钵在试剑大会所抢得的名次较前,谁就可以续留四川。然而咱们试剑大会只排百剑,在求剑赛无法脱颖而出的剑门是没有名次的,以剑划区之议形同作废,丐帮可绝不愿等二十年再赶残帮。这时候我们已无立场再居中协调,与丐帮同为七大门派的少林、武当亦有所不便,两帮势必回到以往相互争斗、水火不容的日子,对人寡力薄的残帮而言,岂不是更大的灾难?”
若让范浚得以继续参赛,四大剑门中,纪家无人参赛,朱裴两家之剑钵仍可与之一搏,对洗剑园而言,却可能因此而落在四大剑门之外。仅管觉得朱未央句句成理,崔钊私心忽起,道:“朱庄主口才便给,我说不过你,可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
朱未央叹了口气,道:“这两位剑钵武功之高已出乎我预料之外,不瞒您说,就算尔雅表现正常,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故以私心而言,我也暗盼能先淘汰一人。但是这么一来,尔雅会是第一个不高兴的剑钵。他一向好强,希望能与天下所有懂得剑的高手磊磊落落的比试一场,绝不愿意所抢到的金剑或银剑被人讥为不够纯正。尔雅这么想,我猜问雪和崔榕亦复如此吧!”这么一说,崔钊岂敢否认,唯唯称是。
朱未央又道:“如果丐帮与青城派都加入百剑门,原本的七大门派便少了两派,咱们百剑门或许应再增两大门派,成为六大剑门?这可不是要跟少林、武当等派互别瞄头,只是原本的十一大派,没有减少之理!”这个提议,最为欢喜的自然是崔钊;乐游苑亦有二十年后卷土重来之意,也十分赞同;就连裴友琴,也不认为多一些人分担责任是件坏事。
裴友琴道:“无论怎么做,要同时顾及公平正义,令百剑门内外信服,并唯持试剑大会几十年来辛苦建立的威信,恐怕不容易。莫非朱兄已有腹案。”四人讨论费时,整个大爷海上要求补救变通的声浪却不曾止息,甚至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愈来愈急,愈来愈大声……
朱尔雅道:“现在恐怕没时间说明清楚,在下自认应能把持住大原则,裴盟主及二位前辈若信得过……”三人均无异议,同意放手让他处理。
四人走回祭台,此时骆龙等人与魏宏风都回到各自的迎剑台上,裴朱崔纪四位剑主台前一站,朱未央对著观剑台缓缓扫视一圈。他面带微笑,却有股说不出的威仪肃宇,原本鼓噪喧闹之处,在他炯炯双目的注视之下,每个人都以为他在瞪视自己,乖乖闭上咀巴,过没多久,整个二爷海只剩下风声还继续的呼呼响啸著。
朱未央朗声道:“骆帮主,试剑大会有其传统与坚持,有些规矩,不可能为任何门派或个人做改变。因此,签不可能重抽,赛程不可能更改,亦不可能重新比试,……除非你们能在百剑外的另外一百九十个剑门中,找到一家剑门,愿意和你们交换……”骆卫二人听到事有转圜,原本失望的神情为之一震,同时问道:“如何交换?”
朱未央道:“你们这一场等于替他们输掉了,交换之后,这家剑门就不用再比,对他们而言,自然不太公平。因此,恐怕得请你们立刻公开徵求愿意与你们交换的剑门,让大家相信,他们的让贤是完全出于自愿。”话方说完,不等骆龙开口,马上就有人喊道:“我们愿意!”声音还不止来自于一处。
骆龙往西侧观剑台一看,这里说话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长脸汉子,问道:“你是什么剑门的剑主?”那人道:“我是山西霍县”霍家剑法“的剑主霍吉武,抽中的签号是离组的第六剑门。”骆龙恍然大悟,十几年前确曾在关外救过一个叫霍吉武的人,倒忘了他是什么帮派?此人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自然有诚意交换,可是离组的白晶堡及长剑门的剑钵也有相当的本事,如果范浚换到这一组,势必毁去他们出线的机会,岂有不抗议之理?
另一个声音来自于北测,骆龙转头看去,喊的人一直高举的双手才放了下来,说道:“我是河北保定”常胜剑门“的剑主梁常胜,签号是乾组的第三剑门。”看见这个人脸上硕大的酒糟鼻,不必介绍也认得。
梁常胜以前是丐帮的七袋弟子,因为滑突有趣,颇讨人喜,被骆龙纳为跟班,专责服侍帮主。此人虽忠心耿耿,却酷好杯中物,履责难戒;几年前一次醉酒误了大事,被盛怒的骆龙逐出丐帮。
离开丐帮后不能公开乞讨,流浪到保定城,发现这里人人尚武,他灵机一动,说自己曾向丐帮帮主学过剑法,竟开起班授起徒来!骆龙的确教过他几招剑法,只是这家伙资质驽钝,学不到三分功夫,虽然收费低廉,弟子仍一年比一年少,最后只剩下一个弟子没走。
这个弟子虽然笨的到家,家里倒是有一些钱,从小的心愿,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参加试剑大会,好向家乡父老炫耀吹嘘。为了一圆痴梦,师徒两设了一个“常胜剑门”,并千里迢迢来到太白山。所幸这个徒弟志在参加,那怕一招败北也无所谓。
梁常胜一直想重返丐帮,然而没有大功,谈何容易?如今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好机会,他想也不想,立刻自告奋勇愿与丐帮交换签位。身旁的傻徒弟原本不太高兴,但试剑大会向来不问剑钵意见,而梁常胜斥道:“笨蛋!这么做全为了你。如此一来,就等于是你跟魏宏风大战数百招才惊险落败,回到家乡说给那些原本瞧不起你的父老兄弟们听,那是何等的风光?”傻徒弟听了,自然雀跃万分!
一听梁常胜报上签号,迎剑台上的几位丐帮长老立刻朝贴在壁上的分组名单看去,发现乾组上的十二个剑门,以滥竽充数者居多,稍有名气的不过两三家,任何一家抢到剑首,恐怕都过不了争剑赛的第一关。愈是这样,自然愈不会计较反弹。几个人交头接耳一阵,骆龙道:“就是这一家剑门。”
为求谨慎,朱未央道:“常胜剑门的剑主梁常胜,你确定愿意与丐帮互换签位,绝不后悔?”梁常胜大声喊道:“我绝不后悔!”卫飞鹰喜道:“这样可以了吧!”
朱未央摇头道:“此事牵涉甚广,四大剑门也不敢擅自作主。”接著朗声道:“各位百剑门的前辈兄弟,趁著大家都在这里,未央想请问一句,对于丐帮与常胜剑门交换签位一事,若有那位剑主不表赞同!麻烦举个手。”
让范浚有再一次比试的机会,对所有的百剑门而言,多多少少有些不利。不少人隐隐觉得不妥,然而丐帮人多势大,帮众遍布天下,举手的人等于公然与十余万帮众作对,日后势必有无穷的后患,想到这里,谁还敢逞一时之快?于是你看我、我看你,都希望别人举手,就是自己不敢。过了良久,始终不见任何人表示,卫飞鹰又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朱未央仍摇头道:“除了你们两家剑门的意愿之外,其他相关剑门的意见,百剑门亦须尊重。”接著朗声道:“如果明日试剑之前,没有任何一位抽中乾组的剑主向我们表示异议,你们两家剑门互换签位之事,方得成立!”
这条件看似严苛,丐帮倒一点也不担心。骆龙心中盘算:待会立即派人分赴乾组的另外十一个剑门,利诱也好,警告也罢,这些微门小派,岂敢对天下第一大帮吐出一个“不”字!正自暗暗窃喜,忽见残帮帮主郭世域高举双手!
朱未央道:“不知残帮的郭帮主有何意见?”郭世域口不能言,韩翠代话道:“我们没有丐帮那么大的势力和面子,岂敢奢求太多通融?但想既然他们可以交换签位,不知我们能否比照办理?”丐帮得以继续试剑,等于宣告残帮的末路,众人不免又同情起残丐来,说道:“此时不管他们要求什么,都不算过份。”
朱未央道:“试剑大会一视同仁,既然丐帮可以交换签位,其他百剑外各剑门,岂有不准之理?”骆龙亦笑道:“随你怎么换,丐帮都举双手赞成,而且不管跟谁换?只要两位剑钵中任何一人的名次能胜过范浚,贵我两帮以剑划地之议,便算你们获胜。”
他这话听来十分慷慨大方,然而仔细一想,丐帮的剑钵既然能有第二次试剑的机会,也该让残帮多一位剑钵才算公平,也只有如此,才能令残帮输的口服心服,江湖闲人不再多话。再说除了朱、裴、魏三位剑钵之外,要去那里找人与范浚一争长短?不少高人心中暗暗佩服,思道:“这番话表现出泱泱大帮之风范,其实论里子决不吃亏。”朱未央笑道:“不知残帮想和那个剑门交换签位?”
整个二爷海又恢复了宁静,一点也不意外,这回可无人愿意与残帮交换。韩翠转身道:“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古剑霍然一惊,知道这话是对著自己说的,只是全无心里准备。
他曾与郭绮云习练过,明白其苦练而成的魑魅剑法可能比多数人想像的高明,却与魏范二人有一段差距。然而若与残帮调换,虽可助他们暂避强敌,却让自己陷入与魏宏风提早比试之窘局,无论谁赢谁输,都非期望。正犹豫间,却见爷爷古银山怒道:“叫他对上魏宏风,岂不是以卵击石?”
韩翠道:“少侠只要尽力就好,胜负我们岂敢怨怪?只要让绮云避开强敌,相信她也能打入抢剑赛,如若丐帮再犯了什么错误或是范浚信心难复,或许还有一点争胜的机会。”郭世域比手划脚,伊伊啊啊喊著,突然带著所有帮众双膝一脆,韩翠含泪道:“残帮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打进百剑门,否则孤立无援,早晚都活不下去!”薛来俊道:“我们知道古老前辈您是川西豪士,向来乐于助人,两万三千名残帮弟子是死是活,就在您一念之间!”
古银山来自四川,自然多少听过丐残两帮之恩恩怨怨,对残帮的境况深表同情;然而古家一旦未能继续在百剑门留住一席,不但什么也不是,更须面对家道中落,债务缠身之惨境,连生活都成问题。
他徘徊于公益与家利之间,正难以委决,四大剑门的四位剑主却已经商量出结果,朱未央道:“成都古家属百剑门第九十一剑,这个名位是根据二十年前试剑大会的结果而定下来的,无人能任意更动,更无签位可换!这种互换剑门的方式,我们恕难同意,除非……你们能做到只换剑钵。”纪南图道:“这并不容易,我们只能在时间上通融,但是新剑钵与剑门、剑主之关系,必须完全符合规矩。”
韩翠道:“这位古少侠曾当过几天的残丐,与本帮颇有渊源,只要他点头,随时可以入帮。”纪南图道:“这点我们并无疑义,但是据我们所知,要入贵帮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该员必须身有残疾,而他……”薛来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走到古剑身后,忽然暴吼一声,他声音洪亮有力,不少人吓了一跳,唯独古剑浑然未觉。薛来俊道:“看到了吧!古少侠双耳全聋,已无听力。”
朱未央道:“这边没有问题,但郭姑娘呢?她与古家有何关系?”这么一说的确令人傻眼,过了半晌,韩翠才讷讷问道:“如果古老先生愿意收我女儿为义女?……”纪南图摇头道:“试剑大会对于剑钵资格规定的十分清楚,就刻在这片木墙上,我念给你听:剑钵与剑主之关系,第一,与剑主同属一帮派、门派;第二,或与剑主为九等亲以内之同一家族;第三,若与剑主为九等亲以内之养育关系亦可,但须确有抚养达五年以上。以上关系若有虚报造假,立即癈剑除名。”
寇照东不服道:“我不懂!为何养女可以,义女却不行?”纪南图道:“恐怕许多人不知,早期的试剑大会其实承认义子、义女的剑钵资格,却变成许多人走歪路的漏洞。第三次试剑大会,有两家山东剑门的剑钵在赴试前做一场友谊交流,却发现甲剑门无论第一剑钵或是第二剑钵的剑法都远比乙剑门的剑钵强了许多,由于这两家剑门素来交好,便叫甲剑门的第二剑钵拜乙剑门之剑主为义父,代表乙剑门参赛。比试的结果,两家剑门果然都得到了很好的名次,被打败的剑门却十分不服,都说乙剑门的剑钵明明使的是甲剑门的剑招,怎么可以代表乙剑门参赛?于是从第四次试剑大会之后,便不准以义子、义女为名义的剑钵参赛。”
古家与丐帮诸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郭绮云道:“就让古少侠代表残帮吧!别管我能不能比试。”古铁城斩钉截铁的道:“不行!古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弃赛!”韩翠叹道:“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法子!”“什么法子?”古银山与古铁城同时提问,韩翠却对著古剑问道:“古剑!你肯娶我女儿吗?”
她一句话语惊全场,郭绮云更是脸红心悸,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古剑只觉得脑袋一阵轰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却见爷爷拍腿叫好道:“我怎么没想到?郭帮主、郭夫人,您的女儿姿容秀美,才智颖慧,古家岂有不愿之理?”韩翠道:“难倒您不嫌她出身寒微,身有残疾?”古银山摇头道:“不嫌!不嫌!这都是末节。”转头对著四大剑门的剑主问道:“如果她成了我古银山的媳妇,是否可做咱们古家的剑钵?”
四位剑主互相交换眼神,均点头认为可行,朱未央朗声道:“可以,只要你们在剑钵互换前完成婚礼。”韩翠道:“当然!”笑著对古银山道:“咱们江湖中人也无须事事讲究,我看捡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夜成婚好吗?”古银山笑道:“正好!不过你我均非富裕之家,办的简陋,还请诸位朋友不要见笑!”却见西侧的洪承泰笑道:“不成!不成!咱们四川号称天府之国,所办的婚事岂能让外省朋友看笑话!皇甫先生在吗?”
北侧有人应了一声,人们跟著声音的发处望去,找到了这位传说中武艺高深,富可敌国的忘忧坊主人皇甫和贵,却见他不但相貌平平,连衣著也是平常的紧。
洪承泰道:“麻烦把忘忧坊所有的好酒好菜全拿出来,弄一些像样的酒席,所有费用,全算在百花庄头上。”皇甫和贵道:“很抱歉,忘忧坊不擅婚丧喜庆,再说在这山上也找不到什么好场地。”不远处却有一名美艳妇人道:“婚礼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说话之人,正是成亲次数异于常人的尤艳花,若问有关成婚的各种繁文缛节,恐怕没人比她熟悉。
朱未央道:“事繁时急,恐怕只有忘忧坊的效率才办得出来。皇甫先生,就请您帮百剑门一个忙吧!”裴友琴道:“最好请这位夫人指导,忘忧坊全力配合。至于场地,就在咱们百剑门住处前,”百剑宴“之预留广场上,大伙稍挤一下,勉强凑合。”每次试剑大会完成的当夜,新的百剑门都会共聚一餐,彼此道贺并连络感情,就叫“百剑宴”。
朱裴二人都开了口,皇甫和贵岂有拒绝之理?接著杨继与闾丘项山也相继发言,无不要求忘忧坊办的体面一点,并争相抢著出钱。古银山感动不已,忙著称谢。
此时古剑万绪纷来,已无心多听,他明白郭绮云除了双目已盲之外,是个德容兼备,心性婉约的好姑娘,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是心中仍隐约有种说不出来的遗憾!无意中瞥了一眼程潄玉,见她脸色泛白,泪下沾襟,心中似忽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下,痛彻心肺!
一切商定,虽说二爷海还有十五场比试要接著进行,多数人仍选择离去。有的人跑去别的场地看他关心的比试;有的人趁著记忆犹新,赶紧带著自家剑钵回去研讨,试著从方才的剑法中偷学个一招半式;另有人见识广了,眼界高了,觉得求剑赛没有几场好戏,除了范魏之争外,其他比试如同嚼腊,不如去赌钱喝酒。
已成焦点的古剑自然无暇观战,先跟著残丐回到跑马梁,行入帮仪式。
残丐们做了一个简易的供桌,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以不吃饭,却不敢让桌上的香火中断。残丐拿出三支新香欲点,韩翠道:“且慢!有些事得先说清楚。”转身对著古剑道:“尽管你答应入帮是为了帮忙我们,然一旦成了残帮的人,仍须与他人一同遵守一切帮规,如果不想淌这趟浑水,现在掉头离去,还不算晚。”古剑明白一旦成了残帮的一份子,这辈子恐怕只有吃苦而无享福的份,但他一向苦惯了,向来不以为意,没什么考虑便答允了。
韩翠让古剑点香祭拜,带著他诵读帮规,并解释道:“本帮弟子大多出自于丐帮,虽与丐帮水火不容,也不必因人废言。立帮之时,便将好的帮规保留起来,不妥之处稍做更改,虽然严苛了些,却有其不得不如此之苦衷。
譬如我们认为既然当了乞丐,便要有乞丐的样子,向来严禁弟子拿辛苦乞讨之所得至酒肆、茶馆大吃大喝。咱们之所以沦为残丐,不是家破人亡便是有家归不得,大家十分认命,所以实行起来,也不算太难。然而你有家有长,回到家里,若还死守著乞食而餐的规矩,便是陷你于不孝,帮规再重,岂能超越人伦情理?
我们四人方才在路上已商议出一个结论,只要你待在家乡或是与长辈出游,那便是古家的子弟,可不理会这条帮规。然除此之外,仍须谨记你残帮弟子之身份。“古剑毫无议异,点头称是。
残帮四老未料古剑答应的如此爽快,俱感欣慰,互使眼色,仍由韩翠朗声道:“从现在起,你是本帮第四位长老,负责管顾所有聋丐、哑丐。”古剑满脸惊愕道:“你说什么?”韩翠又说了一遍。
古剑退步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无才无德,怎么可以才入帮就成了长老?”韩翠道:“其实残帮的长老除了一堆繁琐的事务与责任之外,没有半点好处,更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挑上你,绝不是为了报答你舍身而出之恩,而是认为你合适!”郭世域伊伊呀呀的比手划脚,古剑看的一知半解,韩翠转述道:“既然你不愿意分担这个重负,我们也不勉强。加入残帮已经十分委屈,怎可又让你为我们这些残疾无用之人多作牺牲!”她挥挥手道:“回去准备吧,吉时一到,再回来接我女儿。”
听到不必做什么长老,古剑如释重负,不再多问,望了一眼郭绮云,见她略带愁容,似乎也没有即将当上新娘的喜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道一声:“我走了!”独自离去。
婚礼之事,自不用古剑*心,尤艳花很快开出细目,皇甫和贵一声令下,立刻飞鸽传书给山下的买办,四处搜购三牲五礼、食材器皿;就连新郎的衣裳囍帽,新娘的凤冠霞帔也都送上山来,仓促中找到的东西不免朴素些,但乐游苑十六金钗除了纪草之外,每位姑娘都慨然出借随身饰物,经尤艳花巧手缝饰,更显璀璨耀华。
向晚时分,太白山顶张灯结采,祥云弥漫,古银山父子站在路口,对著进门的贺客鞠躬哈腰,拱手称谢,尽管忙累,心中却是欢喜异常!原本以为一个简单的婚礼,在四大剑门及四川友人的大力支持下,出乎意料的隆重体面。除了四大剑门全部到齐,七大门派亦无一缺席,许多人虽与古家或残帮全无渊源,也因为这些头角峥嵘的武林领袖而愿意前来,就算敬不到一杯水酒,能接近一点看看那几个出尖拔群的剑钵,也是值得。因此不但百剑门大多到场,连其他门派的朋友也来了大半。有人打趣说,这恐怕是盘古开天以来,武林中最为盛大的一场婚礼。原本默默无闻的成都古家,光凭这场婚礼,已大大出了风头。
四大剑门之中,只有裴家人丁稀少,然裴友琴身为百剑门盟主,所住的房子便是百剑门的门面,绝不寒酸简陋,入门便有一间“聚义厅”,做为议事聚会之处所。裴友琴不但慨然借让做为大礼处所及宴客主厅,更腾出一间空房做为洞房。
对新郎官古剑而言,这一切委实太过突兀,尽管聚义厅内冠盖云集,人声喧哗,他却是心情烦乱,分不清是喜是愁。吉时一到,跟著媒婆的指令迎娶、行礼,一直到进入洞房,都还是浑浑噩噩。洞房中,他双手微颤,轻轻掀开新娘头盖,却见她泪犹未乾,柔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郭绮云不常哭,当年从一个千金娇女变成乞丐,她没哭;自刺双眼的那天,她没哭;推举剑钵的那天,万余名残丐为了她哭的淅哩哗喇,她也没哭。却因古剑短短的一句话,顿觉千般委屈无可排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眼泪如潮水决堤般夺眶而出……
古剑还想再问,却见她吹熄独台,背对著他和衣侧躺。古剑只好换上日常衣裤,平躺在另一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房间里黑魆魆的不透半点光,却隐隐感觉她持续的抽噎。思道:“她为何如此伤心?莫非是另有青梅竹马或意中之人?像她如此良善娴雅的好姑娘,即使双目失明,相信仍有不少有眼光的豪杰公子愿意迎娶,嫁给我古剑,的确委屈。再说她为了准备这次的试剑大会,不知吃了多少苦,甚至把双目刺瞎,却在临赛之前被我取而代之,对她而言也太不公平。命运造化人!她本来是一个人人称羡的官家千金,沦为乞丐已是不幸,再失去双眼,如今又嫁给我这个穷聋子,一辈子过不到好日子,唉!……她已是我妻子,无论如何,今后都要好好待她……”
郭绮云思道:“他颇有侠气,早晚是个英雄,不必娶我这个双目全盲的残丐为妻,我能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麻烦。而程姑娘灵透机敏,与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俩人患难与共的情愫,更是别人难以取代。残帮处境日艰,爹接任帮主以来,事繁任难,身子早已不堪负荷,而两位叔叔无论私心、统御、才干、武功均难以服众。娘早有盘算,顺势引导,让他娶了我,成为残帮的一员,下一步绝不止是给他当个长老而已。照他那种侠义仁厚的脾性,早晚会接下这个重担,这么一来,对我好,对爹好、对全体残丐都好,却苦了他!我早是残帮的一员,为了爹娘,为了那些苦难的叔叔伯伯,伤眼习剑是应该的;而他与残帮不过萍水相逢,何必牺牲如此?只恨自己打不过魏范二人,才*得他……我该怎么办?是悄悄的离去?还是让他和程姑娘……
两人同床异梦,不停的胡思乱想,都觉得这一夜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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