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唐门外传之外·刀锋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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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外传之外·刀锋如水
阔佬夜总会的霓虹灯在西城区是最高最亮的,远隔几条街都能看得到,也是这个滨海市最有名的地标建筑。张鹏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甩给司机,打开车门跳下道:“没零钱了,差几毛钱下次给。”说着大步跑上了夜总会的台阶。身着双排扣燕尾礼服的门童弯腰为张鹏推动转门,张鹏挥挥手阻止了迎上来的接待小姐,径直跨进电梯直上五楼,五楼是一整层都是具有独立出口的贵宾包厢。
张鹏站在6号包厢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伸出右手轻轻转动门球,把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一个和他相仿年纪的年轻人西装笔挺的作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独自吸烟。张鹏轻轻咳嗽了一声,堆笑着推开门进去坐在旁边道:“真抱歉,让川岛先生您久等啦。”
那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把手中的香烟摁死在烟灰缸里问道:“你在电话里说,你真的见到了?”
“那没有错,我前天在他家里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我看完之后出门就给您打的电话,我的眼力绝对没问题,这您应该相信我的。”
那年轻人似乎笑笑道:“你也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了吧,你的眼力的确和你的挥霍能力一样的棒,还没几个人能象你一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挥霍掉这么多的钱。”
张鹏面色微微一红道:“东西我到见了,不过是太旧了,颜色灰暗,刀鞘都烂了。”说着张鹏随手在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上铺开在茶几上,两只手在身上反复摸着却掏不出一只笔来。对面的年轻人又点燃了一只烟,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只笔放到茶几上。那是一只24K的纯金钢笔,张鹏轻轻捏起钢笔捧在手中端详着,赞叹着咂咂嘴,旋开笔帽在纸上边画边说:“这把刀的形状大概是这样的,刀身长……从我左手指尖差不多到我的右肩的样子。刀柄也不短,刀身大概有三指宽吧,表面氧化的比较厉害。刀鞘已经看不出有甚么花纹了。”
那年轻人仰靠在沙发上,远远看着张鹏一边比划一边画图,自顾自的吸烟。张鹏继续道:“对了,刀背大概有小手指头宽,上边还模糊的有个名章形状的印迹,里面好像印的是……什么村正。”
那年轻人听到这句饶有趣味地坐直了身子,抬高声音问道:“是在刀脊靠近手柄这个位置码?是有村正这两个字么?”在得到张鹏肯定的答复后,那年轻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亲切地拍拍张鹏的肩膀道:“吆西,张桑果然好眼力,很能办事。这样,最近日本著名的刀匠正太平谷先生会来天津旅游小住,你若能想办法让那个人拿刀和正太先生见上一面。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那年轻人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张鹏道:“这是你的酬劳,你很努力,还请继续,后面的事情就靠你了。张桑,今天你在这里的一切消费都记在我的帐上,你要玩的开心一点。”
张鹏接过信封,连连点头道:“没问题,川岛先生您敬请放心,虽然事情比较难办,但是我一定能够办到。”
送走了川岛,张鹏拈开信封中的人民币轻轻挥动,硬实的百元钞票在耳边发出哗哗的脆响,在张鹏耳中这是最动听不过的声音了。张鹏一脸欣喜的把钱塞进衣兜里,然后一屁股坐进沙发把脚抬到茶几上,他按下服务铃对着麦可风大喊道:“服务员,给我开红酒!上果盘、上西点!再来两个漂亮的小姐,都要最好的!”
王锋习惯晨跑,踩着落叶在古旧洋楼林立的五大道上晨跑,呼吸着带有草香的空气,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同时他也喜欢边跑步边思考些事情。昨晚张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日本一个著名的刀匠来到天津旅游,建议他去带着刀让这位名匠打磨一下。王锋当时就婉言拒绝了,在他眼中,壁上挂着的那把日本武士刀纯属一个装饰品。多年以来他故意冷落它,很少去擦拭它,因为王锋太在意这把刀身后所隐藏的那段六十年前的历史了,如果它不是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王锋或许早已把他随意丢弃了。
但是王锋此时忽然觉得张鹏昨晚有句话说得有些道理,“王锋,老哥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刀其实只是一种工具,与握刀的人没有任何牵连。你就算是讨厌它也要把它打磨一下,也算给后世子孙留下段故事吧。”
两边各式风情的洋楼一一在王锋身边掠过,那些建筑都是北洋时代政界要人当权时修建的,曾经也是纤窗碧瓦错落有致,庭院里桃红柳绿;如今却只在当初精心烧制的砖石上留下时光消磨的印迹,如同古稀的病弱老叟;一如那把晦暗的武士刀,在时间的打磨中慢慢钝却慢慢老去。当王锋跑过恭王府门前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刀是应该磨上一磨的,至少是对祖父的一个纪念。
水晶宫大酒店是天津最高级的饭店,门外的停车场中名车散布,王锋推着自行车转了半天找不到停放的地方,无奈何又蹁腿上车,骑到路对面的一片居民楼群中把车放好。王锋应付完门童的查问,拿着用布缠好的武士刀走进大厅,张鹏早已坐在酒店大厅中的沙发上等他了。两人打过招呼后直奔五层贵宾套房。
按过门铃,一名戴眼镜的男子一脸不耐的打开房门,张鹏抢过去伸手道:“谢翻译,您好,您好,打扰了,打扰了,给您添麻烦了。”那谢翻译毫不理会张鹏伸出的右手,将房门打开一半,用下巴向里一指道:“进来吧。”
这贵宾房及其宽大,客厅两侧连有数间客房,客厅正对面是一扇极宽的落地的长窗,铜条窗框中是整块的双层玻璃,两个一人高的雨过天晴描金花瓶立在长窗的两侧,站在窗前可以俯视窗外的花园湖景。西面的沙发中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日式和服,微微有些谢顶,正手托茶杯聚精会神的看着窗外,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猫儿眯着眼睛,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四肢舒展的睡着。
谢翻译恭恭敬敬的端起茶壶,为那位中年男子受理杯中续了些水,笑着说了几句日语,同时用手指了指王锋张鹏二人。那中年男子却头也没回的说了几句日语,谢翻译连连点头,转过身对张鹏道:“放下你们的刀,三天后再来,到时会告诉你们价格。”还没有让王锋两人坐下,就已经下了逐客令。张鹏连忙点头,回身示意王锋把刀放在茶几上。王锋看了一眼张鹏,脸色已经有些阴沉。谢翻译皱着眉道:“没听到么?让你们把刀放下,三天后再来,自会告诉你们磨刀的价格。”
王锋一步跨上前道:“我听说日本人最重礼仪,待人接物都尊从礼数,做工匠的更是注重自己的名誉,重视自己的手艺如同生命。难道日本的刀匠就是这样的对待顾客么!”
那中年男子象是听得懂中国话,转过身朝王锋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二人坐下。待王锋坐定之后,那中年男子向王锋随意地伸出左手。王锋哼了一声,随手把刀递了过去。那中年男子接过刀,伸手去解胡乱缠在上面的布条。刚刚露出刀柄,沙发上原本安睡的那只猫却猛然跳了起来,弓起身子朝那把刀嘶嘶的低吼,全身的毛刺猬般的竖起,尾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腿上,倒退几步后猛地转身逃窜出去。
王锋和张鹏都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中年男人的脸色也是一变,低声说了句话,忙改变姿势正襟危坐,表情恭敬的缓缓去解布条。张鹏朝谢翻译倾过身子小声问道:“谢翻译,刚才这位……这位正太先生说什么?”
“正太先生说:‘好大的杀气。’”
正太平谷解开布条缓缓地抚摸着刀鞘,他的双眼渐迷离起来,眼神在在晦暗残破的刀鞘上来回的游走。半响过后,正太平谷右手用力握住刀柄猛地向外一拔,武士刀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声音被拉出鞘外。正太平谷把刀柄贴近自己的右太阳穴,左手轻轻抚过横在眼前暗青色的刀身,露出了惊讶和喜悦的神色。张鹏和王锋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均想:遇到行家了。
正太平谷似乎忘记了坐在对面的王锋和张鹏,他着迷的反复抚摸着刀身、刀背、护手、刀柄,眼中的神色也从惊讶变成激动和崇敬,象一个无意中打开了秦皇陵的考古学者,双目的眸子在喜悦中迷离。半响过后,正太平谷把刀小心翼翼的插回刀鞘,朝王锋叽里咕噜地说出一长串的日语。王锋和张鹏两人都听不懂,只好齐齐转头看向谢翻译。谢翻译看到正太平谷的神色变化,对王锋二人也客气起来了。
“正太先生问这位……这位……哦王锋先生,这把刀的来历。”
王锋哼了一声道:“家传的,祖父留下来的。”正太平谷一声长叹,亲手给王锋二人倒了两杯茶,捧起这把刀说了大段大段的日语。听的王锋和张鹏如坠雾中,幸好有谢翻译在一边详细解说。
“正太先生说‘这是一把在日本有名的宝刀,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正太先生说‘如果说起战刀的历史,最具杀伤力还是中国唐时的陌刀,也就是环首刀。现今世界上以锋利著名的日本刀还是在盛唐时由中国传过去的。不过因为我们日本是个岛国,资源紧缺,所以历代的刀匠都把毕生的心血浇在了制刀技术上,一代接一代的努力,才使得制刀的技术至臻至美。我们的制刀师最重家族荣誉,所以对弟子非常坦诚,生怕子弟无法超越自己。所以我们日本的制刀技术就愈发的臻美,而在制刀技术发源地中国,制刀技艺却早已失传了。’”
说道这里正太平谷叹了口气。谢翻译继续道:“正太先生说‘刀师在日本是很受尊敬但发不了大财的职业。远去的武士时代给他们留下了神话一样的故事和货真价实的手艺,但几十年无仗可打的日本,有几个人愿意用能买豪华汽车的钱打刀玩呢?所以现在日本国内身怀传家绝技的制刀大师也只好在精神生活中寂寞孤高着。正太先生这次来中国,目的就是寻访一些早年遗留在中国的日本名刀。而这一把就是赫赫有名的日本名刀’村正五侗切‘。如果想打磨、修理这样一把三百年前宝刀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需要人民币二万元。’”
此言一出,王锋和张鹏均大吃一惊,王锋料想到磨刀会有一定的费用,却没有想到须要这么高的费用,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张鹏小声道:“要两万?还要磨一个月!”
“正太先生说‘一个月只是磨刀的时间,还不包括准备工作要用的时间。’”
王锋二人又是一愣,磨刀还需要准备工作?二人均觉得真是闻所未闻。
王锋问道:“怎么磨?”
“正太先生说‘他要思考一个稳妥的方案,然后给你一个书面的磨刀方案,里面列出需要使用的材料和磨刀方法,以及打磨所应该达到的标准;然后按照计划磨刀,并做详细的记录说明,以备查阅。同时正太先生以日本制刀师行会副会长的身份来保证,绝不会损毁这把宝刀。’”
张鹏朝王锋耸耸肩道:“磨刀么,没必要这么复杂吧?”
王锋犹豫片刻朝谢翻译沉声道:“你告诉正太先生,我同意把刀交给他磨。”
三天后,王锋接到谢翻译的电话,谢翻译在电话里说,正太平谷反复看了几天刀,感觉凭他自己目前的实力和经验实在是没有把握磨好。所以他想请他的师傅笠原泽来天津亲自磨刀,因为正太平谷既然答应了王锋磨刀却又无法做到,所以笠原泽来天津的一切费用都由他正太平谷一人支付。如果王锋同意的话,请三天后到饭店来一下,共同商议磨刀的方案。
王锋同意了正太平谷的想法,答应三天之后准时前去。放下电话后王锋笑了起来,他感觉日本人为了一把三百年的破刀也太过执著了,这把刀九成九已经变成了废铁,他们却还要如此的费尽心思。王锋心下不由得对这个守信重诺的正太平谷多出了几分好感。
王锋再进到水晶宫大酒店的时候,谢翻译早早的就迎候在了大厅之中,引领王锋前往客房。房门打开,见到王锋进来和正太平谷一同起身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这位老人精神矍铄双目有神,双手骨节粗大,和王锋握手的时候十分有力。
双方分宾主落座,谢翻译殷勤的为王锋倒茶。老人朝王锋一欠身道:“王桑,我是笠原泽,大日本制刀师协会的名誉会长,正太平谷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笠原泽顿了顿继续道:“王桑,首先感谢您把这么珍贵的宝刀交给我们师徒来打磨,对于您的信任我们非常感激,我们将进我们毕生之所能来打磨它。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非常想知道关于这把刀的来历,和您收藏它的经历,无论如何请您告诉我。”笠原泽说完坐在沙发上朝王锋又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王锋沉默片刻道:“这是我祖传的,我的祖父是一位军人,自幼好武,后来牺牲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这把刀也就是他当年留给家里的唯一遗物。”
笠原泽叹道:“这把刀应该是六十年前那场战争中失落在贵国的,王桑您是否可以把这把刀出让给我,让这把宝刀回归到它的祖国?”
王锋哼了一声冷笑道:“可能是吧,但是一百一十年前那场战争中,我们被你们抢走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够让它们回到祖国?”
笠原泽有些尴尬,嘿嘿笑了笑继续道:“王桑既然无意也就算了,我们没有必要对历史耿耿于怀。”笠原泽捧起那把武士刀轻轻抚摸刀鞘缓缓道:“实不相瞒,王桑,它就是我们大日本国十大名刀之一的‘村正五侗切’!”
笠原泽拔出武士刀,眼神在刀身上爱慕的游走,如同见到倾国倾城的佳人一般,“也许你不知道,村正是我们日本古代的一位铸刀名匠,就象……象你们中国的欧冶子、干将。在古代,每一把好刀的诞生都是刀师家族智慧、心血与体力的结晶。你们中国有句‘百炼成钢’的老话,讲的就是让铁变成钢的过程。刀师先要用带风箱的焦炭炉把铁条烧至白中泛蓝的青色,就是成语中‘炉火纯青’的境界,这时候,铁会变得软绵绵的,然后拖出来打成薄薄的铁片,对折再烧,再打,如此像和面一样往复几十次甚至上百次。在高温和重击过程中,铁中的杂质不断被去除,又在每一次锤打中加上只有刀师才晓得秘方的一些极细碎的碳粉末,折叠锻打使之均匀地渗进刀身里,让那条铁变身成为既韧且硬的合金钢。这样打出来的刀既锋利,又坚固。你看这把刀刀身有云纹,而纹中又有五彩,正是村正前辈打造的无锋不挫,无坚不摧的极品好刀。”
笠原泽忽然一抬头,有些卖弄的问道:“王桑,你知道刀名中那个‘五侗切’是什么意思么?”王锋一愣,随即摇摇头。笠原泽孩子般的一笑,即而骄傲的一仰头道:“那是形容刀的锋利,凡是宝刀铸成,都是需要用活人来试刀的,为的是不让神鬼嫉妒,夺走了刀的灵气。所谓‘五侗切’就是说在试刀的时候把五个人吊在房梁上,然后一刀横切能把五个人同时一刀两断!”
此言一出,谢翻译和王锋俱都是一惊,王锋眉头一皱心中十分的厌恶,谢翻译却拍手连连赞叹道:“好刀,日本刀就是锋利,天下第一!”
王锋心里有些烦,随即问道:“你说吧,多少钱,怎么磨法?”
笠原泽摇摇头又点点头,叹口气道:“不要钱。”王锋一愣,平谷正太也是一愣,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的老师。“这把刀已经被打磨过三次了,前三次打磨此刀的前辈都是在我们制刀史上神话一般鼎鼎大名的名匠,他们打磨完之后都把自己的名号印在了刀背上。”笠原泽指指刀背上的印记,继续道:“按照刀的生命,它的一生可以打磨六次,如今是第四次了,能把自己的名字和这些前辈名匠们印在一起,是我无上的荣耀。所以我将为您免费打磨,并且再一次感谢您的信任。”说着笠原泽又一次向王锋鞠躬。
笠原泽收刀入鞘,拿出一卷写满竖行汉字的宣纸递给王锋道:“这是我师徒对于此刀打磨方法的讨论,以及对打磨前刀现在状况的纪录。这次打磨主要是磨掉刀身上的氧化层,修补缺损,并进行维护。维护完毕后所用的工具和材料将交给您,便于您日后对刀的维护,维护的方法我已经详细的写在此卷之中。另外我已经准备好了三十块不同硬度的磨石,专门用来打磨此刀,这些磨石也将一并送给您。”笠原泽看王锋有些诧异,解释道:“打磨这把刀须要二十八道工序,都必须用人工操作,每一道工序的磨石都是专用的,决不能相互代替。而且为了让磨石能够天衣无缝的配合这把刀,我将用古法打制一把和‘村正五侗切’一样钢质一样工艺的新刀,用来做校正磨石的坯刀,用来调整磨石的硬度和弧度,这把坯刀最后也会赠送给您,届时希望您能够收下。”
王锋走出酒店时,并不因笠原泽免费为他磨刀省去了一笔不小的花费而感到轻松,心里反而油然生出一种寂寂的感觉。祖先遗留下来的东西,有多少象煅刀术般这样失传了,又有多少如同火药般反被别人所用。
张鹏坐在川岛宽大的办公室里,手挟着香烟吞云吐雾。川岛皱眉考虑再三,又一次问道:“笠原泽真是这么说的么?”张鹏挥挥手,俯身凑近川岛低声道:“前真万确!我买通了平谷正太身边的谢翻译,当天王锋和笠原泽师徒的对话都偷偷录了下来。”说着张鹏从兜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录音笔,安下按钮放在桌上,笠原泽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源源而出。
川岛听完录音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不错,张桑干的好。你去找王锋,告诉他我要买下他那把刀。”
张鹏笑了笑,摆摆手道:“他不卖,他肯定不会卖。我和他相交多年,太了解他了,他这种人一贯死要面子,而且动不动还会拿出民族大义那一套来,平时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哦讨厌交日本朋友。所以他绝对不会答应。”
川岛听完向后靠在沙发上,手托脸颊,有些愁眉不展。张鹏笑笑道:“不过我有办法。”
川岛猛然抬头,问道:“有什么办法?”
张鹏嘿嘿一笑道:“面子么终归不能当饭吃,王锋小有积蓄,一直想做点小生意。川岛先生您给我二十万,我引诱他合资作生意,然后我想办法让他赔的血本无归再加上一身的债,他不就只剩下卖刀还债一途了?”
川岛看着张鹏,眼神中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冷蔑,川岛点点头道:“张桑真是人才,人才难得呀。”张鹏拿着二十万元的支票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川岛的办公室,川岛叫来秘书指指桌上那个录音笔道:“用快件,把这个东西寄到北海道矶谷一雄总裁那里,马上寄!”
王锋所在的外贸公司有一批国外订单,加工厂在沧州,按照合同约定要定期去抽查产品质量,回来的时候高速公路封闭,王锋一行人便决定绕行山路。山路蜿蜒,两旁青山翠障,王锋忽然发现远处有一个约十几米高的尖尖的建筑,便问道:“那是什么?”
司机对沿途很熟悉,顺着王锋的手指望了一眼道:“纪念碑。还是抗战那时候的事儿了,听说国共两党一起在这跟鬼子干了一仗,打的挺惨的,后来把国共两边的人都埋到一块了,又在这立了这么一块纪念碑,都戳在这几十年了。”
王锋心念一动,道:“开过去,看看。”
汽车一进山村就有很多孩子跟在后面边唱边跑,田里劳作的大人们也都好奇的直起腰张望着。那纪念碑是立在一个土坯墙围成的四合院里的,土坯的围墙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淋,坍塌的不少。围墙外有几户农家在围墙上搭起棚子,棚子下摆着些蔬菜水果贩卖。王锋一行人转了一圈,才在围墙西边找到一个半扇门遮掩的门户,向里望去院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正坐在地上拿一把斧子修理农具。
王锋咳嗽一声走进院里,那老汉见到这么多西装革履的人进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来了上面检查的大干部,连忙站起身小跑着迎了出来,嘴里念叨着:“欢迎领导视察。”王锋有些好笑,朝老汉点点头径直走到纪念碑前。石碑是用当地的青石垒成的,层层叠叠有十几米高,基座塌了一角,碑座上密密实实的长满了青苔,碑身也被风雨打磨的没了棱角。石碑正反两面都有题字,却只有最顶端的“抗日”两字依稀保留下来。王锋有些奇怪,问老汉道:“字呢?下面的字怎么都没有了?”
老汉摇摇头道:“当年和小日本那一仗,是八路军和国民党并肩膀打的,后来村民凑钱修了这碑,先有杨成武,后有商震都来提过字。再后来七几年的时候,来了红卫兵,说要打倒这两个人,把字就都给铲了。”
王锋叹了口气,默然问道:“大爷,当年那仗是怎么回事,还有老人知道么?”
老汉摇摇头道:“当年的老人们早都不在世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一门心思想着去城里打工挣钱,谁还去记着这些闲事。我也是孤老户一个,村上照顾才让我住在这里,看着这碑。”老汉看王锋眉头紧皱,连忙接着道:“我听说当年是日本鬼子下乡扫荡祸害百姓,正好让商震领着三十二军的一个团给遇上了。三十二军就拉开架势猛打,没想到小鬼子人多枪好,把三十二军就给围上了。后来这个事情让附近的八路知道了,杨司令说‘不管是谁的队伍,只要是打鬼子的,就是血肉兄弟’就派队伍来救援,结果那一仗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死的人海了去了,漫山遍野的都是尸体,血渗进土里脚踩下去都拔不出来,根本分不出那个死人是八路的,那个死人是三十二军的。后来老百姓就把中国人的尸体敛在一块立了个坟。哎,不管是那个方面的人,都是为保护咱老百姓死的呀,后来解放了,政府出钱就立了块碑,后来听说商震在台湾那边还念念不忘这一仗,还专门写了字让人带回来,刻在了碑上。”

王锋问道:“大爷,那这些年还有人来这里看看么?”
那老汉想了想道:“刚解放的时候人多,来的有穿军装的,也有穿便衣的,后来人就少了,来的也都是写老人,再后来老人们岁数都大了走不动了,来的也就更少了;再后来来的就是学生,这几年连学生娃们也来的少了。”
王锋一声长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烟来,点燃三只香烟,轻轻放在碑座上,又在背包里翻出一听可乐,打开拉环浇在碑座前面,烟气袅袅直冲天际而去。那老汉眼眶有些湿润,喃喃道:“六十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若是地下有知,也知足了。”
王锋转身对老汉道:“大爷,这些人可留下些什么遗物吗?”
老汉摇摇头道:“烂的烂、旧的旧,剩下的不多了,都在西屋里。”
王锋跟随老汉进入西屋,地上散乱的放着些农具,墙上贴着一些线条粗糙的图画,描绘的都是些战斗场景。泛黄的纸上多年前写就的仿宋字模模糊糊,一把大刀孤零零的摆放在西墙的木架子上。王锋看到这把大刀不由得走上前几步,这把大刀的样式再普通不过,大刀的长短、宽窄和六十年前流行的样式无二,只不过现在刀身一片暗红色的锈迹,刀刃也有多处残破,大刀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应该是许多年没有被打扫了。
“这是当年的遗物?”王锋问道。
“是,这刀是三十二军的。三十二军不是老蒋的嫡系,缺枪少弹,商震就效仿二十九军打造大刀。这刀原是三十二军一个敢死队排长的,据说当年那一仗中砍了十几个鬼子的脑袋。后来抗战胜利了,那排长就把这刀送回了山西老家,后来那排长就去了台湾,八几年的时候,那排长临死还念念不忘这把刀,托人给老家带信,要把这刀捐给这里。可是咱这里没钱呀,连往来山西的路费都出不起,后来那排长的家人就用红布包着这把刀亲自送来了,说是了却那排长在天之灵的一个心愿。”
王锋想起自己那把正被名匠精心打磨的武士刀,不由得一阵心酸,虽然那把武士刀缴获于敌手,这把大刀又何尝不是代表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大刀的刀刃上缺口累累,一柄保国杀敌的利器,就这样在风雨侵蚀中慢慢老去,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消逝。
王锋沉道:“能……能给我看看么。”
那老汉连忙伸手摘下大刀,在身上反复蹭摸了几下尘土才双手抵到王锋手中。王锋双手接过大刀,左手在刀身上轻拂,铁锈如沙,曾经雪亮的刀身如今已成废铁,只有那两道深凹的血槽还在闪动着青色的光芒,仿佛不甘沉寂还要跃跃欲试。王锋一立刀身,摆了个铁索横江的架势,接着转一招缠头裹脑,连一招斜披肩,白鹤亮翅、鱼肠破甲、凤点头几招使过,大刀却啪的一声刀身掉落在地上,王锋手中仅剩一个烂糟的刀柄。老汉连忙拾起刀身,鼓掌道:“领导好身手,真是文武双全呀。”
王锋手捏着刀柄,默然半响,忽然取出钱包,把里面的钱一股脑的倒出来递给老汉道:“大爷,我不敢说这钱是奖励您的,不过我感谢您守着这座碑,守着这把刀;让我们后人有个长见识、懂是非、明白事理的地方。”那老汉接着钱的手微微发颤,喃喃道:“那用的了这许多,太多了,太多了。”
秋天来临,日子一天冷过一天,五大道上的树叶开始掉了,黄绿相间的叶子落满一地,在仿古街灯的照射下越发显出一阵寒意。今天笠原泽师徒把打磨好的“村正五侗切”交还给王锋。旧刀鞘换成了檀香木包白银吞口雕有海浪图案的新鞘,刀柄也换成了紫檀木的,上面用黑白相间的生丝手工仔细缠出一截握柄,后面还拴了一个颇具日本风格的樱花刀穗。王锋轻轻拔刀出鞘,一股寒意顿时透过他的双眼穿过全身,这把武士刀的刀身被打磨的雪亮无比,刀身反射阳光在墙上打出七彩的光痕。王锋伸手抚过刀身,刀身凉的如同严冬里海河的冰下水。刀背上赫然多了一个长方形的印记——“笠原泽”。
王锋怀抱着宝刀走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脚下的叶子被踩的沙沙作响。王锋心中全没有宝刀新磨的喜悦,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一把满身红锈孤零零挂在墙上的大刀。
王锋打开手机拨通张鹏的电话:“张鹏,刀磨完了,出来喝点酒吧,好好聊聊,顺便谢谢你,帮我找了这么个不错的磨刀匠。”
“瞧你说的,咱哥们十几年的交情了,”电话那头传来张鹏夸张的声音,“我也正好有事找你,我东借西借筹了十万块钱,准备和你合伙做点生意,你别说,我还就相信你,这十万块钱我就放心教给你。”
王锋与张鹏合伙的纺织品贸易公司就这样开张了,法人代表是王峰,办公地点就是他家的那栋旧楼,用张鹏的话说:别看房旧,这可是八十年前的洋楼别墅,比哪个甲级写字楼都气派,当年一般二般的人还住不了这样的房子呢。
公司开张的第一天,就来了一个日本人,开着丰田车,西装革履的敲门而入。“阁下就是王锋先生?”
“我是,您是那一位?”
“我是山崎岩,是矶谷贸易株式会社的中国区域经理,特来拜访王锋阁下。”说着山崎抵上名片又向王锋鞠了一躬。
“先生是有商业合作的事情找我吗?”
“不是的,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日本刀剑宝藏协会的会员,六十年前的战争,我国许多世家子弟都是带着家庭留下来的战刀出征,离开日本。结果战败的是日本,他们腰间的佩刀作为武器和指挥权的象征解了下来,双手交出去,留在了战胜国。在中国,抗战胜利受降的日本军刀有30万把之多,相当一部分是这种武士家族的战刀。最近这些年,随着国家财力的复苏,我们开始在世界各地搜寻流失海外的武士刀,致力于恢复我们的武士文化。听说阁下有一把日式武士刀,不知道是否可以出让,让我们国家流失的珍宝可以回归故乡,让我们的人民可以感谢您的深情厚谊。”
“不卖,绝对不卖。”王锋把记事本拍重重的在桌子上,一脸的厌恶之情。
“既然阁下今天很忙,心情不太好,我想我会改日再来拜访。”山崎岩客气地鞠躬告退。张鹏看着山崎岩离去,轻轻拍拍王锋的肩膀道:“不卖就不卖,别生那么大的气呀。”
“经济复苏了,就想往回买受降刀?那要是他国力复苏了是不是还想打回来!还回归故乡,甲午年他们抢走我们多少东西,怎么不见他送回来!”
从那时起,山崎岩每天都会出现在王锋的楼下,见到王锋下楼,山崎岩就会彬彬有礼的赶上前来恭敬的深掬一躬道:“王先生打扰您了,我是真心希望您能成全,如果您考虑好了请给我打电话。”每日一次,风雨无阻。
凭着王锋在业内良好的人缘,他和张鹏两人的公司起步很顺利,生意也有了些眉目,这时候,从菲律宾来了一个大单,有家企业需要一万包的纯棉斜纹坯布。王锋觉得量太大,吃进有些困难,而张鹏却说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就是押房子当老婆也要去拼的,两人商议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接下这一单。于是张鹏设法筹集了两万元,王锋把自己的住宅向银行短期抵押了三十万,又向朋友筹集了三十万元,两人选定了一家内陆的纺织厂作为合作单位,由王锋去签定购合同,张鹏这边负责出口菲律宾的事宜。
签订合同时,张鹏以压低对方价格为借口,将两人所有资金九十万元作为一半货款全部支付给了对方,而王锋这边却只受到了菲律宾方面的二十万元定金。半个月后,内陆那家纺织企业闪电般的与日本企业合资经营,日方矶谷株式会社占总资产的60%。对方随即给王锋发来传真,声称因不可抗力因素,王锋所预定的那一万包坯布要推迟半年交货。而菲律宾一方也几乎同时发来传真,声称因国际市场变化,取消定购,按照合同约定二十万元定金作为赔偿金,与王锋所签订的合同自动解除。
一夜之间,王锋就变得几乎一无所有,剩下的只有银行的催款书和债主的催债电话。王锋发现自己真的处在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申请破产,他可以逃避一切债务,但是他将失去一切远走他乡;如果不申请破产,他虽然理论上还拥有未生产的那些坯布,但是他现在根本还不清所欠的债务。而他的合作伙伴张鹏现在则拿着日本的永久居住证,由矶谷株式会社安排自由舒服的居住在札幌。
2004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晚了,细碎的雪花铺满了街道,尽管王峰穿上了厚实的大衣,仍然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他站在街道的另一边,静静的看着穿银行制服的人把封条贴在他家的打门上,王峰明白,自己已经所剩无几了。家门口,一辆丰田轿车如同往常一样静静的等在那里,王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道:“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看看买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飞机降落在日本北海道,一辆印有“矶谷家”标志的豪华房车直接开进机场,在满天的雪花中带着王锋驶向市郊的别墅区。矶谷家私家公路两边栽种的都是多年的樱花树,这些树木入冬后绿叶已经凋零亦尽,只剩下些萧索的枝条。汽车向前穿过花园和喷泉池,绕过一片别墅之后停在一栋旧式木质住宅外。王峰穿过回廊经过两道安检门来到客厅外。
“矶谷先生,您的客人带着刀来了。”
门边两个保镖同时伸手,拉门被轻轻推开,王锋脱下皮鞋拎着刀走进客厅。迈进客厅首先映入王锋眼帘的是客厅西侧墙壁上的日本旧式军旗,军旗上赫然挂着写有“武运长久”的字样,军旗上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军旗下一个秃头的精瘦老者斜倚在卧式沙发上,两个坦胸露背的妖艳艺妓依偎在老者的怀里。老者对面的电视中放映着陈旧的黑白影片,待王锋仔细一看不由的又是一怒,那放映的影像正是六十年前日军在中国大地上耀武扬威的丑态!王锋咬咬牙,朝着那精瘦的老者怒目而视,那老者拍拍怀中的艺妓,很自然地坐起身道:“我就是矶谷一雄,矶谷株式会社的总裁,也是要买你刀的人。请坐,我要看看刀。”
王锋脸色铁青的盘膝坐在老者的对面,“啪”的一声把刀拍在榻榻米上。矶谷一雄拿起武士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一伸手拔刀出鞘,一半雪亮的刀身应声拉出鞘外。“果然是‘村正五侗切’,这就是我六十年前进入中国时佩戴的宝刀。”
王锋忽然开口道:“矶谷先生,你用错词了,是侵略,而不是‘进入’。”
矶谷一雄哈哈大笑道:“有区别么?年轻人,你还在为你们伟大的所谓抗战胜利而骄傲是么?那么我问你,一头自称沉睡的狮子,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在别国的帮助下战胜了一个相当于自身百分之一的岛国,这很值得你骄傲么?”
王锋一时无语,温暖如春的客厅里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矶谷一雄轻抚宝刀,眼光移到电视中,屏幕内黑压压的一群日军正站在被损毁的长城上兴奋的高呼。矶谷一雄眯起眼睛,仿佛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回忆中,“这把刀是我祖传的宝刀,历经矶谷家六代人,它见证了我们家族六代武士的荣耀。六十年前,我带领我的部下从朝鲜一直进入东北,又从东北一直进入华北、一路横扫中国军队。后来我父亲过世,全家一致同意把这把宝刀传给了家族中最小的儿子我,因为我当时为天皇力下了赫赫战功!”
矶谷一雄插刀回鞘,微闭双目继续道:“那时我正在军中,受到家中送来的宝刀我欣喜若狂。我特意组织了一次扫荡,在徐州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我让士兵在房梁里并排的吊起五个中国人。一刀横扫过去,那五个中国人竟然真的全被一刀拦腰斩断,血象下雨一样的淋在地上,五个人的惨叫声动听的象祭神的丰年歌。我当时兴奋不已,感觉象全身过电一般的刺激,我抓住我的好朋友三田君,让他也试一下,三田依样一刀横扫过去,也斩断了五个人,我们两个当时兴奋的跺脚大叫,真是一把宝刀呀。后来我和山田兴奋的难以平静,就决定去抓两个中国女人好好放松一下,中国女人被强暴时的声音真是动听极了,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美好回忆。”
说道这里,矶谷一雄身边的一个艺妓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面带娇嗔的说了一大段的日语。矶谷一雄笑着摸了摸她的乳房道:“中国女人最重贞操,甚至看重贞洁胜于生命,所以当她们被强暴时声嘶力竭的呼喊是最能刺激我的。”矶谷一雄长长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呀,如今已经没有机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真是可惜。”
矶谷一雄在说话时完全没有留意对面王锋的脸色,王锋听完矶谷一雄这一段话后,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红,接连变了几变。直到矶谷一雄说完后,王锋强压怒火,一字一字沉声问道:“那么,矶谷一雄,这把刀你又是怎么失落在中国的呢?”
矶谷一雄摇摇头,长叹一声道:“那是在滕县,我们的攻势一路锋利却没想到在那里受到挫折,我没想到守卫那里的中国军队在重围之中居然还能组织起逆袭,我……我无意中失落了这把宝刀,战后我把所有中国军队的伤员和俘虏抓来审问,都得不倒刀的下落,为此我一直耿耿于怀。不过好在我现在又已经得到了他。”矶谷一雄说道这里饮下一口清酒哈哈大笑道:“我如今聪明的多了,六十年前我是用枪炮、靠拼杀来达到我的目的,如今只要用钱就可以了。为了这把宝刀的失而复得,我今天要多喝三杯。”
矶谷一雄说完从茶几上拿起早就写好的一张支票,朝王锋身前一扔道:“给,拿去吧,年轻人,够你过两辈子的了!”
王锋却一探左手从榻榻米上拾起了武士刀,右手捏起支票轻轻向空中一扔,随即伸手拔刀。宝刀一声凤鸣,刀光闪电般跃鞘而出,支票在半空中被刀光卷起,切了个粉碎!
矶谷一雄正在倒酒,见王锋的举动先是一愣,猛地跳了起来大喝道:“八嘎!你敢无理!”
王锋硬声道:“这刀我不卖给你,这刀我决不卖日本人!”
矶谷一雄闻言轻蔑的一笑:“你毁约!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大名鼎鼎的矶谷一雄,我有几十亿日元的资产,在你们中国我有十三家企业!”
王峰道:“那又怎样?”
矶谷一雄冷笑道:“我可以让我名下山西那家纺织厂拒不发货给你,还可以让菲律宾那家企业起诉你诈骗,甚至我还可以用手持凶器私创民宅的罪名现在就叫警察把你抓走!”
王锋哼了一声冷然道:“这刀是我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允许我把刀卖给你,不过他老人家在六十年前和你也有过交往,你应该记得他。”
矶谷一雄喝问道:“他是谁?!”
王锋一字一顿缓缓道:“六十年前,我祖父率领四千子弟徒步出川抗日,血战娘子关,次战榆次城,奔援徐州,死守藤县四昼夜。我祖父就是国民革命军一百二十二师师长王铭章。这把刀,就是他在滕县亲手缴获的战利品!”
矶谷一雄先是一愣,继而猛吃一惊,左手的酒杯也跌落在地。他后退一步惊讶的上下打量着王锋。不过转瞬之间矶谷一雄就回复了常态,“哼王铭章,不过也只是我大日本帝国军队的手下败将,我当年用此刀所杀中国人又何止上百,谁又能把我怎样?”
王锋咬牙沉声道:“当年我祖父所部三千人,死守藤县力抗十万鬼子兵。他老人家血战到死,只留下这一把军刀作为遗物。矶谷一雄你这老匹夫,你欠下了中国人多少血债,当年我祖父怎么没有一刀砍死你!”
矶谷一雄仰天狂笑:“死要面子,你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失败者。现在的世界是经济时代,是用钱作武器的战争!我可以告诉你,与你签订合同的那家菲律宾公司是我专门为了骗你而注册的,给你们生产坯布的那家大陆工厂也是被我买下的。你的房子银行马上就会过户到我的名下!你的那把刀也只能为我所有!我有的是钱,你和你的祖父一样是个脑筋不开壳、不识时务的可怜虫,就算你祖父他挡得住十万军队,他挡得住十亿日元吗?幸好他死得早,不然我把他也买下来!让他和你一起,通通变成我的奴隶!”
王锋横跨一步,手腕一翻,举刀上撩,将墙上的旧日本军旗削成两片,再用力一劈,将电视“砰”的一声击破。那两名艺妓吓得名色苍白,手忙脚乱的躲在了一边。
矶谷一雄跺脚大喝道:“你放肆!没有教养的支那猪,你回后悔的。”
王锋冷笑一声,一口痰吐在了茶几上的支票本上。
矶谷一雄暴怒,他恶狠狠一脚踢翻茶几,抢出两步拉开拉门,手指王锋对门外的保镖喊道:“八嘎!给我夺下刀,杀了他,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两名保镖跃身扑上,当先一人并不抢刀,右拳攥成凤眼先直凿王锋的咽喉,王锋不愿伤人,晃肩膀后退一步。另一名保镖上步曲腿一脚弹踢,踢向王锋的小腹。王锋不得已再退一步喝道:“住手!不要逼我!”
那两名保镖毫不理会,伸手出脚依旧向王锋身上的要害招呼,王锋右手拎刀却不愿伤人,左穷右支之下身上连中几拳顿时痛入骨髓。王锋吃痛,手脚稍慢,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一名保镖不知何时掏出了浪人叉,叉头狠狠挑过了王锋的左肋,鲜血迸出,将王锋的白衬衣染红一片。
“吆西!”矶谷一雄鼓掌大笑,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杀了他!我有钱,我可以请最好的律师,给我杀了他!”
王锋心念一动:“娘的,一百多年来次次都是你们先动手,老子忍也忍够了!今天再也不能吃这任人宰割的亏了!”心念动处,王锋右手一翻,一招缠头裹脑紧连一招夜战八方,转守为攻一刀劈向对方。那保镖眼见刀光闪动忙举起钢叉招架,王锋手腕加劲,刀锋过处竟将钢叉连同保镖的右手齐齐削断!那保镖一声惨叫手捂右腕退到一边。另一名保镖见状连忙后退一步伸手入怀,准备探手取枪。王锋一步跨上,武士刀展开招式直刺对方的前胸。那保镖双腿后蹬,上身后倾猛然向后跃出,同时右手已经把藏在腋下的一把银白色手枪掏出。王锋见对方出枪,一声爆喝手腕外抖,武士刀箭一般的从右手射出,在那保镖身上穿胸而过。
这几下鹰起兔落,王锋在转瞬间依仗宝刀“村正五侗切”转变劣势,两名保镖一死一伤。那两名艺妓似乎被吓呆了,等王锋走到保镖的尸体前拔出武士刀时,两名艺妓才发一声喊,齐齐向门外逃去,那受伤的保镖也全无斗志,手捧断腕踉跄着也要逃走。矶谷一雄眼见形势突变急转直下,不由得恼羞成怒,从沙发下的暗格中取出手枪朝着逃跑的三人连连射击,那两名艺妓连同保镖顿时倒地身亡。
王锋伸出捂着左肋伤口的手,带着满手的鲜血朝矶谷一雄挑起拇指道:“老匹夫,够狠!”
矶谷一雄枪指王锋道:“支那人!我有的是钱,我可以请最好的律师,我杀了你如同捻死一只蚂蚁一样。而你,如果你杀了我,你们的政府就会受到我们最严重的抗议!”
王锋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你错了,并不是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并不是我们国家贫穷就要受你的欺负。天网恢恢,欠债的终归要还!中国人,铭记于心的是恩情,世代不忘的是国仇!”
矶谷一雄哈哈大笑:“进门前你已经经过了最严格的检测,出了这把刀,你身上连寸铁都没有,更别说有威力的武器了,你的刀快的过我的手枪吗!我不会用枪杀死你,我要用这把刀一刀一刀的把你劈成无数片!”
话音未落,王锋左手一捻,矶谷一雄手腕被硬物击中,手枪顿时飞上了半空。王锋手腕再抖,手枪被王锋打出的暗器打飞,掉落屋角。矶谷一雄惊的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喝问道:“你……你怎么会……会用这种功夫?……你……不是姓王么?”
王锋摊开左掌,殷红鲜血中的是两粒晶莹华丽的念珠形暗器——只有川东铁云山唐家才有的独门暗器石菩提。“我的祖父是王铭章,祖母姓唐,唐秀梅。”
矶谷一雄一交坐倒,摆动双手乱喊道:“年轻人,你在犯错误,你必须考虑清楚后果!你的行为将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矶谷一雄双腿蹬地连连后退,却有意无意的向掉落在屋角的手枪挪去。
王锋冷眼看着矶谷一雄,踏上一步道:“从前这把刀沾染的都是中国人的鲜血,今天,上面沾满的都是你们日本人的鲜血!我倒要看看你的那些日圆怎么来救你!”矶谷一雄猛地转身,奋力扑向屋角的手枪。
在枪响的同时,一道如水刀光在屋中陡然亮起。
宅第中早已警铃大作,十几辆三菱吉普停在矶谷一雄的屋外。警卫们拉开屋门的时候,屋内只剩下王锋手擎宝刀站立于血泊当中。
王锋在十几支枪口的环伺之下走出房门,外面鹅毛大雪下的正紧,庭院里一片银白,草地、池塘都掩埋于皑皑白雪之下。王锋身后是一道血线,从客厅延伸到走廊,又从走廊延伸到庭院中,其中有刀身上滴落的鲜血,也有王锋身上伤口中留下的鲜血。王锋缓缓举起手中这把“村正五侗切”,刀身上暗红色的血珠顺着血槽沥沥而下,滴落地面。刀身上的云纹纤尘不染,云纹中五彩的光晕时隐时现跃跃欲出,如同穿云腾空的金龙身上的鳞片。龙之怒,疾风骤雨,翻江倒海;纵横千里,天降霹雳。
“真是一把好刀。”王锋收刀入鞘,一声凤鸣响过,刀锋连同无尽的杀气归隐入鞘,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雪白苍茫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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