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长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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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心里当然是惴惴不安的。毕竟这个犯人的赃物已经被他们几人瓜分了,他自作主张判了三年,其实是重了,而且他们没有审讯犯人,搜查人证物证,按照一般流程来,这已经够监察官大人把他头顶的帽子掀几遍了。但这个犯人的确邪门得很,她说让窗棂着火就着火了,如果不报告给大人,万一出了事,别说他的位子,就连他的脑袋都会不保。
姜宁坐在牢房里,看着两个狱卒守在外面,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惊恐和敬畏,心里暗爽,忍不住就要高呼:“知识就是力量!”
隔空点火这种事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现在还没有完全入秋,天气还算热,再加上天干物燥,牢房里那个窗子年头也久了,枯朽易燃,所以才能着火。不过,尽管如此,她拿着贴身保存的黄铜小镜子反射了一个上午,也只是光冒烟没起火,好在她的戏演得不错,再加上牢房内部光线太暗,顺利地骗过了所有人。
陈长靖走进来的时候,姜宁正想入非非,神游天外,冷不丁被梁成燕的惊声尖叫吓了一跳。
“你不是长靖哥哥!”
陈长靖本来是笑吟吟地走过来的,闻言冷冷一笑,说:“我不是陈长靖,那谁是?”
姜宁看着梁成燕崩溃地跑过去趴在牢房门口,隔着木栏上下打量这个“陈长靖”,最后失望地滑落在地,捂住脸失声痛哭。姜宁看着不忍,但自己还演着阎罗附身的戏码,不好直接插嘴。但听陈长靖的语气,其中怕不是有什么变故或误会?
梁成燕扒在隔栏上,用尽力气向他靠近,仔细地看他的脸,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眼前人不是当年的那个长靖哥哥,虽然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
“我听说,你是临安人氏,年十八,曾经住在城东的七里巷,一年前举孝廉入仕。那我能不能问问你,七里巷里有两户人家,一户姓梁,一户姓陈,世代交好,比邻而居。梁家有个小姑娘叫做‘梁成燕’,陈家有个公子叫做‘陈长靖’,今年也是十八,你可知晓?”梁成燕声声泣血,句句动情。
“我不知道。”陈长靖只略略回了一句,便皱了眉头,转身呵斥师爷,“装神弄鬼的犯人是哪一个?”
师爷哆哆嗦嗦地指着姜宁。姜宁眉头紧皱,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陈长靖看姜宁相貌丑陋,气质却掩盖不住,站在牢房里也不像是普通的犯人。但他不信鬼神,认为姜宁所为必定是什么掩人耳目的戏法。
“她犯了什么罪?判了几年?自述有何冤情?”陈长靖接着问。
师爷便把他们一伙人编造的姜宁偷盗他人财物,宵禁夜行的事说出来,但撒了一个小谎他们说姜宁拒捕逃窜过程中把偷来的东西扔进了城内的东河,巡捕们没能捞上来,只好略过审讯,直接判了三年。大概是想让陈长靖相信他判得没错,拉出来一个脸上满是抓痕的巡捕,控诉姜宁拒捕。
陈长靖一双利眼,早看出师爷满头大汗必有蹊跷,于是他再问姜宁:“你可认罪?”
姜宁当然不认罪了,听师爷满口胡言,瞎编乱造,猜到这群人大概是私底下了她的钱财,被她这么一闹,自知无理,想要反咬一口,好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她一字一顿,清楚明白地回答:“那些财物本来就是我的,我最多有个宵禁夜行的罪名,盗窃一罪却不能承认。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不过是以貌取人,觉得我长相丑陋就心术不正,见财起意,以权谋私,夺人钱财。若不是我托辞说自己是阎罗转世,还见不到你这个监察官,陈诉冤情。”
师爷仍然死鸭子嘴硬,连声喊冤。
于是姜宁使出撒手锏:“陈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条分叉路口,左边有一个孩子在路中央玩耍,右边有十个孩子在路中央玩耍。你驾着一辆失控的马车,正要碾过右边的十个孩子,如果被车撞到,他们必死无疑。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可以改道从左边走,但这样的话左边原本安全的那个孩子就会丧命。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同时把他们都救下来,你必须做出选择,请问你如何选择?”
陈长靖极力掩藏自己心中的震惊,不敢表现出异常,这道题目,他熟悉无比,这是二皇子殿下给他们出的“上岗试题”中的一道,所有人都绞尽脑汁,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整套题目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风格,令人捉摸不透,等他们考完了,有人大着胆子问了殿下,结果殿下说:“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出这些题目的意图,不过她说没有标准答案,让你们遵循内心,自由作答。”

话虽如此,最后还是有人在考试之后被淘汰了,大家数次讨论,也没看出来淘汰和这些题目之中的联系。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背后有一位神出鬼没的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华冠绝当世,这些题目如果出自“他”之手,倒也不难理解。于是大家对于这位“高人”更加好奇了,都希望能成为二皇子的心腹,能够见“他”一面,亲受教导。
此刻,牢房中站着的这个人,轻描淡写地把这道题目念出来了,陈长靖绝对不相信这个女犯人就是那位“高人”,但既然她知道这道题目,肯定与二皇子一派有莫大的渊源。
陈长靖严厉斥责了师爷,罚俸半年,降职处理,至于姜宁,按律是要处七天监禁或罚金五两的,但因为她的钱被师爷他们瓜分了,她的罚金由师爷代缴,损失的财物也可以拿回来。
然后姜宁就稀里糊涂地走出了牢房大门。她茫然地回头一看,突然觉得自己在牢里多待几天比较好,况且她的目的还没达到,明明她是为了给梁成燕圆梦才闹的这一出的啊!陈长靖不是“陈长靖”,那梁成燕怎么办?
陈长靖踱着步子,走在姜宁前面,姜宁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询问。陈长靖却突然顿住,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和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我?啊”姜宁痛呼一声,笔直地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虽然前面一直在演戏,但这次晕倒还真不在姜宁的计划之内。事情脱离她预计的轨道已经很久了,从她被捕入狱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后来的剧情更是离题万里,不可思议了。
姜宁被陈长靖带回了自己暂时居住的驿站,延医问药,照顾得很细致。姜宁身上的伤还没好,余毒未清。姜宁伤情复杂,本来伤口愈合就是莫名其妙,谁也说不出道理来,这下又复发,竟然谁都说不清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了。
姜宁心里忐忑不安,大夫没能治好她的病,倒是把她的伪装清洗得干干净净。服侍她的小姑娘盯着她都看呆了,兴致勃勃地为她梳妆打扮,带去见了陈长靖。
陈长靖也没有很惊讶,特别镇静地再问她:“你到底是谁?”
“我……我叫阿狸,离家出走是为了逃婚的,你不要跟别人说哦,求你了!”
“呃……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那个问题的?”
“我哥哥告诉我的,他说是调选考题。”
陈长靖抚额,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明显在跟他打太极,但人家是姑娘,他也不好强行逼问。所以他摆摆手,说:“你家在何处?我派人送你回去。”
姜宁捂着脸,面不改色地撒谎:“啊,我头痛,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算了,你自己走吧,想来你能孤身在外闯荡,也有几分本事,不需要我派人保护。”陈长靖说罢,就拿起了手边的公文,低头批改,不再理她。
姜宁翻了翻白眼,终于不情不愿地说:“我哥哥是二皇子殿下的心腹手下,所以我知道这道题目。如果你想知道这道题的答案,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我刚才听沛儿说你过几天就要动身去阳安了,三皇子是不是在那里?找到三皇子,我就不麻烦你了,好不好?”
“哦?你知道答案?说来听听。”他掀了掀眼皮,语气并没有十分的好奇。
“我才不呢,你知道答案就要丢下我了,等到了阳安我再告诉你。现在我们来严肃讨论一下另一个问题陈长靖,你到底认不认识梁成燕?”
姜宁话音未落,就感受到了陈长靖锐利的目光朝她射来,他冷冷地说:“认不认识,与你何干?”
“我答应她要帮她找回她的长靖哥哥。还有三天她就要刑满释放了,她的家人都不在了,你让她一个弱女子怎么生存下去?”
“你答应了,‘陈长靖’没有答应,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梁逸峰罪大恶极,抄家没产还是轻的,本来梁家女眷都要没入乐籍,是二皇子宽厚仁德,事先言明罪不及女眷,我才轻判的。梁成燕私闯太守府,她入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自认为自己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梁成燕将来如何,也不是我该管的。我答应带你去阳安,在此期间,你最好待在驿站里不要到处乱跑,惹事生非。”
“陈长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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