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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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灯光下,这间大约有200平方米,形状为长方形病房远离门的那端在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标准尺寸的病床,在病床上躺着一位体形消瘦的老人。远远的看去,在两边挂着白色窗帘的四面窗户简约单调的衬托下,那张病床和病床上的老人显得分外的孤单。看到站立在门口的托马斯,老人的脸上露出艰难的笑容,他想说话,但一时间却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值班医生和中年护士急忙上前帮助他恢复平静,随后,医生跟护士在老人的示意下轻轻的从托马斯身旁走过,走出门去。
姚莺然走过去,想要对老人说什么,但老人做了个幅度不大但态度很坚定的动作,于是姚莺然先是愣住,接着毫无表情地看了托马斯一眼,也转身出去了,并且她出去后还仔细的反锁上了这间病房的门。
“小埃瑞克·亨特……”张君晓轻声呼唤道。
远处隐约的传来救护车警报器的尖叫声,隐隐的,你注意听去时却又变得那么的缥缈,似乎是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恶梦中挣脱出来,耳边那种若有若无的幻听到的声音……
埃瑞克·亨特!
托马斯·莫兰特这个名字随着这声轻声的呼唤逐渐的远去,而埃瑞克·亨特则慢慢的走到病床前,轻轻的握住老人抬起的那只手,低低的回应了声:“张叔叔……”
“埃瑞克,你坐下来。”张君晓指了指床头附近靠着墙边的那把椅子。埃瑞克听话的搬过椅子,坐下来,让自己能够在很近距离上和老人交流。
老人的左手轻轻的抓住埃瑞克的手,而埃瑞克的目光却情不自禁的投向插在老人右胳臂上的那条输液管。老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苦笑起来:
“别担心,我还不象他们以为的那么糟糕,小埃瑞克,心脏病就这么回事――发作起来的时候很可怕,一但那劲头过去了,人就没事了……这次回国,一路上感觉怎么样?”
“就那么回事,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语气中稍带着不满说了一句,埃瑞克重新将目光投向老人,对着那张苍老的面孔上期待的表情,他这才醒悟过来对方不是问他个人的旅行体验,于是他又无精打采的说了句:“光荣和梦想……裂痕与危机……一个又站在十字路口的国家。”
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即老人的眼光投向床对面的墙壁。病房内陷入沉默。从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他们的反应倒是比我想像得快。小盛这些年进步看来不小……”老人嘲弄的摇摇头,接着在仔细的听了片刻后便又一次摇头说道:“不是小盛……应该是小倪到了。他确实继承了他老爹当年做事的劲头。”他果断的判断道。埃瑞克没有搭理他这些话,只是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老人的那张面孔,如同他所有的疑问都可以从这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找到答案。
“扶我坐起来点吧,孩子,躺了一天我的背都躺疼了。”
埃瑞克伸出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帮老人坐起身,将枕头垫好在他的背后,并细心的抓过床头老人自己的外套,披在老人身穿病员服的肩头。
“轻点啊……你的力气比当年又大了很多!”在他扶起老人的过程中,张君晓如同一个慈爱的乡下老人对着自己多年没见的孙子那般唠叨着:“比起当年你可不是胖了一星半点……他们都说你现在可胖了,我也见过你这些年的照片,可刚才头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呵呵,我还是被你现在的身材吓了一跳……”他又愉快的笑起来。
你这是向我表示亲近还是想让我原谅你?或者期待着我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感觉,甚至流点眼泪出来以示感动?埃瑞克这么想着,却同时听见自己用绝对称得上恰如其分的语气抱怨道:“成年男子,缺乏正常的性生活,天天吃完饱饭要么开会要么爬在桌前敲字,不胖都见鬼了!您还好意思笑话我。”同时,几乎是一种本能,他的那张胖脸上也浮现出了在这种谈话气氛下绝对不显得过分的那种亲热和嗔怪结合的十分完美的表情。
看着面前这称得上完美的表演,老人目光中原本兴奋的光彩慢慢的黯淡下来,他用一种饱含着失望的语气疲倦的说道:“埃瑞克,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你和他们不一样,不用对我这样。”
你是真受不了啦,还是在继续在对我的情绪施加影响?埃瑞克在心中这样冷冷的说着,但当他看到老人那微微有些哆嗦的嘴唇,还有那双黯淡的眼睛深处流露出的浓侬的渴望,从身体里某个角落突然就涌起一股软弱无力的感觉:好吧,就算暂时休息一下也好,都这么多年了,也走了这么长的路了……
他这么想着,便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坐姿,让自己坐着更舒服一些,放松了心情,毫不客气的回应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您这盘大棋局上的棋子。”
“不一样!”老人微微的显得有点激动:“你和他们就是不一样……他们是我挑选的,可你和我一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说罢,他开始不是很激烈的咳嗽起来。埃瑞克急忙伸出手去,笨拙的在老人的胸口轻轻的揉着,好让他尽快的平复下来。
咳嗽声平息之后,室内只有老人大口呼吸的声音,那种嘶哑的,似乎是用全部的胸腹器官从内脏中挤出的呼吸声。逐渐的,随着老人艰难的呼吸声也缓和下去,从外面又传来隐隐的争吵声。
“呵呵……”老人突然笑起来:“关于小倪的老爹,当年有个笑话,据说是他讲的……”
埃瑞克知道,张君晓所说的“他”就是指史秉誉,史秉誉编讲笑话的水平当年埃瑞克可是领教过的,听到这里,他不由得瞪大眼睛。
老人扫了眼埃瑞克的表情,洋洋得意的,象个小孩似的继续讲下去:“……倪峰要是一只猎狗,只要是他咬住的兔子肯定就跑不了,即便是跑了,你在那只兔子的屁股上也肯定能找到倪峰的门牙……”
一点也不好笑!埃瑞克这么在心里说。这时候,他差点习惯性的要表演一把会心的笑容,可他马上提醒自己:要是再这么痕迹过重的表演下去,老人可能会真的生气了!所以,他放松表情,语气冷淡的回应了句:“倪小峰可不是倪峰,他不是猎狗,他有狐狸的天赋……”
“小狐狸!”老人不屑的嘟囔了声:“他背后的那位岳父才是只老狐狸呢!”接着他又兴奋起来:“知道林建华参加革命前的原名叫什么吗?这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林建华的本名?”看着老人脸上那孩子般的表情,埃瑞克一时间也糊涂起来:他搞不清楚老人这是在刻意的营造谈话气氛,来取得情绪的引导力,还是真的因为是年纪大了,表现出了老年人的孩童心态。
“林,贱,娃。”老人又一次象炫耀似的一字一顿的说出了答案,接着便故意压低声音的说道:“嘘――这个秘密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这可是他当年有一次喝多了才告诉我的,知道这个秘密还活着的人可不到五个了,包括你我和林贱娃本人!”接着他又笑起来。
埃瑞克看着老人舒畅的笑容,忽然间鼻子就有点发酸,因为他这时才领悟到一件事:其实,张君晓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他也是借这个机会,难得的在别人面前舒展一下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笑过了!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自从史秉誉去世后……
“好吧,你自己说说这一路上好多事情的答案吧!”看到埃瑞克那很不好受的表情,老人显然也有点感慨,他语气非常轻松的说道:“你肯定想到很多了,你自己说吧,我来打分,就跟他当年亲自教你做分析的时候一样。”这种语气和神情,好像是一位老人在对着小辈,让小辈描述一场刚刚结束的相亲。
开始了,可算是开始了!埃瑞克苦笑着想:老头真厉害,如此令人紧张的话题居然是在这么一种谈话气氛下开始的。他清了清嗓门,正准备象当年在史秉誉面前那样开始分析时,外面的争吵声突然又大了起来,感觉有人正要强行闯进来,便急忙用担心的表情对着老人,轻轻的向外晃了晃脑袋。
“没事,只要我还活着,小倪就不会真的冲进来。”老人讥笑的说:“他只不过是在给别人表演他不怕我,以后他需要这个资历……呵呵,反正他知道只要不真的冲进来,我也不会在乎。”
“那我开始了?”埃瑞克认真的问道。
“开始吧!”老人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脸上依旧是浓浓的笑意。
“先从最近说起吧……”埃瑞克略微沉思了一下,开始慢慢的说起来:“史军在担任新一届的国家主席的时候,自由党在国内政治上的权重开始加强,事实上社会党高层最终一致推选史军来组织本届政府,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各大派系都不愿意承担在1918年大选当中输掉中央政府执政权这一后果。谁都明白:自由党除了在最早的容老总理时期有一些在内阁中执政的经验,他们现有的人员都缺乏执掌中央政府的经验。可以想像,自由党的首次中央政府执政过程一定是艰难的,四年的任期后社会党重新再夺回中央政权的可能性在八成左右……”
“太乐观了!”张君晓摇头说道:“长期连续的执政,社会党内部的腐败问题严重,只要自由党在执政后稍微泄露那么一点点,民众对社会党的不满就会极大的降低社会党重新回到中央政府的可能。”
“也许吧!”埃瑞克做了个鬼脸:“能降低到多少?百分之十?二十?好吧,就算是降低百分之二十的幅度,社会党在1922年重新赢得大选的可能还应该是在六成以上吧?”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自由党代表的主要是新派的知识分子和中产者,但是在目前的中国,和大资本捆绑在一起的社会党同时还深深的获得传统知识分子和底层民众的……好感。”
“政治遗产。”张君晓苦笑着摇摇头:“两位国父的理想主义色彩和正义感让现在的社会党人还在享受这份丰厚的政治遗产,对社会党的早期执政深深怀念的底层民众现在还依旧认为社会党会维护他们的利益。”
“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情,”埃瑞克飞快的提出自己的问题:“我知道您在政治理念上对史军主席高度认可,我也认为目前国内的政治结构是到了必须做出调整的时候了,而且,虽然我不是很同意,但同样能够理解您在期待着那些政治理念落伍,政治行为粗暴的人做出足够错误的行为,好方便在下一阶段进行清扫,但我还是不明白:即便是我在这场政治游戏中的位置刚刚好可以当棋子用,通过对我的处理可以极大的降低您的发言权,从而最终对史军在高层的影响力造成影响,减缓他进行结构调整的速度,可为什么非得是我?棋子应该还有别人啊。”
张君晓轻轻的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后低声问:“你刚才关于国内政治的分析还没有讲完,我想听你说下去。”
埃瑞克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苍老疲惫的面孔,苦笑一下,只好继续按照先前的思路说下去:“面对可以预见的选举失败,社会党高层的大多数采取旁观的态度,准备在1918年大选失败后的党内大调整中获得更多的权力,并能够在1922年的大选中获益,有这种想法的应该是占数量最大的人群。还有一些人,希晓亮和邱明是他们打着的旗帜,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制造大事件,将目前还不完善的政党选举制度废除掉,采取另外一种极端的权力形式统治这个国家……”
微笑在张君晓的脸上浮现,他费劲的举了举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外面正在表演的那位呢?”
微笑同样在埃瑞克的脸上浮现:“倪小峰他们?他们目前选择和社会党内的大多数在一起,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按照自己的心愿执掌这个国家的机会,但是在机会不明显前,他们还是会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的。”
“一群小狼崽子!”张君晓轻蔑地下了个结论,然后他由将慈祥的目光投向埃瑞克:“回到你刚才的那个疑问。挑选你来扮演棋子的不是我,是对面那些人,原因很简单:你的那些报告已经越来越多的成为决策依据,你和我由都是他生前挑选的人,史军也是。”
埃瑞克吃惊的看着张君晓。张君晓愉快的笑起来:“你确实知道很多事,但不是知道所有的事。很多年前,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不好的时候,还是做了一些安排。”
“杨国父知道吗?”埃瑞克纯粹好奇的问道。
“知道,而且起初很有些看法,别相信外面的那些猜测,在他们俩之间其实不存在政治上的秘密。”张君晓又苦笑起来:“但一次又一次的决策失误,让杨国父在国内政治问题上已经丧失了信心,杨国父不喜欢他晚年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方式,但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最终他虽然没有说服杨国父同意自己的做法,但杨国父也并没有明确的反对他的这些做法。”
“那邱明的事情……”埃瑞克突然有点糊涂了。
“没有明确的反对不代表着坚定的支持,”张君晓叹了口气:“在两位国父之间,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说清楚的。杨国父是军事天才,在军事家的世界里,会希望所有的人群都可以明确的区分出来归属,营垒分明,支持谁,反对谁都可以有个鲜明的衡量标准,然后再砍杀个痛快……”
埃瑞克陪着张君晓一起苦笑。
“李志勇为什么要拿我开刀?”埃瑞克终于由将话题牵回。
“你自己说呢?”张君晓微笑着反问。
一声长长的叹气后,埃瑞克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床边走动了几步,随即转身对床上的老人苦笑着说道:“用国内和我位置相当的棋子,成本会太高,而且政治斗争的味道会太鲜明,容易造成下面的混乱。可我就不同了,地位虽然不高但影响力也够,和你的关系也紧密,尤其是那些关于国际关系的报告,否定了我也就暗示着这一年多史军政府在国际关系上存在巨大的问题……”
张君晓欣赏的点点头:“你看得很清晰嘛!”
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埃瑞克直视着张君晓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做?让我处在巨大的风险当中?”
他没有想到,病榻上的老人竟然笑起来:“我没有看到什么巨大的风险!李志勇他们的阴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失败。他们不理解,在这个时代每个政治人物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待问题,没有什么人再会愿意给别人当枪使。两位国父都走了后,下面可能还会有人去冒险或者在政治上赌博,但上层他是找不到真正愿意和他一起下注的人的!只要你的生命安全没有风险,这一切还是值得的――我想让你回来,而且这也是他当年的想法――在合适的时候让你回来,以半公开的身份主持对外的情报工作!”
埃瑞克愣住了。
“至于说你怎么回来,这是由我来负责的。”张君晓继续说下去:“他亲自培养的绝不会仅仅是个外派特工,他早就认为一个对这个国家和民族足够忠诚,但在情绪上又能保持旁观立场的人是最适合主持这个国家对外情报系统的。”
长长的吸了口气后,埃瑞克还是沮丧的发现自己的情绪依旧是在巨大的震惊当中,情不自禁的,他听到自己用讥讽的语气问道:“他以为自己是上帝吗?”
“仅次于上帝的人。”张君晓坚定的回答道:“杨国父也许会认为自己有时候就是上帝,但他不是,他坚持认为自己是船长。”
“可我差点就在这场游戏中送命!”埃瑞克突然间情绪变得失控,大声的咆哮了一句,接着他降低嗓门,但依然情绪激动的追问道:“是不是在他和你的眼中,别的人就是个棋子,就是张纸牌,就是那种随时可以牺牲的筹码?”
“控制住你的情绪!”张君晓声音不大但语气严厉的呵斥了一声,但接着便莫名其妙的笑起来:“你仔细想想,回国以后你什么时候会送命?最坏的结果也是你被对方抓起来。你总不至于让他和我对你过马路时之类的安全负责吧?你需要经受必要的考验,我当初也一样经受过!”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毫不甘示弱地逼视着对方。最终,还是埃瑞克无力的先将目光移开,疲倦的说道:“可很多事已经发生了,我看他的计划和你的操作都没办法实施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君晓讥讽的问。
“我在英国的身份暴露已经是个简单的时间问题了……”
“这种暴露是因为国内某些人的不当行为造成的!多么无辜的为国效力的勇士!你是被迫撤回来的,多么完美的海外派遣生涯结束过程!”张君晓还很有闲心的补充了一句:“我们的英国盟友方面会有人去做工作的,一切都将按照这个行业的国际惯例解决。”
“我还在国内卷入了几起谋杀案……”
“那正好说明国内的某些人在工作方面出现了重大的失误!”张君晓鄙夷的说道:“关于那个国际杀手组织‘黑色独奏’和国内某些人勾搭的证据,很快就会有人拿回来的。”
“我涉嫌贪污和挪用特工经费……”
“呵呵……”张君晓笑得咳嗽起来,平息了咳嗽后,他微笑着摇着头:“你还记得派遣在我领着你去的那家在上海的律师事务所吧?”
“我当然记得,替我私人理财的那家律师事务所,名字叫上海天盛律师事务所。”埃瑞克困惑的回答道。
“你可不是个穷人啊,小埃瑞克。”张君晓语气中带着点讥讽与羡慕交织的情绪说道:“他在身前可是为你接受的那些遗产没有少花心思,你在航空业方面的股票投资非常成功,光是当初在航空发动机发展基金上的投资就已经让你称得上是富豪了,还有你父母留给你的那块在甘肃的小牧场……那上面五年前打出石油了!”
这个消息让埃瑞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
“财务上的有些事情从来都是很难查清楚的,”张君晓显然很享受埃瑞克此刻的傻样:“你本身就很有钱,这足以说服很多上层人士对你在个人财务问题上具有信心,虽然你我都明白这没什么逻辑上的关联。可是,这些事上谁会去管逻辑不逻辑呢?”
埃瑞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低头看着床上的老人。
张君晓的目光投向门口方向,淡淡的说道:“想想吧,他当年为什么要接受国会的秘密邀请,重新整顿这些特殊部门,而且还要做这么多的布局。”
“隐蔽的权力感……”埃瑞克喃喃的说道。
“嗯?”张君晓好奇的望向埃瑞克。
“噢,有这么一种新的心理学观点。”埃瑞克有气无力的解释道:“有权力yu望的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比较常见,就是那种类似我们中国喜欢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另一类过去很少被人准确的评价,这类人在心理上更愿意享受隐蔽的权力。比如,有些历史人物明明有机会掌握公开的权力,但他们喜欢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隐藏在表面的权力之后,在内心深处享受对周围的事物和历史进程发挥影响的快感……”
“有点道理……”张君晓听到这儿很是为然的点点头。
“这两种权力yu望强烈的人在最新的心理学观点上都被视做病态。”埃瑞克飞快的做了句补充。
他的这句补充差点噎住了对方!张君晓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埃瑞克,最后长叹了口气:“你好像要拒绝这种安排,对吗?”
“我从十四岁起就被卷入到一种不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埃瑞克回避开他的眼光,眼睛看着张君晓背后的白墙,喃喃的说道:“刘霁山和倪小峰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史叔叔临终前就已经告诉了我关于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了。那个真相,我相信即便是刘霁山和倪小峰他们这辈子也是没机会知道的了。”
“嗯,”张君晓低下眼眸,语气中毫无骄傲感的夸了句自己:“当年只要是我操作的掩盖任务,还没有谁能从中找出破绽来。”
“多么残酷的内部权力斗争啊……”埃瑞克低低的说道:“我都不知道,史叔叔对我的心态,究竟是出于一种奇怪的补偿心理,还是我父母代他而死,让他在心理上产生了巨大的负疚感?”他将目光拉下来,直盯着张君晓说道:“可我后来更多的是在想:那些做这件事情的人,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为了他们心目中的政治理念去做这件事的呢?”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张君晓目光低垂着说道:“秘密审讯是我亲自做的,人也是我处理的,虽然记录已经被彻底销毁了,可我脑子里一直还记得……”
“我不想知道!”埃瑞克坚决的说道。他拉开椅子在床边蹲下来,弯低身体抬起头,自下而上的看着张君晓的眼睛,真诚的说道:“人们在杀人的时候,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的。我知道我的父母因为有人想干掉史叔叔而被杀,这就已经足够了。我父母死了,那些放炸弹上飞艇的人被你处死了,史叔叔死了,就连为此事一直绝对对不起史叔叔的杨国父前些日子也死了……”
这回是张君晓困惑起来,他低头看着床边那双目光迷茫的大眼睛,吃力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孩子。”
埃瑞克轻声的问了句:“张叔叔,当年,苏珊·布来恩真是你安排杀的吗?”
张君晓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快已到中年的男子,双眼中浮出一种雾状的东西,他异常困难的喘着气,最终还是蠕动着嘴唇想说话,但埃瑞克却已经伸过手去,轻轻的将右手食指放在老人干瘪颤抖的嘴唇上。
“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了。”埃瑞克看着老人,无力的放低胳膊,眼角泪花闪动着,微微摇着头,声音很温柔的说道:“苏珊已经死了,还好,至少她不是死在我自己的手上。”他低下头,将脑袋慢慢的靠在床边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棉被上,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张叔叔,我累了,我只是想回家,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家在哪儿……”
房间内安静下来,什么声也没有,外面的吵闹声这时也听不到了。张君晓抬起干瘪并长满老年斑的左手,压在埃瑞克伸出去的那只右手上,慢慢抚mo的。感觉似乎是过了很久,他老人清清嗓门,温柔的说道:
“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可你已经经住了考验,我想,即便是他还活着,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看着埃瑞克的脑袋没动,老人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瞧你的手,肥嘟嘟的和熊掌一样……你接受了良好的西方教育,知道他们那边是怎么思考任何问题的,你经历了生死,并没有屈服,你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冷静对待自己的yu望和恐惧……最主要的是,你证明了他当年的一个判断:你不是一个可以被权力腐蚀的人。”
“要是他错了呢?”埃瑞克闷闷地反问了一句,头依然低着。
老人愣了一下,接着便松开埃瑞克的手,语气不快的说道:“他怎么会错?在大事上他从来没有错过!”
埃瑞克额头压在棉被上,晃动了一下他那硕大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张君晓这次的苦笑是发自内心的,他看着床边上那只硕大的,已经开始有点谢顶迹象的脑袋,无奈的长叹了口气:“有些计划很久前就已经着手安排了,知道你是埃瑞克·亨特的人并不多。我会安排托马斯·莫兰特体面的死去的,而埃瑞克·亨特将会秘密的成为对外情报工作的实际负责人,非正式国际情报合作组织的中国代表,还有在我死后执掌那个秘密资料库的人……”
吓了一跳的埃瑞克抬起脸来,吃惊的看着张君晓:“那个猜测是真的?”
“嗯――”张君晓看到床边的那张肥脸上吃惊的表情,郑重的点头应道:“我会开始安排你的接班工作,按他留下来的规矩,在我死后你可以自己进去看。那个秘密很惊人的,那会让你对宇宙和时空产生新的概念。”
惊愕的张大了嘴,埃瑞克慢慢的站起身来,但发呆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张君晓的那双眼睛。
“记住,他是不会犯大错误的。”张君晓坚定的说道:“等你执掌了那个秘密,你就会和我一样相信:他确实是仅次于上帝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蹲在床边太久,要不然就是别的什么原因,埃瑞克觉得有点眩晕。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摇晃,并听到自己在说:“我想……”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张君晓飞快的打断他:“现在你的状态不适合做任何判断。你先出去到隔壁的房间休息一下,我要叫倪小峰进来谈谈。”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值班医生出现在门口,他很职业的笑了笑,说:“首长!您这次谈话的时间太久了,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身体状态。”
病房隔壁的屋子里放了一张简单的办公桌,还有一套普通的沙发。埃瑞克进来后呆坐了没多久,就听到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手推车的车轮声,他站起身正准备拉门去看看究竟,却意外地看到姚莺然领着倪小峰进来。示意请倪小峰坐在沙发上后,姚莺然便急匆匆地出去了。倪小峰四面看看,也没向埃瑞克打招呼就走到屋角的柜子前,抓起上面的保温瓶涮洗起茶杯来,同时还头也没回地问了句:
“你喝茶还是喝开水?这儿有茶叶,看上去还不错,反正茶叶罐上写着是龙井……”
“我不太懂绿茶,小时候我们家都是喝普洱茶的。”埃瑞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普洱茶?这个主意不错,我找找……”倪小峰拉开柜门翻腾着:“这儿的好茶叶真多,估计都是上海滩的大老们孝敬的……我现在该叫你什么?托马斯还是埃瑞克?……这儿就是没有普洱茶,这个你看行不行?”他转过身,右手晃着一罐锡筒包装乌龙茶茶叶,笑嘻嘻地问:“要不我还是叫你王佐?”
“可以……”埃瑞克心不在焉地答了后,急忙解释道:“我是说喝乌龙茶可以……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该叫什么。”
滚烫的开水冲进两只青花细瓷茶杯,倪小峰一边观察着杯中的茶叶,一边随口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国父就是喜欢这种样子的瓷器,还非要叫这种眼色和款式的瓷器‘建国瓷’,搞得跟本朝的官窑似的……”
“那边怎么了?张叔……老部长不是要和你谈话吗?”将房门拉开一条细缝,埃瑞克不安地看着门外问道。
“老部长的心脏突然又出问题了,医生们正在忙。”倪小峰走过来将一只茶杯递给埃瑞克:“没事的,我刚才进来前问过医生了,他说应该不是很严重。”
埃瑞克从倪小峰手中接过茶杯,心里略微踏实了点,挤出一丝笑容,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倪小峰走回到沙发前,坐下后端起自己的茶杯,拿开茶杯盖吹了吹茶水面,随口对还在往外看的埃瑞克说道:“你一向都喜欢这么装傻吗?装得反应有点迟钝的样子。”
埃瑞克愣了愣,转过身看着专心喝茶的倪小峰,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当初给我设计好的掩护动作,到伦敦以后慢慢展示出来的性格掩护。这样做的好处是能降低犯错误的概率,日子久了也就真成习惯了。”
“嗯,你也确实够不容易的了。”倪小峰心不在焉地评价了句,然后好奇的问道:“以后会安排你到哪个部门工作?”
埃瑞克睁大眼睛。倪小峰轻松的笑笑:“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不会让你回去了。这些日子我自己琢磨了一下,发现我们都是一局棋盘上的棋子,其实棋要怎么下,下棋的人早就明白的。我随口问问,可没有打听秘密的意思啊!”
“你好像……”埃瑞克艰难的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你好像变得对我很友善。”
“我以前对你不友善过吗?博士。”倪小峰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称呼而感到高兴:“得了,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你应该明白的。”看到埃瑞克的脸上还有困惑的表情,他干脆放下茶杯,认真的解释道:“老部长这时候叫我进来单独谈话,是一种政治上的表态,也是我岳父一直希望的事情。等一下不管老部长和我谈得怎么样,也不管之后怎么安排你,你和我过去日子的那种关系都停止了。我们之间要开始新的关系了!博士,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那……李部长他们呢?”埃瑞克茫然的问道,还是有点不适应对方这种突然的态度变换。
“李志勇?”倪小峰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在这个游戏中,他的份量还是轻了那么一点点,可惜,他自己一直不知道这点。”他对端着茶杯坐回到沙发上的埃瑞克说道:“你我比他还轻,但你我后面都有足够份量的人,嗯?”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倪小峰友好的态度让埃瑞克觉得很不舒服,甚至不如以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倪小峰让他觉得舒服!为了掩盖自己可能会有的些许不快,埃瑞克低下头去喝茶,接着闷头问道:“那……那这些日子在国内的这通折腾总得有个说法给大伙吧?”
“只要上面有吩咐,自然会有人会去做好的。”倪小峰又笑起来:“别担心,圈外的人很难明白我岳父和老部长开始联手,在国内政治上意味着什么。对了,你拿跑着那份文件要是没什么用就烧了吧,反正落在外人手里不好。”话语间,倪小峰刻意地在“外人”这个词上加重了一下语气。
“噢,那份文件我用邮寄方式寄到上海天盛律师事务所,写明是由埃瑞克·亨特本人拆阅。”埃瑞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让人去处理一下吧……”
倪小峰笑着摇摇头:“呵呵,无所谓的,还是你亲自去处理吧。”他轻松的叹了口气:“唉,现在回过头看看,老部长和我岳父早就开始做很多准备了,李志勇他们的动态一直被老同志们掌握着……咱们两个折腾了这么一大通,也只是做转移对方注意力的诱饵而已!顺势利导,假痴不癫……在政治斗争艺术上我们需要向老一辈们学习的还很多啊!”他苦笑着咧了咧嘴:“这些话可要当我没说过啊!”
“诱饵?”埃瑞克愣了愣,随即脸胀得通红,但逐渐的在倪小峰略带着点友好的讥讽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最终,他也是苦笑了一下。
“这就对了!”倪小峰亲热的伸过手来,拍了拍埃瑞克的胳膊:“被利用说明有利用的价值,你我都需要正确看待这些事情。”
埃瑞克勉强笑笑,重新低头去喝水,他的眼前此时却闪现着安妮塔和妮可的尸体,还有那三个死在自己手下,特别是那位被自己两枪击毙的男子的情形。但是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再说这些事情了,至少在倪小峰面前不再说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厉的哭喊声从外面传来!
不等埃瑞克有所反应,伴随着一阵风声,倪小峰的身影已经冲出门去!埃瑞克手上正端着的茶杯也被碰翻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等埃瑞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也冲到隔壁病房的门口,就看见姚莺然已经哭晕过去,正被一名中年护士死死的拽着。而倪小峰站在病床前,对着紧张万分的医生们高声喝问:
“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医生的回答埃瑞克没有听到,事实上这时候他的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是看到那张病床上,在晃动的人影之间,老人那张双眼合闭的脸上带着点隐隐的青色,一动不动。他就这样呆站着,连刘秘书冲进来的时候将他撞到墙边也没有反应,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病床上那一动也不动的老人,耳旁依旧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哪里有电话?!”倪小峰拽过一位医生的衣领大声喝问着,这时埃瑞克的听力才开始恢复。但是他的其它身体反应好像还是没有恢复,直到倪小峰从他身边冲出病房去,将他又撞到门的另一边后,他这才好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的,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向病床前走去。
刚刚被护士掐人中掐醒的姚莺然看到他走过来,“哇!”的一声就抱住了他,开始放声大哭。埃瑞克搂住姚莺然,低头看着病床上那位故去的老人,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浮现:姚莺然真是个演员,演员的情感就是脆弱。
他这么奇怪地评价着姚莺然,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似乎是昏迷了很久,但是当埃瑞克醒来,忍着人中部位火辣辣的感觉迷茫地看着围绕在病床前忙里的医护人员时,就知道自己其实最多也就昏过去几分钟。他发现自己软瘫在一只椅子里,姚莺然低泣着站立在椅子旁,手扶着自己的肩膀。

伴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倪小峰阴沉着脸重新出现在病房门口,身后跟着面色同样阴沉的盛省三和艾琳。刘秘书右手揣在衣袋中迎上前去,似乎是想阻挡他们过来,但倪小峰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向病床上故去的老人示意了一下,刘秘书沉默片刻便右手无力的从衣袋里抽出,移动脚步让到了一旁。
只是朝倪小峰那边瞥了眼,埃瑞克便抓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姚莺然的手,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那位刚刚去世的老人,好像没有意识到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姚莺然一直都在紧张的看着越走越近的那3个人,并紧紧的反握住埃瑞克的手,好似非常怕他抽回手去。
“铐上!带走!”倪小峰冷冷地说了声,便走到病床前,低声开始对医生们说着什么。
冰凉的手铐铐在了埃瑞克的手腕上,盛省三给他戴上手铐后,向艾琳示意了一下,于是艾琳走过来毫无表情地和盛省三一起架起埃瑞克的胳膊,带着他离开。埃瑞克顺从地走到病房门口,挣扎地向后扭头看了一眼,但病床前站立的人们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好失望地转过脸去,在盛省三和艾琳的押送下向走廊的那头走去。
这时,走廊那头的那扇门不停的被打开,穿着医生大褂和没穿大褂的人不断的从那个门里进来,小跑着从他们3人身边走过。他们中有人在经过时,偶尔会用惊奇的目光看看埃瑞克手腕上的手铐,但更多的人则是冷漠的,就跟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匆匆经过,奔向病房……
也不知道谁先想到的,当埃瑞克被押送到楼下时,楼内突然开始陆续有人哭起来,其中有几声哭得非常假,埃瑞克听了都想笑,于是他就真的轻声笑了笑。盛省三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急忙往他脸上看去,看他真的是在笑,于是便茫然地看向艾琳。艾琳只是随意扫了眼埃瑞克的笑容,什么表情也没有地继续向前走去。
到了小楼外,更多的特工迎上前来,他们已经都知道楼内刚刚发生了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言不由衷的哭意。于是在这帮或面无表情,或故做沉痛的特工簇拥下,戴着手铐的埃瑞克渐渐远去……
“大家好!”保罗笑嘻嘻的用中文喊了一声,接着从口袋内掏出一张地图铺在路面上,他身旁的白人女郎用一只硕大的手电筒照着那张地图。保罗蹲下身后,抬脸向周围开始高兴的用英语叫道:“想赢取今天晚上两万元大奖的人都过来!”
四周清一色停放着由“旋风1000”改装的非法赛车。按照这两年流行的赛黑车的规矩,每辆车上都带着位衣著性感的赛车女郎。此时,非法赛车的赛车车手们闻言都围拢了过来。
“两万元大奖由神秘的赞助商提供!”保罗笑着弹了弹手指,那名站在他身后充当翻译的白人赛车女郎从皮裙底下掏出好多卷扎得很紧的百元钞票,用一种夸张的姿势散落的将钞票丢在地图上。周围立刻又响起了一阵口哨。
保罗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又从自己的皮夹克内掏出一小叠钞票扔在地图上:“每个参赛的车手再出五百!第一名拿百分之七十,第二名拿百分之十,剩下的归大家――和平饭店的酒吧都已经准备好了,香槟美女……!”
“我没带那么多现金怎么办?”人群中有个外国车手大声问道。
“没关系……”保罗用手拍了拍蹲在对面的彭锐的肩膀,又指了指站在人群外的史向野:“凡是能让这两位先生背书的欠条都可以算现金!”
史向野冷冷的回应道:“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保罗看着他,嘴角咧出笑纹。彭锐从地上跳起来,推开两名车手走到史向野面前,搂出他的脖子,语气亲热的低声说:“三少,那小洋鬼子也算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得了,今天你就算给我个面子好吧?”
史向野犹豫了片刻,带着些许无奈的点了点头:
“彭少,前天晚上调你们家出租车的人情我算还了。”
彭锐高兴的丢开他,又向圈子内挤去,同时大声嚷嚷着:“记住路线和要求!特别是那段黑灯路线别把车开进黄浦江里了!今晚的赛车叫‘奔向情人节’!12点结束!到时候没有到的就和自己车上的妹妹去路上过情人节吧!”
“我还是喜欢和你车上的妹妹一起过情人节!彭少!”人群中有车手喊道。
“没问题!12点后在和平饭店酒吧,按照比赛成绩挑妹妹!在场的美女们没有意见吧?”彭锐嬉皮笑脸的叫了声。四周又是一阵叫嚣与口哨声!但所有的车手都更认真的向开始讲解路线要求的保罗那边靠去。
检查完改装车的发动机是否符合标准,又抽签排出发车次序后,一名中国女郎和一名白人女郎共同站在马路边,点燃手中的烟花。随着烟花喷向空中,轰鸣的赛车便逐次出发了。保罗拉开车门,一名早就准备好的车手钻进去替代了他。看着远去的车队,以及那些跟在车队后旁观的车辆,站在马路边的保罗笑着对那堆远去的尾灯做了个飞吻。科柯·莱恩斯驾驶着一辆“旋风1000”从黑暗中行驶出来,停在他的身旁。
上车后,保罗掏出刚才那张地图,在后座上打着手电筒看着,头也不抬的说道:“神秘的人那边有消息吗?”
“警方的无线电频道里倒是有一些有趣的东西,但不是我们想要的。”副驾驶位置上的格林姆·格雷带着耳机,正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时他失望的摇摇头:“神秘的人还没有给我消息。”
“要是真如神秘的人说的:今晚他们真抓住了博士,要么送愚园路,要么送内务部在上海的办事处。直接交给警方看押的可能性不大。”科柯说道。
“我们设计的赛车路线都将会经过这两处地方,但我们现在得确切的知道他们把博士押在哪里?”保罗对着地图,拿着一只运动用的怀表计算着时间,没有搭老科柯的话茬。
老科柯一边开着车,同时嘴里还唠叨着:“神秘的人真是够神秘的了,他掌握的情报资源也是够可怕的了……尽管如此,他居然还要让我们出面救人……”
保罗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位神秘的人只是希望让别人知道是我们救得博士罢了。”
“这里面有个细节,非常有意思。”正在仔细聆听无线电的格林姆突然插了句嘴:“神秘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准备了这场赛车?我记得你们给我说过,这场赛车和白天的那场摩托车车比赛是一起准备的,三天前的事了。”
“而且,伦敦那边批准我们和神秘的人合作的速度也太快了点。”科柯闷声闷气的补充了句。
随着他的这句话出口,车内顿时一片寂静。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异常的诡异。
事先约定好的无线电频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呼叫声,一个说英语时语调有点怪异的男子的声音:“胖子的朋友在吗?胖子的朋友在吗?……”
格林姆抓起话筒:“三缺一,胖子的朋友们都在,请讲。”除了那句“三缺一”他是用蹩脚的汉语说的,后面的英语对话中他特别强调了复数,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哥德巴赫,哥德巴赫!”对方突然来了这么句,无线频道内又没了声。
“怎么回事?”科柯有点糊涂。
“哥德巴赫……哥德巴赫猜想!是素数!转到下一个素数频率!”保罗这么说的时候,格林姆已经抢先开始转换通话频率。
神秘的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他用的是汉语,语气中显得他很满意这边的素质和反应:
“听着,今晚的麻将要打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他又重复了两遍后,无线电频道里重新安静下来。
格林姆气恼的对着话筒骂了句脏话,然后一把抓过保罗手中的地图:“那两个地点哪个在东南边?”
保罗飞快的在地图上指了指:“愚园路更靠南一些……”
“会不会是个圈套?”开车的科柯慢吞吞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车内又是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汽车引擎的响动和轮胎碾过马路的声音。
格林姆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弹出一根想叼在嘴上,但这根烟偏偏掉落在衣襟上。保罗突然探出身去伸手抓过格林姆手中的香烟盒,抽出一支叼在自己嘴上,格林姆给他递过去打火机的时候发现保罗的手指也在颤抖着。
“也给我点上,谢谢。”科柯伸手从格林姆的衣襟上捡起那根掉落的香烟,衔在嘴上后闷闷的说了声。格林姆伸手给他点火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科柯的手一点也不颤!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去把老托马斯救出来。”格林姆突然语气坚定的说道。
科柯和保罗通过车内的反光镜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沉默中,保罗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拍了拍格林姆的肩膀:
“把话筒给我。”
格林姆急忙将耳机跟话筒递给后座的保罗。保罗接过耳机,用手扣在耳朵上,低声对格林姆说道:“调到445频率。”
科柯的身体显得有点僵硬,眼睛通过反光镜使劲盯着保罗,同时还脸上还做着明显的表情。格林姆没有注意到科柯的反应,他只是扭过身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保罗。
保罗眼睛扫了眼反光镜中的科柯,温和地对格林姆说道:“把博士带出来,目前这还是我们的一个任务。”随即,他对着话筒内开始呼叫:
“查理,查理,这里是亚当,这里是亚当,你能听到吗?”
稍顷,耳机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吧,这里是查理。”
“明天共餐的时间是订在……”保罗掏出一张纸,看着上面几行数字,接着抬头看着周围的街道,有点迟疑,科柯飞快的低声说了句:“前面是第三个地点。”
于是保罗看着纸上的第3行数字,大声说道:“一起喝下午茶怎么样?”
耳机里的男子说了声:“好吧,一起喝下午茶。”
科柯驾驶着汽车飞快的拐过一个街角,急停在路旁。保罗跳下车,门也不关地就向路边的那两个紧挨着的公用电话亭冲去。他跑到电话亭旁,举着手中的那张纸想核对电话号码,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电话亭中的电话响起了铃声。保罗绕过去,钻进电话亭,核对了一下手中的数字:正好就是这部电话的号码。他抓起电话,简短的打了声招呼,在获得对方的回应后便迅速的说道:
“第四个拐弯点向左。”
“知道了,”对方愉快的回答道:“第四个拐弯点会向左的。送餐是送酒店房间还是送家里?”
“送餐的人可以出发了,现在。送餐地点是家里。”保罗又果断的命令道……
愚园路的这个小会所今晚显得格外冷清。会所花园的大门内,在街道上看不见的地方停放着1辆黑色的轿车,车上还坐着两个沉默不语的男子,他们的双腿上隐约的可以看见搁着棍状的东西。
主楼上有几个房间内亮着灯,灯下的值班人员在那个这两天临时搞起来的指挥部内守着电话和通讯器材。今晚他们接到命令:不经批准不得出入主楼,并且要听从从北京来的内部保卫人员的指挥。
主楼朝后面花园房间的灯都被打开了,花园里平时只开一半的路灯和园林灯此刻也全亮着,就跟要举办什么嘉年华会一般,但是在花园里只有两三个男子在来回走动,而且走动时他们的右手都放在大衣衣兜中。他们警戒的中心是花园内的一栋小楼。
小楼上的某个房间中。
“博士,明天上午搭乘‘亢星’号飞艇回北京,你的行李我会让人一起带上去的。”
“行李?”埃瑞克有点糊涂,盯着站在门旁的盛省三。
盛省三伸手礼貌地向站在窗口的艾琳示意道:“你得感谢艾琳,是她把你的行李从西安带到了上海。今晚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到北京再说。”他转声敲了几下门,门被从外面打开后他走出去,站在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我出去办点事,有什么需要你给艾琳说吧。”说罢他便走了,站在门外的一名内保特工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门重新关上。
“喝点什么吗?博士。”稍稍沉默了片刻,艾琳礼貌地问道。
“水……”沉吟了一下埃瑞克接着又说道:“能不能让他们把我的苏打片送来?我的胃又有点难受了。”
艾琳走到门口,敲了敲屋门,随后对开门的特工简短的下了句命令。过了片刻,门又被打开,特工将从埃瑞克身上搜走的苏打片递到艾琳手中。艾琳接过苏打片,走到墙边的小桌旁倒了大半杯水,然后仔细的将一片苏打撕碎扔在水中,同时毫无表情的说了句:
“博士,你最好不要站在窗户边。”
埃瑞克扬了扬手腕上的手铐轻轻的碰击着窗户上的铁栏杆,语气讥讽地说道:“怎么?你怕我逃跑?”
艾琳没有理睬他的挑衅,走过来将满是气泡的苏打水递到埃瑞克手中,接着向窗外楼下正紧张地仰面看着窗口的一名特工摇摇头,接着便“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楼下的特工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在窗下的来回走动。
埃瑞克双手举着喝完了杯中的苏打水,空杯递还给艾琳,平静的说了句:“我还以为倪小峰同志今晚回和我谈一谈呢!”
“他会跟你谈的,不过是在明天的飞艇上。”艾琳顺手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拿起茶几上的画报开始翻阅。
“你不是打算今晚上就坐在这儿看着我睡觉吧?”埃瑞克走到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好奇的问道。
“盛总站长过了十二点会来换班的,”艾琳眼睛盯在画报上,头也不抬地说:“这是倪小峰同志亲自下的命令。”
“哦,”埃瑞克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这个安排很有问题啊!过了十二点就是情人节了,偏偏在情人节的凌晨换一个睡觉打呼噜的家伙来陪我!啧啧……精神虐待啊!”说着,埃瑞克还惋惜地摇晃起了脑袋。
“你别装得那么没心没肺好不好!”艾琳终于忍不下去,将手中的画报随手丢在茶几上,瞪着埃瑞克低声喝斥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种混帐话!”
眯着眼睛端详着面前这位发怒的美女一阵,埃瑞克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的表情,神色怪异的,语气又轻又慢的说道:“姑娘,那你说这种时候我还能做什么?痛哭流涕?痛不欲生?还是痛悔不已?”
明明很生气,但艾琳还是被对方逗得笑出声:“没想到你的成语学得这么好!”
“那是!”埃瑞克洋洋得意地自夸起来:“我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我们班的语文第一!”
他没有想到,在他的笑语中艾琳的情绪却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快步来到埃瑞克面前,右手抓在埃瑞克的肩膀上,眼光中带着一种隐隐的愤怒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欺骗你自己了?你能不能服个软,认个错,向组织上求求情,争取宽大处理……”
这算什么?没有这么玩“攻心术”的吧?埃瑞克心中郁闷的想道。但是当他看着艾琳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流露着另外一种东西,以及因为紧张而在眼角出现的细细的皱纹时,却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一软,突然间就神情严肃的说道:
“快坐回去吧,你这个样子让组织上看到了不好……”
艾琳苦笑,很无奈的站起身,低头看着埃瑞克摇摇头说:“既然倪小峰都不敢让别人和你单独接触,这里的监听设备就更不可能打开……博士,就当我在胡说,你真的就这样放弃被宽大处理的机会吗?”
埃瑞克干涩的笑了一下,抬头看着艾琳:“你应该很清楚,他们针对的根本不是我本人,这种时候除了配合他们去出卖和撒谎之外,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做团快乐的鱼肉!”他想了想,又故意将目光在艾琳的腿部扫视了一遍,抬脸微笑着说道:“你还是坐下吧,要不就站远点,别低估你的美丽,要不我的生理反应会让大家都难堪的。”
遏制住给面前这个胖男人一个耳光的冲动,艾琳在狠狠地瞪了眼埃瑞克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埃瑞克轻轻的叹了口气:“良宵苦短,我们还是来聊聊一些有趣的事吧?要不,就从你和倪小峰畸形的感情谈起?我可是对此一直抱有恶俗的好奇心……”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房间内响起!
主楼内的某个隐秘的房间内,随着通过电流传来的这声响亮的耳光,一声失望的叹息响起。盛省三失落的放下了手中的耳机。他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发了一小会儿愣,突然间大力拉扯起内部监听设备上的电线。电花四溅!将所有能拉扯得动的电线都从设备上拔下来后,他定了定神走出门去。
门外的小套间内,看见他从里面出来,负责内部监听室值班的特工急忙递过来盛省三的大衣。
盛省三一边往身上穿着大衣,一边语气严厉的命令道:“要严格执行上级首长的指示!从现在起,直到总站下达新的命令前,这间内部监听室谁都不准进入!”
没等这名惶恐的特工向这位新上任的总站站长重复完命令,盛省三已经大步向楼梯口走去……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艾琳压抑住愤怒,低声喝问。
看了眼她那愤怒的表情,埃瑞克努力从被对方用肘部压住的脖子里挣扎的挤出自己的话语,直到对方为了听清楚他的回答将压力减轻了点后才趁机把这个问题回答完:“我……我还想……想知道……知道你……你后脑勺被我打出来的包消肿了没有!”
艾琳压住他脖子的肘部重新用力下压,同时另外一只手又给了面前这个可恶的胖子一个耳光。她没有想到,埃瑞克没有去试图躲避,而是突然间用嘴唇向她做了个亲吻的动作,接着,在她发愣的瞬间这个男人猛的一蹬双腿,用背部和腹部的爆发力将她掀起,接着,这个男人又蹿起来弯腰用肩膀破坏了她最后控制身体平衡的企图。她重重的向长沙发上跌倒!
那双带着手铐的肥手压在艾琳嘴上,沉重的身体也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差点窒息!
“嘘――”埃瑞克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姿态,在彻底压服了对方反抗后,他做了个鬼脸:“你不乱喊乱动,我就松开手。”
艾琳这时候已经脸胀得发红,眼睛都有点明显的向外凸出了。她使劲的扭动着脸部的肌肉,但对方只是略微往下压了压就粉碎了她的企图。
“你同意就眨眼。”埃瑞克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
虽然早年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也经历过海外派遣任务执行过程中的生死搏杀,但是当这个230多磅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身子底下又是偏软的沙发时,艾琳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做任何动作。
她就是不眨眼!而且不顾越来越模糊的视力,用那双越来越凸出的眼睛瞪着上面的这个男人!
看到对方的脸色开始转青,埃瑞克沮丧的发现自己输了!他小心的挪动手掌,让对方恢复呼吸但又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声响。不对,不是为了声响,在对方吃力的呼吸的时候他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说:是怕对方在长时间的窒息后突然大口呼吸对心肺造成功能性损伤!
等对方的呼吸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时,埃瑞克怏怏的挪动身体从对方身上翻下来,滑落到地上,背靠着长沙发蜷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抬高双手沮丧的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刚才那一阵意志的较量,他紧张的全身都在流汗。
他身后的沙发上,艾琳用手按摩着喉部,不断调整着呼吸,同时用怪异的眼光斜瞥着沙发边上的背影。
“当啷!”越过埃瑞克的肩膀,一把钥匙飞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就是手铐钥匙。”艾琳冷冷的声音从埃瑞克背后传来:“可你要是下不了决心把我杀了,还有把外面走廊上的那两名同事都杀了,这钥匙给你也没用。”
埃瑞克只是慢慢的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闭着眼睛不说话。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艾琳扭动身体,将自己的嘴靠近埃瑞克的耳朵,说话时的气流吹拂着他的脖子:“光有智慧和行动能力是没有用的,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爱干净,即便是手上沾了脏东西,心上也不愿意沾!”
埃瑞克依旧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有想逃出去,我刚才只是想打打你的屁股。”
“知道。你需要想发泄一下情绪……”脑后的女人语气中带着揶喻:“你想过没有,既然你现在这么不甘心,其实当初在回国之后,你不止有一次机会可以逃出这个游戏的?当初只要你不来上海,而是去北京,也许这一切就都和你没关系了……”
“也许吧。”埃瑞克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前方,双手下意识地擦拭起胸口的汗水:“我没有想到张叔叔这么快就去世……”
“幻觉!这就是你的幻觉!”艾琳鄙夷的说:“你总是以为在见到老部长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解决,你就跟一个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的小男孩一样,以为只要逃回家见到你爸爸,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这就是幻觉。”
眼睛突然间瞪得很大,埃瑞克沉声说道:“我是一个外派特工,我有我的联系纪律……”瞪大的眼睛突然又松弛下去,他不想说下去了。
稍顷,在难耐的沉默中,艾琳又一次打破了沉默:“你是下定决心不跟组织上合作了?”
埃瑞克低声说道:“问题是现在谁是组织上?倪小峰?李志勇?还是别的什么领导人?……卷到这种国内高层政治游戏中来,所谓的组织其实就那么回事了。”
“你下定决心了?甘愿去面对审讯,指控,还有那些罪名?你应该明白:一旦把你移交到司法系统,不管结局怎么样,你的职业生涯和政治前途就都完了。”艾琳非常冷静地帮着他分析道。
“我有过所谓的政治前途吗?”埃瑞克讥讽的反问了句,接着他用疲倦的语气叹息道:“其实,你可能不完全明白,只要我肯撒谎,背叛,出卖,说出史秉誉和张君晓告诉我的很多秘密,说出那些我曾经发誓不说给别人的事情,就可能有个相对较好的结果。”
略微沉默了片刻,埃瑞克苦笑了一下,慢慢的摇摇头:“问题是,如果那样做了,那也就不是我了。我是个外派间谍,一个职业撒谎者,可在我的生命中,总得有一些东西是真实的。”
“你下定决心了?”艾琳语气平静的问,感觉象例行公事。
“这话,很多年前,史秉誉在特批招募我做特工的时候也问过……”埃瑞克说到这里,突然间就觉得心有点酸,于是他闭紧嘴,什么都不再想说下去了。
“说点别的吧。”在感觉身后的艾琳已经将身体挪开,埃瑞克用略微轻松些的语气说道。
艾琳仰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在埃瑞克已经认为她决绝了自己这个提议的时候,突然间,随着一声微弱的叹息,叙述开始了:
“你不是一直对我和倪小峰的关系很好奇吗?我知道很多人都很好奇……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今天讲完了你也会忘记它,对吗?……其实,我第一眼看见倪小峰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那时候我才刚刚十八岁。那年,我还差两个月才从廊坊学校毕业,正准备去汉中受训,但有一天,校长突然把我叫去办公室。在校长办公室,我见到两位上级领导,年纪大的姓吴,年轻的姓倪。我还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姓倪的领导背朝门口看着窗外,当我进去后,他转回身,露出笑容伸过胳膊来握手。你知道吗?他笑得时候牙齿特别的白,衬得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漂亮……”
形容男人的眼睛最好不要用“漂亮”这个词!埃瑞克心中说,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而且嗯完后居然还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北京。
东贵西富北平南穷,这里是北京市区的最南边,也就说是差不多最穷的地方。
据说在1910年的首都市政规划上,这一带是环城绿化地,可几年来随着大量的外地劳动力自发的聚集在这一带,在这个城乡接合部能看到的就是连绵的违章建筑。曾经有国会议员在1912年提出过议案,要求将这条灰色的南环违章建筑群全部拆迁,但因为加入战争后种种政治上的考量,这条违章建筑带不但没有被拆除,而且大有继续向南部的农田发展的趋势。
这其中涉及到市郊南部二十多个村庄的经济利益问题,也涉及到八十多万已经嵌入到北京经济生活中的低收入职业岗位的劳动力安置问题。更不要说,这其中很多违章建筑的门口都赫然挂着民政部统一样式的“参军光荣”的牌子。因为征兵地域划分的政策,这些“参军光荣”的牌子没有一块是北京当地民政部门颁发的,但这不等于说这些来自外地的军属他们的儿子,丈夫就没有在抗枪,没有在海外作战。因此,至少在大战结束前,这条巨大的违章建筑带是没人敢提议拆除的。
城乡结合部、违章建筑带、低收入人群聚集……往往和这些词汇配套的词汇自然是严重的治安隐患、巨大的消防压力、*嫖娼、吸毒贩毒、青少年犯罪行为泛滥等等……
“……周四是国会在休假后的第一次大会,政务院总理跟各大部的部长都会到场,我们在这天显示力量,能让这些上面的老爷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大家记住,只要到时候游行的队伍有一支先冲上长安街,在那么多的国会议员和记者面前就没人敢下令开枪!所以关键是要快!游行队伍集结的时候要够隐蔽。潘参谋,到时候你们这队一定要提前把旗帜、标语跟示威牌运到指定位置……”
一名身穿没有军衔和领章的半旧军服,右眼还戴着黑眼罩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指着桌上的旅游地图滔滔不绝地讲着。破桌子旁边听他布置的男人们大多也穿着类似的旧军装,而且很明显的,其中有几个还是残废。
“我那个队的秀才弟兄说,要不要在标语里加上一句‘流血、流汗、不想流泪,献身、献命、不献家人!’啊?”
“段连长,你们后勤退役的就是有文化啊,这么绝的词都能想出来!”
“狗屁!就这破词,酸死了!还是我们队的标语好!‘上有老,下有小,打仗回来喂不饱!’,一听就明白!”
“拉倒吧!王大炮,你他妈的那玩意都被土尔其人的地雷给阉了,哪还能有小……”
男人们抽着用报纸卷出的烟卷,在呛人的烟雾中互相用最粗鲁的语言开起了玩笑。
墙角,一个年约40多岁,面色白净的男子裹着半旧的军大衣微笑着看着这场面,在看到年轻的会议主持者有点控制不住场面时,他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的说了句:
“都给我他妈的闭嘴!”
看到有几个围在桌边的人还有点不服气,40多岁的男人披了披大衣手扶着拐杖站起身来,冷峻的说道: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熊样!什么连长,参谋的!还以为自己抗枪卖命呢?就怕内务部抓人缺名单啊!想清楚,咱们现在干的这事放大清年间那都是要砍脑袋的!小蔡,你继续给他们布置,谁再刺头就交给我处置!”
那名戴着眼罩的年轻退役军官感激的看了他眼,扫视了桌旁一圈,沉声说道:“诸位,别忘了我们这几万老兵兄弟是为了近百万的老兵能过上该有的日子,要是等仗打完了,上面就没人再听我们的喊叫了……我现在再重复一遍后天的行动方案……”
门外溜进来一名年轻的男子,他行走时步伐很大,但却几乎没有任何脚步声。走到又坐回到墙角的中年男子身旁,面色不怎么好看的他弯下腰在对方耳朵旁细语了几句。中年男子皱眉听罢他的耳语,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出小屋。那名年轻的男子小心的跟在他身后,面色愈发的难看。
等中年男子出去,桌旁外围的一名男子低声对身边的伙伴说道:
“刚才,吴团长真的生咱们的气了?”
“他啊?”他的伙伴无声的笑了笑:“别看我们团长人称秀才团长,这带兵的脾气一向可火爆着呢!没事。”
“还是你们团长好啊,一样受了伤退下来,可他这个级别待遇的这次愿意帮咱们的可不多啊!”男子轻轻的感叹道。
他的伙伴用下巴指了指桌旁:“你们蔡营长不也是?德国军校回来的,受伤后安排的也不错,这不也为了几十万的老兵弟兄们……”
“老段,你清楚你们队的路线和要求了吗?给我重复一遍!”桌旁的独眼男子不满的冲私语这两位的方向大声问道……
“看样子明天要刮风了!”看着天上小半个月亮旁大大的风晕,中年男子低低的自语了句。
“那可不一定,吴团长。”年轻人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您下心地下……天气预报没说要刮大风。”
轻轻的从年轻人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在清冷的夜风里中年男子吸了几下鼻子,边走边说:“说过多少次了,别再叫我团长了……周围的警戒检查过了吗?”
“领导你放心,我可是您的警卫出身,周围的暗哨我刚又检查了一遍。”年轻人认真的说着,指了指小巷中另一个方向,示意中年人朝这边走。
“他没在车上?”中年男子觉得有点奇怪。
“天冷,我给他找了个暖和点的地方。”年轻人稍稍有点紧张,低头看着脚下,可能是怕自己的老上级会在冰面上滑倒。
“小石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感冒了?”进那个巷角的小院的院门时,中年男子随口问了句。
还没等年轻人回答,院内平房的门已经开了,蜡烛光下有人站在打开的门口向中年男子轻轻的招了招手。
“你不是这几天在出差吗?”屋子里的生铁炉子烧得很旺,在将脱下的军大衣交给小石的同时,姓吴的中年人随口问道。
刚给他们开门的刘霁山走回到火炉旁,双手在炉子上方好像取暖似的翻动着,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噢,今天刚回来,不放心你这边的准备工作,过来看看。”
“石头,去倒两杯茶。”中年男子坐在附近的一把椅子上,头也不回地吩咐了句,接着便冲火炉旁的刘霁山自信的说道:“包括这个大队在内,我总共组织了三十六个游行大队,五万多人,到了后天分路集结,在警方反应过来以前至少能有二十多个大队能冲到国会会堂旁边去。不过你别忘了你们的保证,一定要保证卫戍部队到时候不开枪……”
“我不能保证。”刘霁山突然扭过脸来斩钉截铁的说道。
中年男子一愣!
“我不能保证!”刘霁山又重复了一遍:“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不会有退伍伤残军人游行了!”
“当初可是……”姓吴的中年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却发现一条绳索已经勒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想挣扎的回过头去看,但怎么也扭不过头去,同时他听到自己曾经的警卫班班长小石头用几乎是哭泣的声音在自己耳旁低声响着:
“团长,你不要恨我……我想再回去为国家出力……团长,我还年轻,我不能就这样错下去……团长……”
刘霁山将自己的双手靠近火炉,炉火映照下,他的指间显得红通通的。他似乎是很迷醉地端详着自己被火光映红的双手,根本不去留意身旁晃动的人影和怪异的喘息声。
终于,一切都平息了。刘霁山仿佛是从发呆中惊醒过来,他转身走到正呆呆的站在那里的小石面前,轻轻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和蔼的说道:“以后跟着我,一起为组织上做贡献吧!要好好努力啊!”说罢便走到门口,拿下挂在门边墙上的大衣和围巾出去了。整个过程中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地下一眼。
809房间,部里面处理最机密事务的会议室。
刘霁山进门后走到会议桌的那头,拉开椅子坐在李志勇的下手。坐下前,他好像是因为晚到而抱歉般的向李志勇点点头。
李志勇淡淡的回应了一下,接着便习惯性的问了句:“人都到齐了吗?”
小会议桌下端正在低头准备记录的秘书大声回答道:“都到齐了!”
“嗯。”李志勇神态严肃地说道:“半夜把兄弟部门的领导们请来,还有召集来主要部门的负责人,是因为有一件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处理!同志们,我们大家都知道,为了世界和平与国际新秩序的建立,我国这几年来被迫参加对反动的同盟国的战争!在战争过程中,地方民政部门在安置退伍军人和伤残军人方面存在一些不足,这可以理解,战争时期嘛!但我们的敌人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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