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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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姜子墨的手尚未离开琴弦,陆良人意犹未尽地说道:“果真唯有姜夫人的琴艺让人如此陶醉,说来宫中长日漫漫,着实太过无趣,这才邀了姜夫人过来解解闷儿,想来姜夫人不会介意吧。”
姜子墨抚过琴弦,道:“陆良人言重了,能令陆良人开怀,是子墨的福气,方才陆良人之言,子墨愧不敢当。”
陆良人浅笑不语,半晌后才道:“姜夫人自谦了,这样好的琴音,又怎可轻易被埋没,只是不知他日老身若仍觉得枯燥乏味,介时姜夫人可愿奏上一曲?”
姜子墨将琴收在琴盒之中,道:“若是陆良人有传召,子墨又怎敢不遵从。”
离了长乐宫,姜子墨显得很是烦闷。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之间,竟走到了昭阳殿前,一切如旧,却已是故人不在。
姜子墨不曾想到,景然竟留在昭阳殿中,那一瞬间的惊讶与怔愣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无奈。
“夫人万安。”景然好似老了许多,也不复昔日容光,“昭阳殿如今空无一人,如同被废弃一般,夫人实在不该来昭阳殿。”
姜子墨为之一愣,旋即苦笑道:“昭阳殿亦属后廷,并无当来不当来之说,说来自……”姜子墨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叹息后才道,“你便一直在昭阳殿吗?”
“婢子还是更习惯在昭阳殿,所以便回到这里,如今昭阳殿亦无他人,婢子也很是闲适。”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心中酸楚,略点了头:“如此甚好,你,善自珍重。”
殿中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盖了丝帛的托盘,很是眼熟,姜子墨娥眉微微一蹙,仿佛是昔日里齐国公府常用的形制,怎么好端端的会被送进宫来。
姜子墨遣退了其他人,殿中只留下了令玉伺候,掀开了那块丝帛,只见几个烧陶制的小瓶子,形制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透出来那股子幽香,实在好闻得很,只是气味显得杂了一些。
而后姜子墨将那些瓶子上的塞子打开,一一闻了一边,原来这些不过是常用来制香的香料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有一瓶香料色微黄状如蜜,素日里调香都甚少见过这一味香料,因此姜子墨对此香也知之不多,幸而令玉眼尖,看到这托盘似有暗格,而打开之后,姜子墨发现有丝帛置于其中。
现下姜子墨这才知道,托盘早已被动了手脚,由此看来这怕也宫外送入宫中之物,可又是谁这般费尽心思呢。
姜子墨将丝帛上的字字句句逐字逐句看下来,原来是父亲的主意,那一味香料名唤齐香,平素甚少用于调香之中,可这一味香料的名称,着实让姜子墨心惊了一下。
齐地早已回不去,齐国公又为何要送入这样的一味香料,姜子墨看完之后,才全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不过是希望自己在宫中,能够荣宠不衰,助齐国公府更上一层楼,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竟是希望能令钰儿得封齐王,来日能往齐地就藩。
姜子墨从未想过从来沉溺享乐不问世事的父亲,竟也有这般心思:“刚才你什么都没有看到,齐国公府只让人送来了这些香料,并没有其他,另外,这一瓶子齐香,罢了,这齐香就搁这儿吧,兴许哪日兴起,也能用来调香,其他的就好生归置了,你也不必在这儿伺候,下去歇了吧。”
手中的丝帛越握越紧,姜子墨思量许久,觉得无论如何,这一块丝帛,始终都是祸害,定不能留在身边,遂扔进了炭炉焚毁。
这托盘做工精细,即便存有暗格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形制也与宫中所用的相似,饶是身处宫中多时的人,也不一定能很快发现其中的不同。
齐国公良苦用心,姜子墨却也未必能遂了他的心愿,只是齐国公忽然送了这丝帛入宫,必也是有过思量的。
桌上的长颈瓶中,插着一束已经怒放的梅花,颜色很漂亮,姜子墨坐在桌边,手轻轻触碰着娇嫩的花瓣,姜子墨并不喜欢将如此盛开的花采回来插瓶,令华她们也不会这样做,那又会是谁送过来的呢。
“夫人,这梅花开得真好,只是花苞却很少,虽然看着很漂亮,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云锦也是真的很有心,她挑这些花枝肯定挑了很久,如今虽已是初春,但春寒料峭也总是难耐,且现下已无多少梅花可以攀折。”
姜子墨看了眼端着热水进来的令玉,笑了笑,道:“她是个聪明人,只是事忌全盛,花朵怒放之后,就会很快凋零,这花是很漂亮,不过又能漂亮多久,花无百日红.这些花摆在殿中也不过只有几日,花蔫了之后,你收拾的时候,就拿出去吧。”

用热水净了净手,抹上了润手膏,姜子墨才道:“对了,方才你说的云锦,又是何许人也。”
令玉笑道:“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是夫人自己让人家来漪兰殿侍奉,怎连人家的名字都忘了呢。”
姜子墨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了一句诗经上的句子,可听到令玉所说的话,却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立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开春之后的沁园,嫩柳抽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春日里,风已经不再那样寒冷刺骨,却依旧带着凉意,天璇湖波澜不兴,偶有花瓣被吹落,漾起丝丝涟漪。
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道:“你的手这样凉,怎么就不愿多穿一件,连朕赐给你的簪子你也不愿意戴着,莫不是你不喜那枚簪子?”
姜子墨任由陛下将自己的手握着,扬起一丝尴尬的笑意,道:“妾身生来如此,并非衣着稍减的缘故,且陛下赏赐之物,何等珍贵,妾身亦不敢佩戴珊瑚凤簪招摇,以免落人话柄惹人非议,且便是珍而重之,才当妥善保管。”
“你便是如此伶牙俐齿,倒叫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姜子墨嗔了一句,道:“陛下只是不愿与妾身分辨罢了,况孔夫子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陛下此举才真真是大智慧!”
陛下轻笑道:“你倒真是愈发局促,连朕都敢取笑,说来也唯有你才有这般胆量了。”
“妾身斗胆,不敢取消陛下,只是有一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陛下见姜子墨神色凝重,也知并非玩笑之语,便点了点头。
“陛下如今已立太子,其他皇子也当封王,待得稍有长成便册立为王,让他们就前往封地就藩,如此陛下便可高枕无忧。”
忽然,陛下一声叹息:“到合适的时候,朕自是知道这么做。”不知怎的,陛下的目光凌厉了许多,“女子不得干政,你是大家闺秀,自当知晓才是,仅此一次,若有他时你再犯,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姜子墨被唬了一跳,但看陛下神色不虞,便不敢再开口说一个字。
“朕近来总是睡不安枕,你若是闲暇无事,便制一些安神香来。”
如此,姜子墨便一口应下,自是相对无言终究令人心里很有几分惶恐。
“殿下,姜夫人身有微恙,现下正在内殿休息,殿下若有传召,命人来传便可,怎敢劳动殿下亲自驾临。”
外间突然的喧哗,让姜子墨有些措手不及,这霍成君的脾气还真是名副其实,也不知她这一趟过来所为何事,想来云锦也是挡不住她的。
姜子墨开了门,看到霍成君正好站在门口,且霍成君也剜了云锦一眼,道:“想着多日未曾与姜夫人一道叙话,今日特来探望,不曾想这小宫女竟这般不知好歹,竟敢以夫人还在休息挡孤的去路,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她才好呢?”
方进了漪兰殿,便要借故处置云锦,如此跋扈,让人怎生忍耐,可姜子墨却又不得不带着笑脸,道:“云锦还小,还不懂事呢,不过皇后殿下大人大量,向来是不会同她一个孩子计较的,且妾身方才不适,也确在小憩。”
霍成君也不问其他,入内便坐了下来,又见几案上摆放着各色香料,似笑非笑道:“姜夫人虽说是体弱,却又还有精神调配香料,想来身体并无大碍才对。”
只因霍成君来的突然,令华她们也还来不及收拾,霍成君若要借此发难借此发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姜子墨显得有些尴尬,道“殿下说笑了,妾身本就是富贵闲人,平日里摆弄这些外,也别无所长了。”
霍成君冷着脸,道:“自从皇太子在椒房殿后,虽也十分沉闷,却也算得上乖巧,近几日也不知是么了,便十分爱哭闹,又是十分易怒,虽也有御医真是开方,可更想先从夫人这儿讨要些安神香。”
姜子墨心知,若她真为皇太子打算倒也无妨,若是心存恶念,只怕此番凶多吉少。
“殿下若需香料,着人知会妾身便可,怎敢劳动殿下亲自前来,着实令妾身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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