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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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到了中午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春雨固然招人喜爱,可这招来秋意的细雨如此缠绵,未免就有些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味道了。 蓝一方一直惦记着这个刘禹明,他直觉地认为杨群山可能是在去帮助刘禹明时产生了什么意外,所以从此失踪。好在杨群山的日记中提到了刘禹明曾在市立医院工作过,而且后来又主持了一家研究所,有了这两个明显的线索,相信找到刘禹明的下落应该不是难事,于是从山上下来后,就直奔最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而去,在他打电话时,李冰红照例是候在外面的。
在电话里跟朋友讲了半天,蓝一方终于心里有了些底,一切都拜托给了朋友,现在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应该带李冰红好好吃一顿,找个好点的旅馆休息一下,养足体力了。然而等他走出电话亭时,却发现李冰红不见了。他等了五分钟,李冰红仍然没有出现。在他打电话时可以肯定周围绝对没有可疑人物接近,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李冰红自己离开了。想到李冰红在山上曾经说过的话,蓝一方突然醒悟,急得重重一拳捶在了电话亭的玻璃门上:“这个傻女人,想玩引蛇出洞的游戏,她怎么没想到那可能是巨蟒,一口就吞掉她,容不得她逗弄呢。”
李冰红的确是抱着引蛇出洞的心理,趁蓝一方打电话时偷偷离开了他。坐上了出租车后,李冰红认真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那群神秘人既然在追踪自己,那么多在公众场合转悠,被他们发现的机率应该大一些吧,只是应该去哪里转悠呢?广场?商场?公园?这些地方广阔而且人太多,并不能保证会被他们发现吧?李冰红考虑了一会,还是决定使用以前中招的方法:住旅馆。
“金海湾酒店”是一家三星级宾馆,尽管星级并不太高,但由于地处繁华地带,再加上酒店外一湾形如月牙的池中时时冒出如珍珠般滚圆气泡的地下泉水,因此极为出名。
李冰红大摇大摆走进了酒店大堂,用身份证登记办理住宿。此时离她的通缉令正式下发已经不足12小时了,如果沈阳不是那么固执一直压着案子想自己解决,甚至只要提前发24小时,李冰红或许就已经落入了法网,而不必产生以后的那么多周折了。
由于李冰红没有携带行李,柜台小姐请她多交100元押金,李冰红借机跟她吵了起来,说她歧视客人云云,实际上却是在加深别人对她的印象,希望增加那群神秘人发现自己的机会,直吵到大堂经理出来调解,李冰红才气呼呼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里李冰红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得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蓝一方发现自己失踪后会有多着急,只是……
她倚在窗前,俯视着下方缩小的景观,淋漓绵绵的雨继续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营营役役的人群,碌碌无为的人群,如虫豸般穿行在大街小巷、楼宇廊坊中,消耗着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然而他们或许会认为自己很幸福吧,因为他们拥有着回忆,无论是酸甜还是苦辣,起码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梦,曾经做过的、无法磨变、无法被修改的梦。
陷入感慨中的李冰红偶尔看了看表,竟然在房间里平静地待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任何异常。正在此时,门被敲响了,李冰红打了个激灵,事到临头,似乎一切如自己想象般发展,但心中却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谁?”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询问声有些颤抖。
“本楼层服务员。”李冰红猛地松了一口气,打开了门。服务员礼貌地说:“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在前台您登记时,我们的服务员忘了把早餐券给您,对于我们的工作疏忽实在是万分抱歉。”李冰红接过早餐券,对服务员客气了几句就关上了门,她倚着门长长吐了一口气,现在真有些草木皆兵了。要是蓝一方在有多好,有他在的时候似乎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会有着浓浓的安全感。李冰红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在山上蓝一方的拥抱,还有他那第一次流露出来的真正的笑容……
李冰红蓦地睁开眼睛,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尽管内心中仍然留恋于刚才的回忆中,但理智却告诉她,既然选择了走这一步,就必须自己坚强起来,她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既然他们不来,那自己就出去多转一转吧。
随手从酒店门口的伞架上拿了把雨伞,李冰红悠悠地走了出去。
一辆黑色的奔驰突然从不远处开了过来,停在了酒店门口,看起来似乎正是李冰红的座车,正在等着这位大小姐上车。一个衣着不俗的男子优雅地下了车,一脸笑容迎向了李冰红,不容置疑地搂住了她,李冰红感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腰间,男子笑容不减,随在她耳边低语,仿佛情侣窃窃私语,实际上却在说:“不要轻举妄动,枪可不长眼睛,脸上露出笑容,乖乖跟我走。”
真的是他们来了!李冰红心跳仿佛慢了一拍,脚下一滞,差点被自己的脚拌倒,那男子有力一提,将李冰红半搂半抱地送进了车里,丝毫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地实施了绑架。
车窗全部拉上了黑色的窗帘,后半部分与驾驶座之间也是厚厚的黑色天鹅绒窗帘,如果不是身边一左一右有两个壮汉看守着,李冰红甚至以为自己被关进了囚车,不,囚车她也坐过,绝没有这么阴森的。
看不到经过了那里,李冰红只是能感觉到车速,开始速度并不快,走走停停,应该是在市区,过了半小时后,车速明显增快,或许已经上了高架桥或是离开了市区。当车停下,李冰红被**车时,才发现竟然身处一座山的半山腰处,车似乎是通过盘山公路而上,停在这个老旧的仓库前。
“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眼前的仓库锁头上长满了铁锈,仓库前荒草凄生,一看这仓库就是被废弃很久了,又处在这么荒凉的山上,李冰红奇怪起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进去!”那个把李冰红绑架来的男人似乎是为首者,将仓库的锁打开,用力把李冰红推了进去,然后咣啷一声又把锁锁上。
李冰红听到了轿车远去的声音,这里似乎只剩下自己了。
这群奇怪的家伙,他们太狡猾了。李冰红一心指望他们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或者是询问些什么,或许可以从他们的话中得到一些线索,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次周折才把自己弄到手,居然什么也不做,只是把自己扔在这个荒山的废弃仓库里?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李冰红在仓库里听不到初来时外面那种有韵律的唰唰声,逐渐明亮的光线透过仓库的无数缝隙和两个小天窗透了进来,照亮了仓库内部。一些废旧轮胎,几台破到可能只有收破烂的才会要的破机床和充满了灰尘与昆虫的大片空地,就是仓库里的所有内容。
看来除了待在这里等待结果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李冰红挑了一个完整些的轮胎,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一坐了上去。

现在一切似乎都只能听天由命了,李冰红的心情暂时松懈了下来,顿时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上午在山上淋了雨,心情又是大起大落,此时骤然放松了下来,身体却是抵抗不住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发烧,坐在轮胎上辗转不安。
天空中有着美丽的火烧云,云蒸霞蔚,仿佛太上老君的丹炉倾倒,天火大团大团跃动在黄昏的云间,天空变得异常得美。
一树桂花芳香初起,刚入了时节,枝头上白白绿绿,虽还是绿压倒了白,但却已经有了秋的味道。
一地的玻璃碎片,那些瓶瓶罐罐在混乱中被扫落到地上,本已体无完肤,又被践踏得支离破碎,在灰白的水泥地上无声地呻吟,似乎揭开了悲剧的序幕。
那些白大褂在阴暗的背景中闪来闪去,仿佛幽灵,嘈杂地叫嚷着,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偶尔有眼镜片闪烁,却掩饰不住之下惶惶的目光……
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火,似乎要吞噬一切,扑天盖地,没有目标地熊熊燃烧,窒息……窒息……
李冰红惊喘了一声,猛地醒了过来,那只是一场梦,额上冷汗潸潸,喉中却似真的着了火似的灼热难耐。她擦了一把冷汗,目光却迷离起来,刚才那真是一场梦吗?为什么竟有种熟悉感,似乎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目睹过,以一个摄影机的角度去记录过,但却充满了一种与自己丝毫扯不上关系的冷漠。
心中的絮乱与身体上的痛楚同时发动,李冰红再度陷入半昏迷状态。微笑的蓝一方,山顶的风,满身是血的尸体,黑夜中子弹射出那一瞬间的光度,耀眼的白大褂,玻璃碎片,电脑屏幕里快速闪过的数据,灼热的火!
李冰红又一次被惊醒,外面已经是黄昏了吧,光线斜斜地透过天窗映进来,有些惘然无力的感觉。
汽车刹车的声音打破了山中的静谧,是他们回来了吗?李冰红蓦地跳了起来,却因为起身太快,一阵眩晕,急忙扶住了墙才稳住身子。
“老大,抓错人了,怎么办?”外面传来人声,那些人似乎下了车,站在仓库外商量起了事情。
“能怎么办?你这笨蛋,难道还要把这女人送回去,再给她赔礼道歉说我们抓错了人吗?动动你的猪脑吧。”为首者呵斥。
“啊……哦,也对,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个人,即使打死个人,往山崖下一扔,即使被人发现,估计也早变成白骨了,还是老大聪明啊。”自以为聪明的谄笑声只得到了冷冷一哼的回答。
李冰红听到那些脚步声向仓库走来,悚然一惊,难道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根本不是要抓自己?现在发现抓错人了就要杀人灭口,天啊。李冰红发现自己鲁莽的行为把自己送上一条绝路了。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李冰红拖着反应有些缓慢的身体,用尽全力将门口处一台破旧机床推过去,用机床上的一个板手别住了门,机床沉重的躯体顶住了门。
仓库外的那群人听到了仓库里的巨响,急忙跑过来,打开了锁却打不开门,他们才知道李冰红在仓库里把门顶住了。
“这臭婊子,给我撞门!”门外穷凶极恶的声音令得李冰红打了个寒颤,如果让他们撞进来,自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怎么办?怎么办?李冰红急得目光胡乱扫射着仓库,当她的目光沿着阴暗中光的斜柱看到了上面的天窗时突然停住,那天窗足够一个人进出,而且上面的十字型栏杆被风吹雨打腐朽不堪,应该很容易弄掉,从天窗爬出去,无论外面是什么,都比留在仓库里要好。
肌肉里似乎钻进了许多小针,跳跃着刺痛起来,身体仿佛跋涉了三万五千里长征,竟在这关键时刻变得疲惫起来。仓库的门被撞得咣咣直响,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撞开那老朽的机床冲进来了。危急时刻李冰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又将一台旧机床推到了天窗下,仍然不够高,于是又捡了几个旧轮胎,分别摞了上去,用力踩着机床的边缘爬了上去,小心翼翼保持着轮胎的平衡,终于拉住了天窗的栏杆,她用力一拉,栏杆果然随手脱落,但由于用力过猛,栏杆虽然掉了下来,但脚下的轮胎也由于这股大力塌了,李冰红重重摔到了地上,痛得掉下了眼泪。
这时候哭是没有用的,“事情发生了,哭也无济于事,要笑,给自己信心……”蓝一方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给自己信心……
李冰红咬了咬牙,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顶住仓库门的那台旧机床不堪重力已经发出了垂危的呻吟声,李冰红顾不得看那机床还能坚持多久了,她只能抓紧时间将滚了一地的轮胎捡了起来,迅速又将它们叠放到一起,然后踩着机床爬了上去。
门咣地一声巨响,李冰红把着天窗的窗沿回头看了一眼,机床整个分成了两半,那群人握着枪猛地冲了进来,这一眼更让她毫不犹豫,身子一耸,从天窗钻了出去。
“站住,否则我要开枪了!”李冰红身子如鱼般从天窗滑溜了出去,她轻蔑地一笑,这群蠢货,明明是来杀人的,还要用这种滥俗的台词来威胁人。
头一伸出天窗,李冰红就看到下面的平地长满了青草,跳下去可以缓解下冲的压力,她双臂用力一撑,身体整个从仓库钻了出来,绻曲成团,双手一松,向下坠去。
“从外面追,别让她跑了!”仓库里的追兵迅速撤了出来,从仓库外包抄过来。
李冰红勉强站起了身,左脚扭伤了,腰稍一用力也是让人窒息地痛,却还不得不自力更生,继续逃跑。然而她向前跑了不到五十米,面前断然是百米悬崖,虽然不是直上直下的陡峭,但摔下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
“她跑不了了!”李冰红转身,看到他们已自仓库两边已包围了过来,黑黝黝的枪口正指着自己,别说他们仍在继续向这边跑,既使在这50米内,四支手枪要想瞄准自己这个目标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容易。
怎么办?李冰红的脑中甚至还没来得及钻出这个问号,身体已经明确了她的选择,她抱住了头,向悬崖跳了下去。
急速地旋转,疼痛,再疼痛,麻木,黄色的天,绿色的灌木,泥泞的土,李冰红不知滚了多久,终于晕了过去。
“小姐!喂!醒醒啊!”身体仿佛被铁锤砸遍,又似乎被万针齐戳,李冰红感觉身体里的骨头全碎了,但却发不出一声呻吟,粘连的双眼在急迫的呼唤下勉强睁开,血流却又在瞬间糊住了眼睛,她似乎看到了一幅眼镜,在夕阳的最后一点残照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李冰红很想告诉眼镜的主人不要吵了,让自己安心地睡去,但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蠕动了一下嘴唇,终因伤势过重再度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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