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弯刀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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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怎么办?”
一个马贼偏头对另一个马贼喊道,雨水落下一脸都是,从他张开的嘴巴流了进去,说完之后,他偏过头,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被叫做明哥的马贼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面色蜡黄,长着一对三角眼,鹰钩鼻下嘴唇极薄,表情显得很刻薄。
他沉吟片刻,厉声喝道。
“双马并列,齐头并进,看这厮能怎样?”
说罢,他指使着两个马贼并马而行,他则和另外一个紧跟在后,被安排在前面的两个马贼抱怨了两句,却还是依言而行。
说实话,明哥也想抱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选择在一旁等待,等着身后的大部队上来之后再向顾寻发起攻击,面前这个少年个子瘦弱、长相清秀,却不折不扣是一个硬茬。
然而,他不敢后退。
后面,小队的副队长黑娃正对他虎视眈眈。
半边云麾下的这群马贼,干的虽然是劫掠的勾当,但是,却不像一般马贼那样是乌合之众,毫无军纪可言。一向以来,半边云都以军令来管理部众,大伙儿干坏事的时候他不管,只不过,他一旦下达命令就必须执行不得有误,谁要是为了财宝或是裤裆里的那个玩意误了正事,等待他的绝没有什么好果子。
这个探路的小队一共七个人,队长是明哥,副队长是黑娃。
黑娃身为副队长,明哥却没有权力去管他,他相当于整个小队的监军,若是发现明哥有违抗命令或许胆怯不战的举动,黑娃就会把情况汇报上去,到时候,这个队长的位置就会归黑娃所用。
在半边云麾下,所有的劫掠都必须缴公,不许私藏,然后再按照级别阶层出力的大小分成许多份发放下去。
一个队长能够获得的财货自然要比副队长要高。
所以,那些作为副手的家伙要想往上爬都会紧盯正职,正职也唯恐有所纰漏,做起事情来战战兢兢、分外小心。
面前的敌人只有三个,并非不可抗拒。
明哥知道这次自己若是退缩,不仅队长一职不保,甚至有可能被老大拿来当标靶砍头,既然后退是死,倒不如向前搏一搏。
纵然心里面多少有些忐忑,他仍然鼓起勇气纵马向前冲去。
妈的,是死是活,就赌这一铺。
“矛!”
顾寻向后伸出左手。
明明他的右手已经握着了短矛,怎么会还要?犹豫了一下,站在顾寻右侧的少年还是把短矛递给了他。
顾寻双手握着短矛,交替着抛向空中,落下后重新握在手里。
如此,掌握好了两根短矛的重心所在之后,他举起双手,摆出前箭后弓的弓箭步,身子向后大幅度仰去,保持这样的姿势片刻,后面那只脚用力一蹬地面,身子朝前冲去,当后脚不得不离开地面抬起之时,双手握着的短矛不分前后地一起飞了出去,在雨幕中飞行的短矛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缩头!”
就在顾寻出手之际,冲在最前面的其中一个马贼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突然往马背的另一侧倾斜,就像是要在地上捡东西一般,由于他的脚紧紧地缠在马镫上,整个动作看着很惊险;在他旁边,另外那个马贼则将身子整个卷缩起来,藏在马头后面。
明哥和另外一个马贼亦是如此。
探路小队可算是马贼中的精锐,换了其他马贼前来恐怕都做不成这样类似杂技一般的马术动作。
看你怎么办?
明哥听得短矛破空发出的呼啸声,得意地想。
这时,他耳边听得一声悲鸣,不,那不是一声,而是两声,只是因为几乎同时响起所以才让人误会是一声,那两声悲鸣来自战马之口,就来自前方,乃是战马痛到极点之后发出的悲伤鸣叫。
之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
用力将身子坐正,明哥猫着腰伏在马背上,原本夹紧马腹的双腿立刻松开,缠在马镫里的双脚也取了出来,做足了应变的姿势。
前方,两匹战马翻滚着躺在山道上,靠近曲溪河畔的那匹棕色的战马已经脱离了山道,悲嘶着滚下了一丈来高的断崖,落入了滚滚向前的曲溪之中,随后,只瞧得见一个马头在浊浪中漂浮,转瞬远去。
战马的主人则被抛离了战马,摔倒在山道上。
明哥用力往后勒住缰绳,勒得身下的坐骑连声嘶鸣,勒得宝贝坐骑的嘴巴都勒出了血泡,这才降低了马速,没有一头撞在前方躺倒在道上的战马上,也没有踩到坠马之后仍然在地上翻滚的同伴。
他身边的那个同伴没有这么好的骑术。
战马没有减速,直直地撞在前方坠马的另一个同伴身上,将那厮撞得飞了起来,当那厮翻滚着落地的时候,战马的四蹄又从他身上踩着奔了过去,由于脚下踩着了人体,战马也就失去了平衡,斜斜地向一侧倾倒,重蹈了同伴的覆辙,滚下了断崖,落在了曲溪之中,并且,把自家的主人也带了下去。

听得耳边惨呼连连,明哥面色刷白。
有句老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顾寻不是左撇子,却也苦练过左手技,就像打篮球一样,左右手都能用才没有缺陷,武技亦是如此。双手同时投掷短矛,在力量和速度上顾寻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准确度上或许稍有偏差,这也是顾寻选择战马而是马背上的敌人的缘故。相比能够在战马上闪避躲让的敌人,高速前进的战马会是不错的目标。
结果不错,战马被杀之后导致的后果甚至比直接射中人类还好,只是,可惜了那三匹坐骑,经历过战阵的马儿不容易弄到啊!
“矛!”
顾寻往后伸出手。
马背上,透过雨幕明哥瞧见了顾寻这个动作,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会儿,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断断不敢再继续向前。于是,他圈过马头,往来时路疾奔而去、落荒而逃。这样做的时候,旁边坠马受伤的同伴一直在呼救,明哥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逃走了。
瞧着那厮的背影,顾寻寻思了一下,没有投掷出手中的短矛。
他要是真下手,那家伙决计躲不过去,不过,何不就让这丧胆的家伙回去,如此,其他那些马贼多半会胆寒,不会再如此肆无忌惮。
“明哥……”
瞧着明哥纵马回来,黑娃原本想讥讽几句,不过,话到嘴边却不曾说出来,说实话,刚才那一幕同样让他感到震撼。
换了自己上去,恐怕也是如此吧?
“那小子厉害,须得大队前来才行!”
明哥摇头苦笑。
“黑兄,一会可要秉公而言,老弟我是非战之罪啊!”
黑娃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群马贼慢慢纵马转过了拐角,为首一人披着赤红色的披风,头上没有戴斗笠,只是缠着一条红色发带,身下的战马也是火红色,这个喜爱红色的家伙就是马贼头子半边云。
大雨落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纵然是半边云亦不例外。
头发湿漉漉的垂下,紧贴着头皮,披风亦是如此,贴在身上无法飞扬,在一般人看来,他应该狼狈至极才是,然而,这家伙却高昂着头,鹰视狼顾,气势迫人,让人难以直视。
明哥更是如此,不敢抬头。
半边云瞧了瞧路的那头,顾寻正淡淡望着这边,白茫茫的雨幕中,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距离,两人应该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才是,然而,两人却互望了一阵方才收回视线。
“怎么回事?
半边云懒洋洋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高,毫无特色可言,然而听到他的声音,明哥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忙低下头,尽量用简单的话把事情说了一遍。
“哦!”
半边云笑了笑。
“这就是正主儿吧?有意思,很有意思……”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有些尖利,风声、雨声、雷声全都压制不住。
马贼们附和着笑了起来。
“那厮不过跳梁小丑……”
“老大出门,那家伙只能望风而逃……”
“明哥,你还真是没用!”
……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之际,半边云突然挥了挥手,他的动作幅度非常大,使得肩上披着的赤红色披风呼地一声飞舞起来,头上原本贴着头皮的头发也像被大风吹拂一般向脑后飞扬。
黑娃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后,有比冷雨更加冰凉的阴风窜过脸颊,他忍不住打了寒战,缩了缩脑袋。
另一边,下马站在地上认罪的明哥突然间往一侧倾倒。
就在倾倒的同时,他的脑袋突然一歪,离开了双肩和脖颈,掉落一旁,血花从没有了脑袋的颈腔像喷泉一样喷射而出,足有三尺多高。
这时,大伙儿才发现半边云的左手多了一把弯刀。
弯刀如圆月,刀柄上系着一根细细的铁链,链子的另一头套在手腕上,层层叠叠,缠了好几圈。
弯刀雪白如水,雨点打落在上面,滴答滴答。
这一刀,斩掉了明哥的脑袋,却不曾沾染半点血迹,刀速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下马,举盾,持矛,缓步进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半边云歪歪斜斜地坐在马上,懒洋洋地说道。
“诺!”
众马贼齐声应道,纷纷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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