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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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几番波折,最终我还是拎着那中品碗盘套装出门了,因为话语权我有,决定权却沦丧已久。回程时宋钰状似好心地提出要不要帮我提重物,目光落在我右手的那套碗盘上,我一个激灵,立即摇头。
宁可自己多受累一点,也不要贪图这一时之快。万一他在回程路上又“不小心”滑手,将这套碗盘也给摔了,不光是要返程重新买的事,更主要的是我那账上又得添上一笔。
负债累累说得就是我了,尤其我那债务只增不减的。当真是不能去想,多想了诸般忧愁。
来时斗志昂扬外带兴奋异常,回时垂头丧气心中哀叹。宋钰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一身轻松不说还脚下生风,将我教之的步法给用上了。
半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了农舍门。
小刀原本还坐在当门口一脸气恼状,看见我们进门,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公子,你们......”
宋钰朝后向我一指了道:“你也有新衣,还有碗盘,都是无悔买的。”小刀循望向我,眼神狐疑。我反应机智地将左右提的包袱和右手提的盒子都递了出来,见小刀愣站在那不动,索性送至他身旁的桌上,打开包袱抖出他那件新衣,扬眉而问:“如何?”
小刀垂眸仔细看了看,又抬眼飘了我一眼,默默接过。
我见状提议:“反正今儿已经是除夕了,你要不要去换上呢?”
但小刀依旧沉默,还是宋钰开了口道:“去换上吧。”小刀点头,拿着新衣往内屋走,到得门前是顿住,“已经很久都没过年穿新衣了,谢谢。”
我微怔地看着魁梧的身影没进门楣,第一次体味到小刀身上的落寞。耳旁传来宋钰的轻语:“他跟着我一起进名剑山庄,做了护卫,逢年过节都有责在身。哪像今年除夕这般清闲而又平静呢。无悔,其实小刀的脾气并不坏。”
很想反驳,但想及刚才那落寞孤单的背影还是算了。就是我这不太赞同的表情被宋钰窥了去,他笑道:“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惹得他火冒三丈的人了,不过也是因为他在心中认可你。人在屋檐下,低调、隐忍是本则,也是生存之道。”
莫名的我心中一涩,扭转头看过去,只见他脸上一片清平色,无波也无绪,忍不住脱口而问:“你当时在名剑山庄也要那般吗?凌子翼可有对你重视?”
他平静而述:“因着流觞剑的关系,比之小刀我或还有个专属的院子,明面上庄主亦对我礼遇有加,但到底我是一介文弱,又无权无势,何以能得庄主重视呢。”
其实回想当初他那院落的偏僻就可知他的处境了,若非事由流觞而引发,恐怕他至今仍偏安那一角默默无闻,而我也不会遇见他了。
想着这种可能,我就没来由心中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小刀从内走出,却仍是之前那身衣装。我不由奇问:“新衣服呢?”他眉色未动地道:“新衣当得新年再穿,我试过了,很合身。”
如此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他走至桌前打开盒子,然后眉宇蹙起抬头看了看我又再看了看宋钰,欲言又止。我大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也识趣地保持沉默,可是我这沉默了不代表能控住另一张嘴,只听宋钰在问:“小刀,你觉得这套碗盘如何?”
“公子,这是婚嫁所用的碗盘吧。”
宋钰点头:“那店家也说是。”
小刀又道:“你们身上穿的也是婚嫁礼服吧。”
宋钰再点头:“掌柜的是这般说的。”
小刀叹气,“公子,你如若赶在今夜就要大婚,会不会太赶了一些?怎么着也得早点与我说,我好给你俩准备啊。”
“等一等!”我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什么大...大婚?”
然而,没人理会我。
宋钰问:“如果简单一点呢,今晚来得及不?”
“简单看你简单到何种程度,假如说只需置办一桌菜、一壶酒,那我立刻就去采购食材与蜡烛便可。至于婚房...今夜我可在屋外守岁,只是这般你不觉得委屈她吗?”
宋钰垂眸沉吟片刻:“确实委屈了她,我不想这样。”
“那么公子的意思是......”
我无法忍受这般被忽视:“诶诶诶,你们能否征求下我的意见?”在我的抗议下,两人均看向了我,宋钰问:“你有何提议?”小刀说:“你的意见基本可忽略不计。”
“......”我磨牙嚯嚯,恨不得冲上去跟他俩打一架。
这时小刀突道:“公子,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这丫头要当真了。”
宋钰偏头对我笑:“好了,不逗你了。傻丫头,我自当不会这般委屈你的。等它日必然备上聘礼亲上青灵山拜访你爹娘。”
往日里他的表情总是浅淡而从容,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我发觉他脸上的笑容多了,也生动了。能感觉得出,他是真的高兴。

只是怎么今儿话题全围绕这些事在说呢?事情的由头是从这身红装开始的。
“小刀哥,公子他们回来没?”突的屋外传来丁小蝶的语声,回转头,只见人已进了屋。视线落到我们这处,她那原本惊喜的表情变成了惊疑:“公子,无悔姐,你们这身衣装......”
未等她问完,小刀就截去了话头:“今晚我家公子与姑娘大婚,到时还请小蝶姑娘来喝碗水酒。”
啊?我张大了嘴惊愕地看他。
“钰公子,可是当真?”丁小蝶脸色一寸寸泛白。
宋钰浅淡望去,并未置声。而小刀又道:“家中无酒,请问小蝶姑娘村上谁家酿酒,我好去买些回来。”丁小蝶忽的低头,语声变小:“村头的王老爷家是酿酒的,小刀哥你可以去问问。我就是来看看公子和无悔姐回来没,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看我们掉头就走,步履是从未有过的匆匆。
我有些发懵,刚才不是已经说是逗我玩吗?怎么转身又对丁小蝶那般说法了?
侧目去看宋钰,只见他弹弹身上虚无的灰,落下一句:“我去练功。”就漫步出了门。我又去看小刀,用眼神向他询疑,他面无表情地说:“自己动脑想。”眼见他去搬桌上那套碗盘,我连忙拽住他要求:“看在我给你购置新衣的份上,跟我解释解释啊。”
他低头看了眼我拽他衣袖的手,难得没用话怼我,只问:“丁小蝶仰慕公子你不会没看出来吧?”我想了想,疑问:“之前有那意思,后来不是改成目标你了吗?”
小刀叹气:“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理你不懂吗?换成是你,我与公子你选谁?”
呃,这个选择......
“好了,不用回答了,你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就连你这般脑袋不开窍的也知要心属公子,那丁小蝶又怎可能会舍公子而择我?”
什么叫我脑袋不开窍?一番谬论!刚要辩驳,又被他给抢白了去:“若能经此而断了那女人的心思,此后都不再来,那自当是最好;即便那些人对我们不放心,依旧让她假借名义来接近我们,也至少可断了她对公子的念。现在可懂了?”
我想了一会,还是提出疑问:“那如果她晚上真的来喝酒要怎么办?”
小刀顿了顿,也不知怎么突的就恼了,把眼一瞪,说:“那就你和公子假戏真做,生米做成熟饭。”我闻之目瞪口呆,假戏真做!生米做成熟饭!我心颤了。
可是不成想,小刀一语成谶。
到得傍晚将近天黑时,村里来了人,还不少。这个手上捧一坛酒,那个拎一篮子鸡鸭鱼,还有抱着红布与红烛的毛头孩子也在那凑热闹。
我完全傻眼了,小刀也有些不在状态,面色发沉地看着这些人在门前叽叽喳喳。唯独宋钰依旧沉稳若定,浅笑着与那些人一一应对。于是有人进进出出,有人拉起红带,有人贴上喜字,到后来小刀也加入了行列,唯剩我一人像木头似的杵在那。
不知是谁撞了我一下,我被撞得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就听到吆喝:“唉,把新娘子给忘了啊,快叫人来给新娘子梳妆打扮。”说着就有人上来推我往内屋走,我回头去朝他们求助,可小刀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宋钰则根本也没往我这边看。
“身不由己”这四字,我算是体会到了。在被推进内屋后,很快就涌进三五个妇人开始在我脸上捣鼓。她们也不问我意见,径自商量细讨,我只觉耳旁叽叽喳喳吵得头疼。终于明白市井最可怕之人不是匪徒,而是三姑六婆。
随着头发上的饰物越来越多,我的头也越来越重,从纷杂的语声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娘,我把凤冠拿来了。”我勉力回过头,只见门前帘处丁小蝶隐在暗处,身前银光闪翼。
我身旁一妇人起了身快步过去,口中嘟囔:“小蝶真是明事理,等以后你嫁人时三娘定给你亲做凤冠霞披。”丁小蝶幽声而应:“多谢三娘,我先去外面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等人走后,那三娘就扭臀走过来了,旁边几声噗笑,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瞧丁家姑娘那脸色,啧啧,当真是难看啊。平日里总一副清高样,这会儿没戏了吧。也不瞧瞧她那样,能跟人家娇俏姑娘比吗?她还总好似真十八一样,实则啊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咳咳,我再忍不住了,加入了婆婆妈妈的八卦行列:“丁小蝶有二十几了?”
“可不是啊,我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之前还给她说媒,她瞧不上那村头陈家的二丙,搁着搁着就成大姑娘了,在外却还总说自己今年年方十八,都不知道多久前的事了。”
哎呀,那她还叫我“无悔姐”?我顿觉被叫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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