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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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夜深人静。

在警察局里浅眠的苏雪倩被嘈杂的人声惊醒,虽然困顿的她极其不乐意睁开眼睛,但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三米外,陈耀曦和猴子刚刚进屋。

除了没心没肺的排骨佬,大部分工人对于在警察局过夜这件惊悚的事心存恐惧,即使苏雪倩教给他们“睡不着可以数绵羊缓解情绪”的“秘法”,仍然辗转难眠。

所以一听到钥匙旋转的动静,他们全都围了上去。

“曦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条子们信了没?”“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大家马上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吵什么吵,都睡觉去!”

警察打折哈欠的含混命令在门外响起,候审室里瞬间安静。在他看不见的门板背后,一个背纱工中指向下,对着他发声的方向比了个鄙视的手势,引来一阵窃笑。

但到底,没有人敢笑出声。

又一声很响的哈欠声传来,好像老旧鼓风机抽风的破音。接着,落锁声叮当作响。

“踢踏,踢踏”,背纱工们听到警察的脚步渐行渐远。

“X的,X什么X!”待走廊里的声响完全消失时,二楞率先爆出粗口,他响亮的嗓门仿佛电源开关,瞬间点亮了工友们的骂人热情。

“死条子,X子祝你生儿子没X眼!”

“等本大爷出去了,总有一天踢爆你的XX”

“X什么X,爷爷我风光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

淫言秽语不绝于耳,沉寂了很久的候审室里热闹非凡。

苏雪倩无视工友们嘻嘻哈哈的笑闹,目光从陈耀曦乱七八糟的头发扫到皱巴巴的裤脚,再从凌乱的衣襟扫到脏兮兮的破鞋。

很好,没有受伤,至少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

她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陈耀曦看起来十分疲惫,但是眼睛出奇地亮。当那一双隐带笑意的桃花目撞破苏雪倩的担忧时,他一挑眉,嘴里的话就吐了出来:“雪倩啊,一天不见,你越来越难看了。”

……苏雪倩觉得自己真是脑袋里进猪油了才会担心他。

自从调入背纱车间,苏雪倩每天吃好睡好,已经很久没有体验睡地板、饿肚子的正常包身工生活了。虽然在陈耀曦有目的、有预谋的引导下,黄承欢相信他们这群“猪猡”没有参与赵飞越狱事件,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用好酒好菜招待他们。截止目前,苏雪倩已经连续三十八个小时颗米未进,早就饿得眼冒金星,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相比之下反倒是陈耀曦和猴子的状况要好一些。他们被黄承欢叫去“协助调查”,主要负责帮助没见过赵飞的画师画通缉像。虽然那位画师的速度实在不敢恭维,但好在质量还是有所保证的,画完后黄承欢觉得满意,大手一挥就赏了他们一人一根烟抽。虽然填不了肚子,但聊胜于无。

陈耀曦顾自拉着苏雪倩亲亲热热地说话,猴子化身知心姐姐解答大家的疑问:“没有,我们这么配合,黄承欢怎么会对我们用刑呢……他肯定相信我们的话,态度蛮好的……曦哥说了,条子把我们关在这儿不是因为怀疑我们,而是因为这几天他们忙着抓赵飞,腾不出手来管我们,等过两天他们回警局了我们就能回纱厂了……什么,你们饭都没吃?我就说他们缺人手么,X的,连送饭的都走光了……”

苏雪倩问陈耀曦道:“黄承欢查出赵飞是怎么跑了的吗?”

“他自以为他查出来了。”陈耀曦露出两颗白牙,表情很幸灾乐祸,“我们不是骗他说看到赵飞偷成品纱了吗?他大概以为赵飞是把纱撕成带子绑在窗户和腰上,跳窗跑的。”


“可赵飞块头那么大,厕所那扇窗连双双都钻不过去,他怎么可能出的去?”

“这就不知道了。窗户是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黄承欢认定赵飞一定是从那里跑了的。”陈耀曦耸肩:“要说这事还真有点邪门。赵飞也算是个人才,短短几天就找出破绽来,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苏雪倩瞪他一眼:“难不成你也想跑?”

他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雪倩一眼,打出个打哈欠表示“我很困”,摇头晃脑地躺下睡觉。

苏雪倩懒得管他跑不跑,却早被折腾没了睡意,干脆附过身去推他一把,问出盘旋在脑海里很久的问题:“喂,你说,赵飞会不会不是从厕所里逃走的?”

“恩?怎么说?”陈耀曦来了精神,鼓励性地看向苏雪倩,示意她说下去。

苏雪倩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条斯理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好像所有人都认定赵飞是从厕所里逃走的,但是为什么呢?归根溯源,这个论断的依据只是赵打杂的一句话。赵打杂说,他亲眼看见赵飞进厕所了,可是没再看到他从厕所里出来。等他察觉到不对劲,跑去厕所里检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这是个疑点。从赵打杂平常所坐的位置上的确可以看到厕所,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上班时三心二意,万一,他中途没留神注意呢?”

陈耀曦换了一个躺姿,把双手搁到脑袋下面当枕头,惬意地指示苏雪倩接着往下说。

你大爷的!不愧封建地主出身,走哪儿都忘不了享受生活。苏雪倩白他一眼,续道:“东洋纱厂办了这么多年,为了防止工人逃走,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法子。墙壁又高又没处搭手,下水道全部封死只留几个流水的小孔,基本上没有窗户,万不得已要装也装的是很小的气窗,连孩子都通不过别说是赵飞这样的大人。开头几年还有工人逃跑成功,后来每发现一次逃跑设施就加固一分,到现在已经再没有成功的例子。知道的晓得这是间纱厂,不知道地还以为是哪个硬件设施精良的甲等监狱呢,所以俞德贵才会放心把死刑犯往纱厂扔。可是,赵飞终究是逃走了。哪怕他不是从厕所窗户里逃出去的,终归还是要找到个出口的吧?”

陈耀曦见她分析地有条有理,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大概不晓得,我刚进背纱车间的时候也来过两个死刑犯,当时砸了重镣,就是怕他们逃跑。东洋婆嫌弃带镣铐影响干活,请俞德贵来纱厂参观,发现纱厂的铜墙铁壁比警察局都修得牢靠,这才放心摘了镣。他们之后,进纱厂的死刑犯都空双手进来了。”

苏雪倩疑惑道:“那赵飞到底是怎么跑了的呢?”这两天她暗自琢磨了很久,总觉得陈耀曦早就看出了赵飞要逃逸的企图。否则,为什么要命令整个背纱车间的工人孤立赵飞呢?还有,猴子同赵打杂说的那番话,很像是故意要把赵飞与其他人有矛盾的情况传达给赵打杂……

可惜陈耀曦没打算向她坦白。

“我哪知道?”他摇头说道,“赵飞该跑了,再不跑这人就做到头了。刚才听黄承欢说,他的行刑期已经决定,就在下个月。俞德贵因为他的案子与警察总局局长闹了不愉快,现在红着眼要抓他归案呢!要说我们能躲过刑讯逼供也得托警察总局的福,条子们要忙着找赵飞才没功夫陪我们耗,否则哪有这么轻易过关。”

苏雪倩心事重重地叹气,陈耀曦劝了她几句放宽心,两人实在太累,听其他工友们笑闹了一阵,就分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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