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傅恒论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屈闲说完,收回目光,正襟而坐地静待皇帝答话。 更新最快与此同时,皇帝却陷入了沉思,谈话陷入了停顿,盘儿瞅准时机给各人再上了一杯茶。
这番长篇大论提出了一个极大的弊病,即大陆人因自傲而固步自封,又因自傲而受到海外人的*与孤立。屈闲只谈了这种现象在贸易上的影响,便是海外人不愿意和大陆人合伙做生意,可若是引申去到政治上呢?这才是使皇帝深思的原因。
朝堂上也存在着类似的情绪,官员们也同样地对海外事务抱着不屑一顾的姿态,甚至连本土的边陲地域也忽略待之。比如,枢密院在美洲大战以前就没有去好好研究一下大地湾三国,因不了解诸侯们的军事力量与战争决心,至使胡冀湘在选择是直趋大地湾还是南下的问题上最终失策;同样,还是枢密院的问题,夏国用可怜兮兮的言词把所有的人都给蒙蔽了,直至它灭了苏国后,朝廷方才恍然大悟。其实,这些疏漏全是可以避免的,但由于傲慢地忽略,它们就全都来了,严象看到了这点,就想着要用暗衣卫来做到先知先觉。
再者,大宋的地域太大,又因并国太多而使得民族构成极其复杂,以汉族为主体的朝廷难免倾向于维护汉族的利益,而相对地忽视对其它民族。忽视是一种和缓的歧视,虽不激烈,但始终象是一根暗藏着的刺,随时都可以扎人一下。缅甸之乱有个不可公开的内情,掸国为三权臣所瓜分,三名乱贼全有缅族或掸族的血统,依江国临阵倒戈,把权的国相孟昭是彝人,逆贼们打出了“缅人治缅”的口号,国人应者云集,朝廷大军所到之处,多受到*与孤立,与屈闲所说贸易上的情形何其相似。
屈闲只说了贸易上的解决之道,而不提及政治上的影响,可在话中暗示得兼顾西北边疆以及美洲内陆诸国,也敦请皇帝“勿以国小而忽视,勿因繁复而不为”。
兹事体大且盘根错节,一场坐而论道不可能辨得明白,赵弘决意先放过这个问题,改日有闲再招他详谈,主意已定,脸上浮起了笑容道:“东亭之言使朕又有一得,朕纳之,会敦促户部来考究。”
“谢皇上。”屈闲欠身道。
赵弘点点头,转而向傅恒微笑道:“昔日,亦怪朕孟浪,曾逼问赵图,欲追究禁卫军与顿别军孰强。其答曰:天差地远、云泥之别。。。”见傅恒显出惶恐色似要说话,挥手阻止,继续道:“朕不服,便与他打赌,以一百五十名军士和其对阵,结果自然是朕输了。赵图能以一人之力败百五禁军,虽不能就此说禁军孱弱,但不强乃是事实。近数年来,早先的顿别军、之后的丰原军可说是百战百胜,其强劲亦是事实。因此,朕想问卿,强兵当如何练法?”
皇帝以“论道”之由召集了这场谈话,多半就是为了垂询兵道。傅恒似早有准备,应声而反问道:“皇上所说的‘强兵’可是指常胜之兵?”
“强兵”是个用烂了词,代指劲利的兵,可倒底是个什么强法却从无定义,赵弘微愣后而点头道:“正是。”
傅恒方才拱手道:“回皇上。如强兵乃是指常胜之兵,那么依臣看来,强兵是练不出来的。”
“哦。”赵弘眉毛一扬,拔高了兴致道:“以卿以为,强兵当从何而来?”
傅恒道:“请皇上恕罪,臣不以为世上能有常胜之兵,因此无法回答其从何而来的问题。但臣私下将兵分为练兵、战兵与强兵三等。练兵乃精练之兵,战兵乃可战之兵,强兵乃可怖之兵。臣所以为的强兵乃是可怖之兵,如皇上愿听,臣当细而说之。”
可怖之兵听起来比常胜之兵还要犀利几分,赵弘大喜道:“卿说。朕洗耳恭听。”
傅恒似乎在整理了一下思绪,稍后才说:“选卒甫新入伍,即晓以军法,教其号令、队列、操拳、枪械、弓马、阵型等等,又以行军练之,使得军种间能相互配合,挨得一切熟练,可称练兵;练兵已成,便可让合格的将领来统率,以成新军。新军上得战场,遇到弱敌或可一胜,遇到强敌未免一败,胜胜败败之后,经验日丰,战力渐长,国家用之,退可保疆守土,进可侵略敌国,是为可战之兵。”
说到这里,傅恒望向阿图瞧瞧,笑道:“陛下说过,赵图有一敌百五之能,若我国有一万名赵图,便可天下无敌矣。”
假设得稀罕,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傅恒停了停,等他们收敛了笑容后,才继续道:“可赵图这种勇将乃世所难寻,寻常士卒再经磨练,再经战阵,始终是能力有限。更何况青春易老,年华易去,即使练就了一支虎狼之师,不过二十年光阴便会烟消云散。国家练军乃是百年大计,为的是巩固千百年的基业,在历史的长河里,区区一代人之强不足傲,一代人之弱无需虑。是故,兵质既可恃,又不可恃。所以,臣又以为,冀望于练就可以一当十的劲旅或逢敌必破之悍将,即无可能,又无必要。要想让军队百尺竿头,以成可怖之强兵,非兵将之责,而是在于国家的将兵方略。”
千百年的基业和一代人之强弱,这种发差太大,发人深思,赵弘肃然道:“卿往下说。”
“遵命。”傅恒道:“世上并无常胜之兵,但可有多胜之兵和少胜之兵,多胜之兵亦会败,少胜之兵亦能胜敌。为能使兵多胜,需得以智勇之将为统领,兵力相当之役,得将者胜面高。然纵观历史,李牧之代骑、武穆之岳家军,无不是名将劲卒,使敌望风披靡,却终不得善果,出师未捷而身先死。何也,国之将兵之略缪也!有此大谬,敌不畏也,不可称强兵。因此,以臣看来,欲要强兵,需先有强兵之国策,既先有练兵之作为,再有可往之战阵,配以智勇之将,定国家长期之军略,以国力为后盾,持之以恒寻找破敌之机,使敌国处于永久的恐惧中,方为可怖之强兵。强兵非不败之兵,强兵亦可失败,但即便是多败,也将令敌国寝食难安。”
话说完了,室内三人都在回味他言中的“强兵”概念,乃是关乎于国家对用兵的宗旨与态度,而非指某只实际上的军队。半晌,阿图问道:“照岳父说来,要练就可怖之兵,劲兵和名将都非是最重要的因素,国家的长期军略才最重要。”

傅恒笑道:“不错。国之军略既正,名将、劲兵何愁?好比我国学校多似过江之鲫,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乏人才。”
不错!堂堂一百五十万大军,每年近二亿贯的军费开支,结果不仅没使得人怕,还招来了西洋三国的攻击以及缅甸的叛乱,真是敌不畏我,国家的军略也真是大谬矣!赵弘问道:“亘卿可否说说,我国的军略何处有所失?”
傅恒毕竟是诸侯国的人,还是有所顾虑,不想对朝政发表具体的评论,犹豫后道:“一国国策之制定必因势利导、因地制宜、因力而行,小国者需仰大国鼻息,凡事无法自主,国策随大国之谋而时常变更。我国乃当世第一强国,国力超过任何一国数倍有余,以此为后盾,国之军略的选取便大可随我心意而定,即便是制霸海洋或天下都绰绰有余,当永远占据主动,使敌国永远处于挨打之中。军略既定,便不可因某一场战役的失利或某一时的困境而更弦改辙,望陛下详思。天朝之国策非外臣能言,臣言已尽,请皇上恕罪。”
他虽然说“非外臣能言”,可又说“制霸海洋或天下”,其中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嫌大宋的军略太过保守,当弃守疆卫土之旧规,以放眼天下为新标。又有两个“永远”之说,令人闻之热血沸腾。在所有的人都哀叹国家之败时,有个被称为名将的人跑来说:“无碍,最后的胜利者必定是皇上”之类的言词,赵弘顿觉精神一振,道:“卿之言使朕收获良多,乃是今日第三得。但朕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亘卿能为朕解惑。”
“皇上但问便是。”傅恒道。
赵弘道:“上次朝会之时,卿言兵器常更新进步,战争的胜负主要是靠人,是否兵器之利并非至关重要?”
傅恒脸上现出惭色,抱拳道:“臣在朝会上言不由衷,望陛下恕罪。其实依臣看来,兵将之利、兵器之利、战备之利、战术之利、战略之利乃是主导战争胜负的五大因素,兵器之利当然是极其重要的,但却往往是最不可求的,一旦拥有便能战力倍添。三沢之战中,我顿别军若无火箭炮之利,便断然无法获胜。”
赵弘嘿嘿一笑,又问道:“如今我国已有超级舰与火箭炮,待数年后新军练成,再拿之再与西洋人决战,卿以为可胜否?”
傅恒正色道:“臣闻般输有攻城之具,墨子有守备之法。兵器之利虽然能奏效一时,但未必能长久依仗,数年之后,安知西洋国就不会有超级舰和火箭炮?因此,臣以为陛下切不可将战争的胜负系于兵器之利上。”
此言乃是正道,不可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能永远先人一着。赵弘点头道:“亘卿之言极是。抛开兵器之利,若我国欲光复美洲,卿有何策能教朕?”
傅恒道:“臣并不熟悉海战,无论是三沢之战还是黑龙江水战的规模都太小,不足为大海战之借鉴,臣甚至无法想像数百艘甚至上千艘巨型战舰混战一团的场面,所以无法就战术来答陛下之问。不过,依臣看来,西洋联合舰队有两点优势乃我军不及,其一为彼方有一支久经战阵的屡胜之师,其二是彼方有德阿维莱斯这名卓越的统帅,因此我国当避其优势,若非在战力上拥有了极大优势,当不可与之决战。同时,西洋国的劣势也是以上两点,既这支舰队的数量毕竟有限,也不闻有与德阿维莱斯相当之名将。”又指着阿图道:“皇上,赵图曾跟臣说过,言假使有五十艘超级巡洋舰在手,定能将西洋国扰得日夜不宁,陛下何不试问于他?”
赵弘半信半疑地侧目望向阿图,问道:“卿有何妙策?”
皇帝似乎太瞧不起人了,不就是打个破仗,这很难吗?可这法子乃是傅莼想出的,以阿图的骄傲当不会去将别人的主意据为己有,即便是自己的老婆,可又不愿意让皇帝额外地去关注她,便隐去姓名,轻描淡写道:“其实这主意是臣的某位夫人出的,说既然超级舰在火力、航速和续航力上占尽了优势,当可远赴大西洋对西洋人的老巢展开处处袭扰,让他们顾得了头却顾不了尾,只能往我兴叹。于是臣便在家里拿枝笔算了一下,五十艘巡洋舰可建三只分队,每队十二艘战舰,六百门火炮,其中二十二斤重炮四百八十门,乃是任何一支西洋传统巡航舰队所无法抵挡的,甚至两支联合起来也不成。余下的十四艘战舰两两组成一支队,合计七只。只要把这十只分舰队或支舰队往大西洋上一摆,看到船队袭船队,遇到港口烧港口,就好似西洋联军在我西太平洋沿岸所干的那样,彼等必定叫苦连天。”
却不料,皇帝对别人老婆的兴趣尚在他的意料之上,即刻就问:“是哪名夫人?”阿图只得横眼以答:“是臣的夫人溥氏。”
赵弘眼中闪过一丝赞叹色,拍案道:“想不到溥夫人还是位大兵家。”又问:“为何要是大西洋?”
**人就是**人。刚才傅恒说了那么一大通兵道,他没有说人是大兵家,自己算出了最优的舰队配置,也没得到大兵家的殊荣,美女只出了一个小小的主意,他就膜拜了起来,立马以大兵家相许。阿图心中再发一通鄙视,答道:“回皇上。大西洋上风向和潮流都变幻莫测,比太平洋要复杂得多,正好能发挥超级舰全纵帆的优势。另外,西洋各国的根本也是位于大西洋上,受到袭击后必然痛苦万分。再者,马来海峡与南洋列岛都在我国手里,乃是海洋上的天然防护屏障,还有南洋海军驻守于此,西洋人不敢前来挑衅,而出了马来海峡和南洋列岛后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西洋人可没有办法能阻止我舰队驰骋于海洋。”
赵弘想了想,抚掌笑道:“此策真不错,朕今日已四得矣。”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