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上):疲惫(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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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月25日,星期四,大英帝国驻莫斯科总领事馆。
这些日子里,英国驻莫斯科总领事馆临时配给托马斯`莫兰特博士使用的英文打字机居然是一台美国货!不管别人怎么讲,反正托马斯总觉得这种镶嵌着小玻璃圆片的键盘键会让手指尖冰凉,他格外怀念在伦敦的海外历史研究中心,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台打字机,怀念那台打字机每个键上弧度精致的电木层给指尖带来的舒适,尽管那台打字机其实是德国生产的……
此刻,这台不讨人喜欢的美国造打字机就放在窗前的桌子上。如同这些天里的其它日子一样,一双略显肥胖的手从这天早上8点钟开始就一直在打字机上忙碌着:手指飞快敲击在键盘上,打字机发出连续刺耳的哗啦哗啦声,打字机上钟铃声也间隔很短地一次又一次敲响。每隔大概30多分钟,一页打满字的稿纸就被撕下来丢到桌面上一大叠胡乱堆放着的完成稿最上面,紧接着房间里会再次回荡起巨大刺耳的打字声……
终于,这天下午6点多钟的时候,随着打字机上最后一声铃声响过,托马斯·莫兰特疲惫地从打字机前抬起头来,支起胳膊,揉着发酸的手指关节,用已经有点模糊的视力默默地看着窗外。
窗外莫斯科冬日的黄昏刚刚降临,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2名皇家海军陆战队军士身穿厚实的毛皮大衣,极力在寒冷中坚挺着脖子,在大英帝国驻莫斯科总领事馆的后花园中姿态威严地来回踱步巡逻。托马斯看了眼手表,知道这班岗是刚刚换上的,并且他还知道那2名皇家海军陆战队军士心里一定是急切盼望着夜幕赶紧降临,因为天黑以后他们就不必再保持那种威武的军姿,就可以竖起衣领将脖子缩在厚实的领子里避寒了!托马斯这些日子里没少研究过这些在花园里站岗的军士们的各种神态,同时,他虽然已经足足有6天没有从这间屋子出去过,可心里面也一直都明白:就在他身后门外的走廊上,也有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军士在严密把守着。
从1917年1月6日到今天,托马斯·莫兰特实在是经历太多的事情了!
谢苗死了,维佳死了,多拉死了,柯巴也死了……
如果那天不是索斯洛夫斯基上尉和他手下那帮阿列克谢耶夫军事学院的士官生,也许托马斯·莫兰特也得死……
创建于1864年的莫斯科陆军士官学院在俄罗斯的军校里名气排在第三,1906年,沙皇尼古拉二世为了纪念皇子阿列克谢的诞生,将该学院改名为阿列克谢耶夫军事学院。4年后,这所专门以培养非贵族血统军官为主的军校招收了来自白俄罗斯的索斯洛夫斯基。
索斯洛夫斯基其实是个波兰人。1912年夏天在莫斯科,刚刚被阿列克谢军事学院宣布留校协助任教的年轻中尉被人私下里介绍给一位英国访问学者认识。
詹姆斯·布莱恩教授很满意地招募了索斯洛夫斯基为大英帝国服务。他帮助索斯洛夫斯基认识到:要想让祖国波兰从沙俄的压迫下获得独立解放,就必须要依靠国际进步势力的帮助。还有什么国家比世界第一强国大英帝国更能帮助波兰人民呢?
布莱恩教授不知道的就是:在他和索斯洛夫斯基谈话之前,早在1910年,索斯洛夫斯基就通过表姐柳芭认识了一个“高丽”商人,并且这个商人已经让他坚信,只有依靠中国才能使自己的波兰祖国获得独立解放!
在中英两国的资金支持下,索斯洛夫斯基在阿列克谢耶夫军校内秘密发展波兰独立运动分子,并想办法让很多波兰血统的年轻人以其他血统的假身份加入军校。在1月6日图拉事件爆发前,索斯洛夫斯基和他手下的教员和学院们坚定地站在临时内阁这一边,对莫斯科警察局个别人向军校内部的渗透、挑拨、煽动做了无情的斗争。因此,在图拉事件爆发后,索斯洛夫斯基被军校高层当做最值得信任的年轻教员之一。
本来,按照北京方面的指示,索斯洛夫斯基和他的一干亲信们此后将不再涉及任何行动,单等着事件过去后被圣彼得堡陆军部方面重用就行了。谁也没有想到,1月8日那天中午2点多钟,伦敦方面的紧急指示突然到来:索斯洛夫斯基要想办法率领正在执行莫斯科戒严任务的亲信们,去莫斯科到图拉的主干公路口武装待命!
索斯洛夫斯基一边想办法找理由、找交通工具去执行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另一方面又要想办法给北京方面及时汇报。可他派出的联络人,怎么也联系不上北京方面指定的单线联系人,也就是他的表妹柳芭!直到下午3点多钟,索斯洛夫斯基带着他精心挑选的亲信磨磨蹭蹭向市区外开拔时,柳芭才脸上带着泪痕地追来,通知他:图拉通向莫斯科的公路上发生了伏击,具体事态现在还不清楚,上面让他见机行事,在图拉前往莫斯科的公路上接应被人伏击的人,主要是要想办法营救1名叫托马斯·莫兰特的英国博士,如果有可能,鼎鼎大名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也要想办法救下来。
这些背景托马斯自己并不是十分清楚,他只知道索斯洛夫斯基在接到命令后十分为难,因为他不知道目标会在那条公路上出现,连柳芭也不知道。于是,索斯洛夫斯基向老路上派出了一台卡车负责侦察,自己率领主要人马沿着主干公路慢慢迎上去。
1个多小时后,伦敦方面的信使追上了他,严令他立刻去带队去老路那边,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1名叫托马斯·莫兰特和1名叫格雷姆·格林的英国博士,如果有可能,鼎鼎大名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也要想办法找到并完全控制起来……实在不行就杀了他!
托马斯·莫兰特是在苏醒之后,被索斯洛夫斯基护送着去英国驻莫斯科总领事馆的路上知道这些事的。他一听就明白了:米哈伊尔一行遭受到的伏击是英国人指使的,否则就不能解释中午2点多钟索斯洛夫斯基就接受到伦敦方面命令一事。肯定是某个环节上出问题了,否则自己和格雷姆就不可能正好碰到这次伏击,而且还差点送命!
不会是布莱恩教授干的!这是托马斯听完索斯洛夫斯基的汇报后首先的判断:就算布莱恩教授有心将米哈伊尔干掉,搅乱中国方面已经重新控制住的俄罗斯政治局面,可自己和格雷姆他是不会下毒手的,特别是格雷姆!托马斯当年就曾经为教授对这个弟子的宠爱,内心深处居然稍稍有点醋意――不论格雷姆做了什么蠢事,在教授心中他总是最可爱最有才华的那个孩子!
米哈伊尔和6名手下是由30多名日本军人秘密护送去莫斯科的,按照中国方面的指使,日军负责将其护送至中国驻莫斯科总领事馆申请避难。这件事情不能太声张,小原将军考虑再三,还是让土肥原领队完成这项任务,因为他觉得土肥原应该还是能分清公和私,感情和职责的!
大英帝国军事情报部门在莫斯科地区的负责人那2天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中国人俄罗斯主导地位上拉下来的机会!从“图拉事件”发生后,一直对控制俄罗斯局势很有信心的大英帝国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中国人已经完成了对俄罗斯未来走向的控制,很显然,中国人挑选的那些代理人在俄罗斯未来政治格局中的前途,远远超过自己所挑选的那些代理人。
米哈伊尔的所作所为严重挫伤了士官生们对沙皇政权的热爱之心,在忠于沙皇陛下的军人看来,米哈伊尔就是贵族军官的叛徒和耻辱!于是,受到暗中怂恿的图拉火炮学院的士官生们被组织起来,在米哈伊尔去莫斯科的路上发动袭击!只有混乱的局面再次出现,大英帝国才能再次获得对俄罗斯政治走向施展影响力的机会!
倒霉的维佳和托马斯都是在无意当中卷入这次伏击的!下午3点多钟,维佳的车刚刚追上了托马斯的小车队,认出那台“奔驰”车的托马斯从车窗里高兴地向维佳招手,忙着赶路的维佳见到托马斯也满高兴。大家打开车窗比划了几下,于是便组成一个小车队,一起赶往莫斯科。他们行驶了20分多钟后,就看见前面有3台卡车正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正在通过一个大弯。维佳按了按喇叭,示意后面的雪弗来和卡车跟上,接着就向前赶去,想在拐弯后超过前面那个车队。就在这时,袭击发生了!
埋伏在公路拐弯处树林里的火炮学院士官生们,以猛烈的炮火开始发起袭击:3门82毫米迫击炮的的急速射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彻底摧毁了3台卡车中的2辆!接着,这个车队往后200多俄尺的车队也被当做目标车队的组成部分也受到了炮弹的光顾。随着2声巨大的爆炸声,前后2道公路桥被预先埋设的zha药炸断!在炮火的掩护下,上百名士官生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呐喊着从树林里冲出来,呐喊着向被困在拐弯处的车队发起了冲锋!
从前面那台残余的卡车上逃出10来个人影,卧倒在路基另一旁后的涵洞里,米哈伊尔和土肥原指挥幸存的手下们用一挺斯潘赛机枪开始还击!打过仗的维佳马上主动开始指挥后面的士兵们一边还击一边向重机枪靠拢,企图围绕那唯一的重火力构成一个防守阵地。这次格雷姆表现还不错,在托马斯的行动鼓励下,他也拣起1枝阵亡士兵身旁的步枪,一边射击,一边紧紧地跟在托马斯身旁。
米哈伊尔选择的重机枪阵地位置,刚好在对方迫击炮炮火很难摧毁的涵洞下。对方的冲锋受阻,于是就开始用剩余不多的炮弹打击路基后的其他防守者,同时开始调整新的进攻路线。公路上,除了那台奔驰奇迹般地逃过了袭击,剩下的汽车都在燃烧,尸体随处可见。
“那边还有一条土路可以通到老路上去!奔驰车可以从那里逃出去!”维佳的声音在托马斯耳旁回响!
“你们几个人走!我带人掩护!”这是那名托马斯不知名的日本大尉最后的叫喊!
托马斯还记得:当维佳开着“奔驰”轿车跟疯了一样从路基上冲下去,完全按照记忆和感觉在雪地里沿着那条谁也看不见的土路逃命的时候,和米哈伊尔一起在后窗开枪的托马斯看见:那名日军大尉指挥着残存的手下,正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向追赶者的卡车……
然后就是在冲过袭击方最后一道埋伏时,米哈伊尔受伤。接着,在快要逃到老路上的时候,一些蒙着脸,骑着摩托车的武装者出现,他们远远地就开始向这辆轿车开火!维佳拼命开车绕过他们,冲上老路,在经过1座被废弃磨坊时,格雷姆陪着米哈伊尔先下车躲避:情况危机,大家只有分开才能有活命的可能!在呼啸而至的摩托车车队追赶下,维佳和托马斯驾车继续向莫斯科方向奔逃!
托马斯回忆到这里,满脸都是泪水,他眼睛看着窗外莫斯科冬日宁静的黄昏,看着黄昏的余晖下花园里来回踱步的卫兵,耳朵里却全都是枪声与维佳的叫喊声,还有自己开枪射击时用英语和汉语不断发出的粗野叫骂声……
敲门声轻轻地响起。
“请进!”托马斯先起身走到墙边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后才叫了一声,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热情,接着便埋下头去洗脸。门开了,果然是詹姆斯·布莱恩教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莫兰特博士,请问你的报告撰写进展如何?”
托马斯将手中的毛巾往旁边的架子上轻轻一挂,转过脸去看着已经走到桌旁,正在翻看整理那叠完成稿的布莱恩教授,语气略微讥讽地说道:
“布莱恩教授,要不是不断被打扰的话,我本来可以在更早前完成报告的……”
布莱恩教授装着听不懂他话中的讥讽之意,站在桌旁,将形影不离的公文包放在桌子上,拿起托马斯刚完成的稿件快速翻阅着。 5分钟后他抬起头来认真地对托马斯说道:
“莫兰特博士,你那份《是谁丢了俄罗斯――关于‘图拉风波’前英国对俄工作评估》,以及你的那份《‘图拉风波’后的俄罗斯社会政治走向预测》都已经用紧急外交邮件送回了,今天晚上估计就能到伦敦。你后来完成的《‘图拉风波’亲历记》我今天中午才看完。在前面那两份报告中,关于你的某些分析和预测我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我本来想将自己的意见加注在你那两份报告中发出……然而考虑到目前你我已经分属不同的机构,所以我还是用另行报告的形式表述了自己的意见……我的那份薄薄的文件应该在后天能到达伦敦……坦白地说,你那两份报告虽然写的很仓促,但无论思路还是文笔都是很优秀的,甚至和你以前用大量时间研究调查后精心撰写的那几篇成功的研究报告相比,这两份报告都是称得上是最杰出的……”
“谢谢!”端起已经冰凉的咖啡,喝了一口的托马斯·莫兰特彬彬有礼却又神情冷淡地向教授点了点头。
“但是……”教授指了指桌上的稿件:“这份刚刚写完的《是谁杀了柯巴?》,我大概翻看了一下,初步印象:从标题到内容,我觉得你写得这份分析报告更象一部伦敦地铁上兜售的蹩脚侦探小说……”他轻蔑地将这些稿件随手放在桌子上,接着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中取出一叠装订好的文稿,轻轻拍了拍:“……你的这份《‘图拉风波’亲历记》虽然也很罗曼蒂克,可毕竟都算是亲身经历……虽然我对其中有些部分还有点疑问……”说着,他将这叠文稿递给了托马斯:“……如果有一天保密解除,再进行一番技术处理,我看这部《‘图拉风波’亲历记》的销路不会比我的那本《闯入北非的约翰牛》差的!”
面对教授难得的当面赞扬,托马斯的脸上并没有展现出喜悦,他默默翻动着手头自己的前些日子书写的文件,扬起眉毛,用一种明显夸张的询问表情注视着教授。
布莱恩教授感觉到了托马斯情绪中隐含的敌意,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屋角,在那儿,一张俄式多层小茶几上,放着一把精美的铜制茶炊。教授熟练地打开茶炊,查看了一下里面的已经装好的木炭,又打开旁边一个玻璃茶叶罐,先取出茶叶罐里的苹果,又抓起一撮茶叶挑剔地看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端起茶炊走向屋子另一边的洗手池,在洗手池边上用一个小杯子接着水龙头里的水往茶炊中舀。
“你从来没用过茶炊吗?”当教授将茶炊端回茶几上,开始往里面装茶叶的时候,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不等托马斯回答,教授继续又往下说道:“你真应该试试,感觉很不错……在冬日的晚餐后烧起茶炊,来一杯俄罗斯风格的热茶,是一种享受。”
托马斯没有接教授的话茬,他低头信手翻看着自己在若干天以前完成的这份《‘图拉风波’亲历记》,正好就翻到关于多拉的那段……
在图拉所有的事件平息以后,莱温斯基赶到莫斯科,在各种场合做关于“图拉风波”后俄罗斯政治走向的演讲,在即将召开的首届全俄苏维埃大会前,刚刚担任俄罗斯社会民主党党中央主席的他急于为社民党赢得更多的支持。
1月15日,在位于莫斯科谢尔普霍夫大街的米海尔松工厂,刚刚做完演讲的莱温斯基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工厂车间外走去。在刚才1个多小时的演讲中,莱温斯基给莫斯科的工人代表们仔细刨析了目前俄罗斯所面临的种种问题,使工人代表们普遍意识到:一个社会各人群和解的俄罗斯更符合广大工人阶级的根本利益,更有利于俄罗斯未来的健康发展。就在这次演说中,莱温斯基第一次提出了应该将以后的每年1月8日做为“俄罗斯社会和睦和解纪念日”的提议,这个提议获得了大车间内几千名工人代表一致的热烈鼓掌!这热烈的掌声通过现场架设的广播设备飞向整个俄罗斯,谁都不再怀疑莱温斯基已经获得了大莫斯科地区工人们的衷心拥护,社民党在莫斯科地区底层民众支持度中原有的不利局面已经成为历史!
“让莱温斯基同志先走!”伴随着这句呼喊,本来身材矮小的莱温斯基成了走在人群最前面的领路者。车间大门口外,事先已经布置好的记者们端起照相机准备记录这带有象征意义的画面。
就在这时,化妆成中年女记者形像的多拉突然从记者群中跳出,举着一把“那甘”左轮手枪,在很近的距离内向莱温斯基胸前开了2枪!
莱温斯基应声摔倒在地,在四周围的一片寂静中,多拉已经冲到倒地的莱温斯基面前,低头对着莱温斯基的面部准备补上1枪。一直跟在莱温斯基身后的保镖反应过来,2名保镖扑向倒地的莱温斯基,用自己的身体盖住莱温斯基,另1名保镖抽枪向多拉开火!随着短促连续的枪声,多拉的身体向后飞去,摔倒在开始响起尖叫的记者人群中,短暂抽搐了一阵便再也不动了……
“可惜啊!这个女人!”布莱恩教授这时已经叼上了烟斗站在托马斯身边,看着托马斯手中翻开的文稿,轻轻叹息着:“莱温斯基身边的那几名保镖来历都很神秘,是俄罗斯人,可外界谁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直到莱温斯基身上事先穿着中国最新研制出的防弹服的消息传出,外界才猜到这些保镖的来历!……当然,我们一直都知道这些俄罗斯血统的保镖是从哪里训练出来的……”
托马斯毫无表情地随手将报告继续翻动下去,冷漠地说道:“我还一直以为,一个社会局面稳定的俄罗斯也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呢!”
“没错!可大英帝国更不愿意看见一个被中国人掌控的俄罗斯!”布莱恩教授冷笑着说道:“为了将那个其实什么也不明白的多拉小姐输送到莱温斯基身边去,我们可是投入了不少力量……”
“查清楚之前是谁在追杀这位小姐了吗?追杀的原因呢?”托马斯好奇地问道:“她在行动前的最后那两天又是藏在哪儿?”
教授遗憾地摇摇头:“我们的人只能在背后帮助这位冲动的小姐……追杀她的人实在太厉害了!为了帮她暗中摆脱追杀,我们在莫斯科地区本来就有限的力量遭受惨重的损失!”
“我知道,”托马斯讥讽地说道:“那位曾经把我打晕的上尉先生也在其中……”
“索斯洛夫斯基上尉是我4年多以前亲自招募的,”教授忧伤地摇摇头:“那个夏天他才被提升为中尉,刚留到军校工作……他和他的手下其实都是波兰人,坚信只有依靠大英帝国才能获得自己祖国的独立……索斯洛夫斯基事后向我汇报:那天你实在太激动了!当时你那位爬在方向盘上的朋友已经死了,可你从车上跳下来后就跟疯了一样,实在没办法他才制止了你……后来我派遣他领队去暗中协助多拉的时候,他还让我带话给你,请你原谅他那天的失礼……这个人已经为我们的工作牺牲了!老托马斯。”
托马斯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继续低头翻看着手稿。
教授苦笑了一下,走去将房门打开一点,然后慢慢走到茶几旁,关注着已经冒出清烟的茶炊。许久,布莱恩教授又张嘴说道:“看来我们在俄罗斯的运气真是糟糕极了……你知道吗?今天上午召开的首届全俄苏维埃大会预备选举会议上,莱温斯基和他的党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了在大会主席团的席位……克伦斯基的俄罗斯爱国民主联盟输得很惨,几乎可以肯定,最终在大会选举苏维埃执行委员会的时候,我们能够发挥影响力的席位不会超过40个……”

“莱温斯基大难不死,反而会在迷信宿命论的俄罗斯人心中提高他的个人魅力。”托马斯·莫兰特用很冷静的语气总结道:“这在莱温斯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注定了!我们的运气是不够好……会不会是事先走漏了风声?被中国人利用了这次机会?”
布莱恩教授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我到莫斯科以后才决定的……准确地说是在你苏醒后的第二天才决定的,下达命令的时候也做了行动分解……只有我自己清楚整个行动的最终目标是诱导多拉去杀莱温斯基!……中国人也不都是神仙。”教授用中国话说完最后一句,眼神很怪异地看了托马斯一眼,然后从茶几下层取出2只茶杯,拿去洗手池旁,挽起袖子开始洗茶杯。
看着教授这么忙碌,托马斯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他挽着自己的袖子走过去想帮忙。
“你别动手,”教授一边仔细洗着茶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十年前你也帮我洗过茶杯,我还记得我的那只明代官窑茶杯就是这么完蛋的……”
托马斯愣了愣,接着不好意思地说道:“后来我和苏珊还是去买了一个……”
“对,我知道。”用水冲刷杯子的教授笑起来:“你和苏珊去东印度公司船坞大街,在那儿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偷偷放回到我的房间里……你为此花了整整300英镑。”
“苏珊后来都告诉你了?”托马斯嘿嘿笑着说,胖脸有点发红。
“是我自己发现后问她的……你们买的是假货,最多只值3英镑,我后来去了趟那家店铺,老板就把钱退给我了……。”詹姆斯·布莱恩拿着洗干净的茶杯走回茶几旁,这时茶炊里的水刚好也开了。
“别瞪我!”教授仔细观察着茶炊,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打碎的那只也是假货,也是你们去的那家店老板辛格送给我的……我家里的东方古董有一半都是他卖给我的,都是假货……那些退回来的钱就是后来你生日那天,我送给你的那幅康斯坦丁·克里木特小油画的画钱……我当时不是说了吗?‘这幅画其实本来就属于你,我只是帮你做了挑选,孩子’……放心,那幅画是真品。”
在教授往茶杯里倒茶的时候,托马斯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的古董收藏一半……一半都是假的?”
“不止一半,”教授轻轻笑起来:“百分之八十都是假货。”他端着2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走到托马斯面前,伸手将1杯茶递给托马斯:“小心,有点烫……”
茶杯真的很烫!托马斯接过来后,忍了不到半分钟,就狼狈地将茶杯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教授端着茶杯,又笑了起来:“呵呵,年轻人传感神经敏感,等你老了自然就……”说着,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某种程度上讲,忍耐力增加是衰老的标志。”说罢,轻轻的闻了闻热茶,满意地咂了咂嘴:“中国给俄罗斯的第一批生活物资据说已经发出了……要不了多久,这里的物资供应情况就会逐步得到改善……可惜,我们也得离开了。”
托马斯又一次端起茶杯,缩着脖子,吹了好几下后小心地抿了一口。布莱恩教授慈爱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走到门旁打开电灯开关,突然间就冒出一句:“最近我想通了一个道理,老托马斯……”
托马斯用询问的表情看着教授。
詹姆斯·布莱恩仔细地关上房门,又走到通往卧室的门口,站在门口扫视了一下里面凌乱的床铺,摇了摇头,转身对托马斯说道:
“老戴维在伦敦给我上了一课,呵呵,在起飞前,一位皇家空军的少校又给我上了一课……后来,在寒冷的飞机上我想了很长很长时间,到了莫斯科,因为心脏不舒服,我又有功夫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你知道我想通了什么道理吗?老托马斯……”
托马斯摇了摇头。
“人都是会变的!孩子。”教授走到托马斯面前,紧紧盯着托马斯的眼睛:“戴维变了,我变了,总有一天你也会变的!任何人的生命中总会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这些事情过去后,起初你会以为过去就过去了,其实你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发生一些变化,当这些特别的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后,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从那件特别的事情发生的那天起,你整个人的命运已经转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因为你的性格已经在经历过某件特别的事情后不知不觉地开始了转变……戴维因为他弟弟的死变得越来越象一个政客,我因为苏珊的事情变得越来越象一个偏执的老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对大英帝国如此仇恨……请听我说完……但是我知道,当你看见维佳死去的时候,你会对很多很多事情产生怀疑和动摇……对我而言,这就已经足够。”
“然后呢?”托马斯不甘示弱地看着布莱恩教授。
布莱恩教授又端起茶杯,深深地闻了闻,然后感慨道:“多香的茶!可惜医生警告我再也不能喝了……烟、酒、茶、咖啡……医生警告我说要想活长点,以后最好就别再碰这些了!而且,长期紧张工作和长途旅行也再不适合我了……这些天我想明白的道理其实就是:我确实老了,我该退休了!老托马斯。我老了……”
托马斯突然间觉得那个教授又回来了!那个在10多年前让他从心底里防范、紧张、小心提防,同时又能让自己领悟到很多东西的詹姆斯·布莱恩随着这一声悠悠的叹息又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波特夫人不会觉得你老的,教授。”托马斯讲了句干巴巴的私房话。
“呵呵,”布莱恩教授笑起来,神态非常地放松:“波特太太其实是个骨子里有着勃勃野心的女人……她的那本写给孩子们的小说马上就要出版了,我看过手稿,敢肯定那将是大人们也会很喜欢的作品……很了不起的作品……她即将为此获得荣誉和财富……我已经老了,她还年轻,还可以继续去过多姿多彩的生活。”说罢,教授笑着对托马斯做了个鬼脸。
托马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保罗的妈妈和教授的关系在小圈子里一直是公开的秘密,教授对这位比他小10来岁的女友一直很关照,曾经包括保罗和苏珊在内的年轻人们都衷心希望他俩能正式生活在一起,没想到教授会这么想……
“伦敦方面已经通过对你和格雷姆这次的安全审查了,老托马斯。”教授郑重其事地宣布道,然后又突然地扑哧笑道:“……其实你自己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狡猾的老托马斯……”说着,教授走到洗手池旁,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慢慢倒入洗手池中:“老托马斯,对一个文明民主的社会而言,干我们这行的,就跟这下水道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社会很需要我们,但在民众的心目中我们又是肮脏的……必需而肮脏,这就是你我所从事职业的公众形像。”
“要是我们的职业公众形像非常崇高,这个社会也就该快完蛋了!”托马斯突然飞快地接了一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布莱恩教授听到这句话,竟然就愣住了,他举着杯口向下的茶杯,扭脸看着托马斯,慢慢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这是我听你说过最棒的一句话,老托马斯!”接着,他扭回脸去低头洗着茶杯,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次来俄罗斯的路上,其实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干脆找个机会干掉你算了!老托马斯。”他将洗干净的茶杯甩动着,扭脸对托马斯继续说道:“可后来到了莫斯科的那天下午,当我听说那帮蠢货偷偷策划了那场袭击,意识到有可能导致你和格雷姆送命时,我当时真的急了……我差不多用尽浑身的本事才从那帮蠢货手里抢过了临时指挥权……”
“你是为格雷姆的性命着急吧?”托马斯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
布莱恩教授又愣了愣,没说话,一直将甩干水的茶杯放回到茶几上后,这才轻声说道:“老托马斯,你的性格象年轻时的戴维……看上去随和,可骨子里充满了固执和自信,精于算计,善于掩饰,可同样因为这种性格,你和戴维都属于永远对谁都不相信的人,你们是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心灵世界里的人,都属于很早就停止自我发展的人……格雷姆和你不同,他的性格象年轻时的我,热情、外露、陶醉于自我的那点才华中不能自拔……可格雷姆不是坏人,他做人还是有底线的……虽然他会有暂时的软弱和愚蠢,可他只要能挺过这几年,今后肯定会获得属于他自己的真正自信,他还有很大的自我成长的空间……”
托马斯真的是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失望,因为他必须得承认布莱恩教授评价中的合理部分:他真没想到,格雷姆那天会一直带着受了重伤的米哈伊尔一直隐藏在那座破磨坊当中,直到援兵到来,而不是自顾着去逃命。据说,当救援队伍到来的时候,格雷姆已经在破磨坊里布置出了一个小型的防御阵地,而且米哈伊尔的伤口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最终得以保命。而且,谁也想不到:格雷姆竟然用这点功夫,成功地说服米哈伊尔改变主意向英国提出避难申请了!
“……保罗和你们俩都不同,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偏见的小伙子!”布莱恩教授说着说着兴奋起来:“……我其实最看好保罗,因为保罗属于在从事这个肮脏的职业时,能够一直保持住平和的心态,以及善良的本性的那种人……老托马斯,你将来最大的敌人就是保罗,而且你一定会输给保罗的!……呵呵,不要拿眼睛瞪着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托马斯觉得从骨子里延伸开一种疲惫,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打哈欠伸懒腰的冲动,无精打彩地问道:“为什么啊?”
他的这种疲惫神态被布莱恩看到,教授顿时失去了继续交流下去的兴趣,于是就匆匆说了句:“聪明的人干我们这行,几年后就会对人性的弱点了如指掌,可这种聪明的人却往往会因为低估了人性的优点而失败……你以后慢慢去体会吧!”说罢,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后对托马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收拾一下行李吧!伦敦方面指示:明天早上你和格雷姆要搭乘从圣彼得堡……不,是从彼得格勒开往上海的东方快车去上海,分别代表圆点和军情处去参加协约国情报协调会议。都安排好了,会有人沿途护送你们的!”
“我还以为那个会快开完了呢!”托马斯真是很意外。
“就是因为俄罗斯的这些事情,会议被延期到2月7日召开了……你收拾一下吧,晚上我请你和格雷姆吃俄国大餐,明天我也要开始慢慢往伦敦返回了……又是一次漫长的旅行……7点半在领事馆门厅见!”
托马斯稍微愣了阵,然后追到走廊里,对着布莱恩教授喊道:“教授!非常不好意思……”
布莱恩教授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托马斯。
在灯光明亮的走廊里,托马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晚上我能不能不和你们一起吃饭……听说莫斯科大剧院这些天都有《天鹅湖》演出,我想去看看……也算是来过莫斯科了……”
教授看着托马斯片刻,随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回过身,慢慢沿着走廊离去……
……
托马斯从莫斯科大剧院剧场内出来的时候,芭蕾舞《天鹅湖》的演出还没有结束。其实托马斯并不怎么喜欢看这种高雅艺术,当初伦敦皇家芭蕾舞团的演出就让他差点在剧场内睡着。苏珊曾经还为此笑话过他,说他的审美情趣堪比美国西部牛仔!
幕间休息的时候,托马斯已经获得了秘密通知:他得提前退场去洗手间,今晚北京有人要和他碰头。他已经为这个洗手间的会面多喝了2杯水。
果然,当他走进豪华的洗手间后,一脸大胡子,还戴着一副看上去视力很差的厚镜片眼镜的金惠临就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明天你要动身去上海?”金惠临神秘兮兮地问道。
托马斯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东方快车公司本身就是英中合资企业,自己和格雷姆这次旅行都没有计划用掩护身份。于是,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你心里准备一下最近全面的工作总结,可能在路上会有人要你做当面汇报。”金惠临不怀好意,幸灾乐祸地说道。
“要联系‘6点必须’做深刻的自我检讨吗?”托马斯看不惯老金的表情,想刺刺他。
金惠临嬉皮笑脸地说道:“得了,谁让你做检讨了?您现在可是首长了……我那天忘记通知您了:您又升官了,是副局了!”
托马斯这才明白过来,那天“猫头鹰”们对自己一口一个“首长”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异常的无聊,于是提好裤子,拿眼睛扫了眼正从宽大的洗手间门口进来的一个男子,低声对金惠临说道:“就这些?那我就走了……”
金惠临急忙提好裤子,跟着他走到洗手池边,一边洗手一边低声问道:“上面让我顺便问问你:英国人有没有查道是谁杀了柯巴?……这垃圾才投靠我们几天就被人干掉了,上面很生气……可他死的时候,英国人应该还不知道是他已经又投靠我们了!”
“英国人也正在调查这件事情呢,他们也很生气。”托马斯伸手拿起喷洒了香水的小毛巾,随手擦了擦,将毛巾丢在洗手池旁的小筐内:“我打听到消息了就汇报……”
“不用了,上面说不用你为这种垃圾的事情费事,只是让我顺便问问……”金惠临说着打了个哈欠:“……最近累死我了……还得坐空军的轰炸机往回赶,真羡慕你啊!……豪华包厢去上海……”
这时,演出接近结束,激扬的音乐从已经被工作人员打开的门的剧场内传出,洗手间里又多了2名观众。托马斯没有搭理金惠临的阴阳怪气,就径直转身向洗手间外走去。他当然知道飞机没有火车舒服,特别是空军的轰炸机,那简直就是飞在空中的一堆金属架子,乘客得卧在架子间的一个个金属和玻璃的大桶里面。可谁让你级别不够呢!在剧院大门外,往专门来接自己的领事馆汽车上走去的时候,托马斯在心里恶狠狠地嘲笑道。
……
“……回去还算好,不用再坐那可怕的飞机了!”詹姆斯·布莱恩吃完最后一口晚餐,对自己的得意弟子感慨道。这家金碧辉煌的餐厅里,今晚顾客寥寥无几。
“船也不算安全,德国人在北海的潜艇活动很频繁。”格雷姆·格林忧心忡忡地提醒。
“我对皇家海军还是有信心的!”教授笑着说道,伸手端起一旁的咖啡杯,想了想又放下,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冲着格雷姆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格雷姆·格林关切地看着他的动作,这时说道:“教授,你回到伦敦后还是去皇家海军医院看看吧,我担心莫斯科的医生水平……”
“偏见,呵呵……”布莱恩慈爱地看着格雷姆,笑着说:“俄罗斯的医生技术水准并不差,差的只是他们的整体社会医疗体系……给我看病的那位教授,他的业界口碑连皇家海军医院的院长都很敬佩……放心吧……”看着格雷姆关心的表情,布莱恩只好将口袋里的药瓶掏出来晃了晃:“……我会随身不离带着药的。”
格雷姆嘀咕了一句:“那你回伦敦后最好还是马上住院检查一下……柯巴的事情最终调查结果如何?”
“交给莫斯科站的人去调查了……”说到这儿,布莱恩教授厌烦地挥挥手:“这种垃圾人物的事情,我们都不用管了……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的情况如何?”
格雷姆笑起来:“伤情已经好转了……今天彼得格勒大使馆的陆军武官来领事馆来看望他,和他交流了1个小时后,出来后这位中校很不高兴地对我说:这个米哈伊尔可能只有政治上的价值,因为他对于现代战争的理解都是偏激和不切合实际的……”
教授很严肃地对格雷姆说道:“天才往往是不被庸俗之辈理解的……格雷姆,等你回到伦敦以后,一定要花很多时间在这位米哈伊尔身上……对于现代军事我也不算内行,可大英帝国的人口就决定了我们在陆地上不能象别的大国那样,靠部队的规模、靠消耗士兵的生命取胜……没有强大的陆军,大英帝国就只能做上不了岸的鲨鱼,可大英帝国的全球军事机器必须是海陆空全能型的……这个米哈伊尔政治价值其实不大,可也许他去了英国会对我们的陆军发展产生至关重要的帮助!我们一定得保护好他,控制好他!”
看着教授异常严肃的表情,格雷姆认真地点点头。
教授满意地笑起来:“知道吗?那天米哈伊尔苏醒后我曾经问过他,问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去英国……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格雷姆茫然地摇摇头。
教授欣赏地看着格雷姆:“他告诉我:就在他看见你在那里忙碌着搬动木板,徒劳地搭建着防御工事的时候,当时他问过你,问你害不害怕……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格雷姆努力回想了一阵,羞涩地摇摇头:“当时……当时我害怕极了……说什么都忘记了……”
“对了!”教授大笑起来,惹得周围桌子上的人都向这边不满地望来,教授不去理睬他们,只是压低嗓音说道:“他就是这样说的……他说你当时已经吓得都哆嗦了,连俄语的人称变格都用错了,但你还是告诉他说:‘……我是很害怕,可您放心,我已经对上帝发过誓,这次我不会逃跑,不会放弃,不会屈从任何负面情绪,我一定会正视所有的危险,并去战胜他们!’……他说他被你感动了,孩子……”说到这里,教授将嗓音压到最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格雷姆说道:“他说事后有人竟然能溜进病房去告诉他:这次袭击是我们英国人指使的……可他事后分析过……他坚信大英帝国不会拿你和莫兰特博士这种人物来冒险的……所以,他鄙视那个对他撒谎的国家……”
说罢,教授将身体靠回到椅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格雷姆。
格雷姆将身子向前倾去,低声问道:“那……这次那帮负责俄罗斯工作的蠢货们都会被白厅方面收拾了吧?”
“孩子,”教授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在内阁会议上是谁对俄罗斯事务负最高责任吗?”
格雷姆想了想,然后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教授。教授做了个“嘘――”的动作,不让他说出来。格雷姆吃惊地用手比划了个抽雪茄的动作,看着教授。教授得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鼓励老托马斯写好那份关于对俄罗斯情报工作失误的的分析报告了吧?……呵呵,我们这次什么都不用做,就看着老戴维和他怎么去面对议会吧……”
格雷姆用吃惊和赞叹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恩师。
“要向对方学习啊!”教授轻轻慨叹道:“不但你和保罗要学习,我也需要学习……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他最后用一句中国话结束了这场晚餐餐桌上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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