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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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中校尼古拉·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还是生平第一次率领哥萨克骑兵列队冲锋!他之前都在枪骑兵部队服役,而且在前线也从没有过指挥部下对同盟国军队正面进行骑马列队冲锋的想法,因为那跟自杀的概念完全是一样的。所谓枪骑兵在很多时候是以战马做机动工具,主要采用的战斗方式还是下马后步兵化的战斗方式。事实上,经过克里米亚战争、中国的建国战争,以及美国的南北战争以后,欧洲的大规模作战当中就再见不到千骑以上的正面冲锋了,更多的时候骑兵扮演的是侦察、掩护,追击的角色。尼古拉长期服役的枪骑兵部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骑马的步兵,当然,作为一种军事传统和骑兵兵种特殊荣誉感的养成手段,尼古拉在训练自己的部队时,也会将古老的骑兵队列冲锋当作训练内容之一。
没有机会在正面战斗中指挥这种让军事复古主义者视之热血沸腾的骑兵列队冲锋,尼古拉本人倒是从来没有觉得可惜,因为他自己作为一名骑兵连长,曾经参加过大规模的骑兵正面冲锋:
还是很多年前的某个早晨,在中亚细亚的某个宽大的山谷内,他和1800多名枪骑兵一起,奉命迎着刺眼的朝阳向前来追击的中国步兵部队进行所谓的逆袭。当时下达这一命令的司令官的主要设想,是想让他们1800多名枪骑兵在突袭炮火的掩护下,依靠速度迅速抵近敌人,冲乱敌人队形后再用手榴弹和步枪消灭对己方威胁最大的敌方炮兵和重机枪。然而,因为愚蠢的逆光攻击,前来配合的沙俄军队炮兵没有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就在那天早上,在那场10多年前的战争中,尼古拉平生第一次经历了真正大规模战斗中的骑兵冲锋,也亲眼看见稳住阵脚的敌方步兵,特别是敌方的炮兵和重机枪投入战斗后,在那长满野生向日葵的宽阔山谷当中,已经快要完成接敌的骑兵们是如何被纷纷扫落的……
在那场骑兵冲锋中,作为一个基层的小连长,尼古拉在大多数时候都和普通骑兵一样高喊着“乌啦!”策马向前,他唯一发挥的指挥作用就是在最后关头第一个喊了声:“跟我撤!”――借此保住了自己,也保住了当时战场上最后200多残余的俄国枪骑兵。也正是因为保住了这200多骑兵,在第2天晚上,他才有可能率领这支残余的枪骑兵连夜奔袭80俄里干掉了中国人的后勤基地,为失败的俄罗斯军队多少挽回了点面子……
和身后的哥萨克骑兵们一样,胸前都挂上了2枚手榴弹的尼古拉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去回想当年的惨状。他回头略微扫视了自己身后两侧已经准备好的哥萨克骑兵们,心中颇感满意:这些被沙皇政府当作政治上最可靠武装力量的哥萨克人,通常都是单独编成独立的部队使用,更多的时候扮演沙皇陛下的骑马宪兵角色。大战爆发后,哥萨克骑兵部队在前线的战斗业绩很平常,往往被其他的军队所嘲笑。显然,在战争越来越专业化、技术化发展的大战当中,哥萨克们普遍偏低的文化素质和落后的军事思维都限制了他们战斗力的发挥,可此刻,仅仅是这么一眼扫去,尼古拉就知道自己身后的这30多骑,无论是控马能力,还是准备传统骑兵冲锋时的战术意识都远远超过自己曾经率领过的大部分枪骑兵部队。
终于,在等待当中,对方的总攻开始了。一阵隐隐的歌声从烟雾里传来,对方的小炮又开始向这边胡乱轰击起来。显然,对方的小炮手只会直线瞄准,在烟雾阻隔下,虽然尼古拉他们的火力阵地相对暴露,可对方也没有几炮能打对地方,2挺斯潘赛重机枪依旧兴高采烈地以每分钟500多发的实际射速将子弹泼进面前的烟雾中。
这也配叫火力延伸?尼古拉看着对方的小炮在胡乱轰击,心里禁不住发出冷笑。隔着大楼,尼古拉能隐约地听到在大楼那边,车站前的广场上,对方同样旋律的歌声也响了起来。显然,对方的指挥官已经忍不住了,想一口气拿下车站。尼古拉将马头调转,在马背上直立起来,视线越过马上就要跟随自己冲锋的哥萨克们,冷冷地看了眼远处还在站台的另一端列队的日本军人以及200多名归那边指挥的哥萨克骑兵,然后拨马来了个漂亮的直立调转,挥着马刀带头斜线冲入烟雾当中。哥萨克骑兵们学着他,不发出任何呐喊,只是挥舞着自己的马刀策马跟随冲去。
因为烟雾施放小队很早就被反动军队所消灭,看上去满浓密的烟雾中,在白卫队的进攻道路上形成了一道间隔100多俄尺的无烟地带。众多进攻的白卫队员们匍匐前进到这个地带后,本能地将身子埋得更低。突然间,敌人一直很凶猛的重机枪火力突然减弱了!是我们的炮火发挥了作用!抱着这个想法,领头的中队长急忙跳起身大喊一声:“乌啦!”带头向最后一道烟雾里冲去,于是白卫队员们纷纷跳起身,端着步枪,高喊着:“乌啦!”便随他向前面那道烟雾后冲去。就在他们眼看就要到达那道烟雾前的时刻,迎面在烟雾中出现了骑兵的身影。白卫队的起义者们根本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骑兵,一时都愣住了。尼古拉瞥见对方队形最前面有个男人手里举着的是手枪,举枪的胳膊上还有2道白绳,于是将身子从马背上探出,舒臂定腕扭腰,很流畅很准确地将对方脖子上的血管、气管,以及举起的右手手腕一并切断!男子的身体先是一顿,被快速切割开一半的脖腔内瞬间露出了各种管状的断口,接着便喷出带有很大压力的血柱来,血柱带着怪异的响声喷射得很高!身体这时才开始摔倒!
骑兵们不喊不叫,在一片马蹄铁闷闷地敲击被雪覆盖住的石子和枕木的声响当中,挥舞着马刀迅速冲进人群,然后就见鲜血四溅,被砍倒的人发出凄惨的喊叫。尼古拉又砍倒1个敌人后,将自己胸前的1枚手榴弹拉火后甩进最中间的人群,然后用传统的骑兵手势比划了几下,策马从对方队形的边缘向后包抄而去。哥萨克们迅速理解了他的意图,一部分跟随他从这边,另一部分马上从对方队形的另一边向后包抄,不断挥刀的同时有机会的话也向对方人群中间扔枚手榴弹!
马队就好像2把弧形的快薄小刀,从一大块面包的两侧飞快削过,所过之处,将面包两侧的部分削下了薄薄的一片,同时还造成面包中间部分的挤压和变形。
因为这支正在进攻途中的白卫队的带队中队长被对方第一个砍死,剩下的白卫队其他的小队长们都慌了,再加之都没有受过最基本军事训练,既无法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做出判断,也不知道这时如何应对决策。小队长们中有的高喊:“冲啊!”,有的则大喊:“隐蔽!射击!”,还有一位干脆悲壮地喊叫起:“咱们跟他们拼了!”
在自己身边指挥员们乱七八糟的喊叫声里,这200多名白卫队员们有的开始向前盲目地冲去,有的开始端枪追着骑兵向后跑,还有好多位于队伍中间的人在手榴弹的爆炸中又趴回到地上。就在这时,30多名尼古拉事先布置好的宪兵端着步枪跟随骑兵从烟雾中冲出来,他们保护的6个日本机枪手拼命拖拽着1挺斯潘赛重机枪,一冲过这道烟雾,就立刻将机枪架起来向人群猛烈扫射!被对方这一系列逆袭搞得发晕的白卫队员们在弹雨中纷纷抽搐着倒地。而这时,尼古拉率领他的骑兵们根本不理睬身后的战斗,已经挥舞着马刀冲入了后面那道烟雾中。
在烟雾中,尼古拉遇见见一大伙人正推着2挺马克辛机枪过来,因为突然见到骑兵,那伙人也傻在那里。尼古拉驱马向前,探身砍翻1人,然后飞速地按照这些人出现的方向打马而去。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哥萨克骑兵是不会放过这些机枪手的。终于,在烟雾中尼古拉隐约看见铁路边上的水泥护墙上,有一个大约7俄尺宽的大豁口,是花很大功夫炸倒一截水泥墙后形成的,这无疑就是对方运动兵力到铁路上的临时通道!
此刻1名白卫队员就站在豁口边上,手里端着步枪,正伸着脖子看向豁口外边。机会难得!尼古拉调整好自己持刀的姿式,默默地驱马加速冲过去,将马的冲力和自己的身体重量发挥到马刀的上半截刀刃处,一下子就将那名才准备转头的白卫队员的脖颈血管割断,那人被他的刀势带着打了个转,无声地倒向地面!战马的冲力依旧十足,尼古拉趁势冲进了那个豁口,身后还跟着4、5个哥萨克骑兵。可当他们冲上这个豁口的时候,都本能地急勒停马,马身高高的仰起,大家的眼睛却都惊愕地盯着下方:
只见豁口外的铁道路基下面,在临时开辟出来的坡道上,30多名白卫队员正推拽着4门37毫米炮向上爬着,后面还跟随着大约400多名抗着步枪的白卫队员。从狭窄的坡道上一直到下面的路沟底部,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在周围白色的雪地衬托下,晃动着的都是黑乎乎密集的人头,以及刺刀尖上的点点寒光。1个胳膊上戴绑着3条白绳的白卫队大队长站在豁口内侧对着下面大喊:“……加油!快把炮推上来!……快点!……”
推炮的白卫队员们先看到了在豁口烟雾中出现的骑兵,然后就傻愣愣地停住手,仰面看着。那位领导者大喊着:“怎么了!”回头来看,正好和刚落下的尼古拉坐骑的马脸相对,大家都愣住了,所有的人,包括那匹马都滑稽地愣在那里。
在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中和叫喊声中,尼古拉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从马上扑下,就扑在那个领队者的身上,将他压翻在地。站在路沟里的白卫队步枪手们接着反应过来,高举枪口朝豁口射击,尼古拉后面的那几个哥萨克反应稍微迟钝了一点,就连人带马被打倒。其中1名哥萨克中枪后,连人带马向路基下冲去,冲入炮兵当中,撞得坡道上人仰马翻。步枪手们勇敢地想冲上来,正好跟准备牵着炮退下去的炮手们绞成了一团!
尼古拉顺手将自己胸前的手榴弹摘下,给了身下挣扎的男人脑门上一下!然后拉掉火绳,稍等片刻后隔着正替自己承接来自下方子弹的战马尸体,将手榴弹扔下去!手榴弹在聚集的人群中爆炸,掀起一股血浪。尼古拉又从自己身下已经被打晕的男人腰间抽出对方的手枪向下射击,另一只手伸到不远处某个被打死的哥萨克骑兵的身上,摘下他那枚还没有用过的手榴弹,用牙齿拉响火绳,朝下扔去。
2枚在密集人群中发生的手榴弹爆炸,其实造成的总体杀伤力也是很有限的,但这2声爆炸却使得聚集在坡道和路沟里的人群产生了巨大的恐慌。1名胳膊上带2条白绳的中队长刚刚喊叫了一声:“不要慌!……”,就被混乱的人群给推dao在地。上面的炮手们承受了手榴弹爆炸的绝大部分杀伤,都本能丢弃火炮向路沟下冲去,可后面的步枪手看出了局势对己方有利,都想冲上来打死那个躲在死马后面,还抓了大队长当人质的反动军官!
坡顶边缘的死马尸体挡住了坡下步枪手瞄准射击尼古拉的视线,可尼古拉也无法起身翻过身后被推dao的水泥墙,还有2匹死马尸体形成的障碍逃回豁口里面去!他在两道障碍物之间的狭窄部分紧紧贴着地爬着,拼命将胳膊抬高,向下胡乱放着枪,心里在即刻自杀还是就此投降之间做着飞速的比较。
就在这时,豁口里面又有30多名哥萨克骑兵赶来,其中有个哥萨克男子的声音高喊着:“手榴弹!”于是20多枚手榴弹从尼古拉的头顶飞过,在坡下的密集人群中连续爆炸,炸起飞溅的带血肉沫落下后覆盖了尼古拉的身体!
绝处逢生的尼古拉正想大声下令,就听见上面还是那个男子的声音大喊道:“拖那挺马克辛过来!骑马去拖!快!”而这,正是尼古拉想喊出的话!
在那挺刚缴获的马克辛还没有被拖到这个豁口之前,坡道和路沟里的白卫队在遭到来自上方不断的火力打击后终于崩溃了!失去组织的人群慌乱喊叫着四散逃开,很多人甚至连手中的步枪都扔了!大家连滚带爬的顺着路沟的两边逃走,不时有人在逃跑中被豁口里追出来的哥萨克们开枪打死。
尼古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中了1枪,幸好,子弹是对穿过去的,没有伤到骨头。他撕下自己的衬衫下摆,躺在那儿,在一片枪声中冷静地替自己包扎好伤口,然后才坐起身来。他看见了在大难不死之后很难忘的一幅画面:那挺马克辛重机枪已经被架在豁口上,正追射着逃跑的敌人,一名30多岁的,留着威风胡子,戴着皮帽的哥萨克中尉半蹲在机枪手身后,伸着胳膊给机枪手指示目标。
凭着某种直觉,尼古拉认出这名留胡子的哥萨克中尉就是刚才下令的那个男子,于是他冲对方笑了笑,挣扎着想从满是鲜血和肉沫的地上爬起身。那个哥萨克中尉发现他爬起来了,急忙跑过来扶住他,大声说道:
“长官,您最好还是先躺着吧!我已经派人去叫卫生兵了!”
尼古拉不解地看着对方真诚的表情,然后看了看自己全身的血肉,这才明白过来,大笑着说:“中尉,我只是伤了这只胳膊……这些血和肉都不是我的!”
“长官,您可真勇敢!”中尉由衷地赞叹道:“您简直就象个我们哥萨克人的勇士!”
尼古拉听出了对方赞叹中的诚意,因此更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急忙将站直的身体扭向一边,看见在哥萨克的徒步追击下,对方的败兵已经复杂的地形上四散奔跑出很远。在自己和中尉的身旁,不断还有骑马赶来的哥萨克士兵将马扔在豁口里面,徒步跳出豁口去参加追击。
“我一直想帮您和哥萨克弟兄们打仗,可上面那个日本人就是不同意!”中尉在他身边解释道:“刚才,日本人突然就下令出兵了,我就连忙带着弟兄们冲上来……看烟雾中的敌人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就领着人来追赶您……”
“日本人什么时候给你下令的,中尉?”尼古拉皱起眉头问道:“那些日本兵呢?”
“是7点差3分下的命令,”中尉认真地回答道:“日本人命令我立刻率领骑兵连来救援您,并接受您的指挥,长官。他们自己全开去广场那边作战了。”
尼古拉点点头,走进豁口,看见在逐渐散去的烟雾中,骑兵和宪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大概有70多名暴民已经放弃了抵抗,跪在地上,在马刀和枪口下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车站广场那边,枪声已经离大楼越来越远,而且很明显可以听见不知那个方向打去的炮弹在很远的地方连续炸响,尼古拉判断出那是75毫米炮群在轰击暴民们的后方阵地。
就在这时,在逐渐散开的烟雾里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威武的脚步声!然后在一阵日语的高叫声中,在远处车站大楼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可见600多名日本士兵6人1排,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排成如同阅兵一般的方阵沿着铁道线从车站正步而来!方阵最前面是打着俄罗斯国旗和日本军队军旗的旗手和护旗手,1位少佐在2名大尉的护卫下神情严肃地走在旗帜和方阵之间。队伍最前面还有个打着俄罗斯小国旗的男子,此刻他正一溜小跑地过来,挥舞着小旗,边跑边用正宗的俄语高叫着:
“哪位是这里的负责长官?协助您维持治安的协约国军队到了!”
看来圣彼得堡那边的条件终于谈妥了!尼古拉在心里叹了口气,先没有去搭理对方而是转身对中尉严肃说道:“我很高兴能指挥您和您的连队,中尉……”他顿住了。
“长官,哥萨克骑兵连中尉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恰拔耶弗向您报到!”这名威武的哥萨克骑兵连长大声报告着。
……
托马斯·莫兰特在多拉离开后就呼呼大睡起来,睡得酣畅淋漓,睡得肆无忌惮。什么意识都消失了,就是睡,无边无尽的黑甜之乡……
多拉其实也很累,她软着腿溜回办公室里的那张行军床上,刚一上chuang就睡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想睡觉了!所以,早上8点多的时候,伊戈尔用了5分钟才将她搞醒,而且是最后是用冷水浇在她脸上才搞醒她的。多拉睡得甚至在睁开眼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对面那个让自己起床跟他出去的男人是谁。她看了眼手表,终于回想起好多事情,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要不伊戈尔不会在天还黑着的8点钟刚过的时候就来叫自己起床。
多拉穿上大衣,光脚套上自己的短靴,踉跄地跟在伊戈尔身后来到教授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的大厅里亮着灯,只见在各种图纸和古怪的飞行器模型之间,茹柯夫斯基教授和维佳正睡眼朦胧地围着1台收音机听着里面传出的节目内容。看见她跟在伊戈尔后面进来,两个人都只是随便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专注地听收音机里的内容。
在她想听清楚究竟是什么节目的时候,收音机里开始放起《上帝保佑沙皇》,于是伊戈尔快速地走过去调台,一阵嘈杂声后,传来多拉熟悉的BBC新闻播音员的声音:
“……本台记者在从圣彼得堡发回的急电里报道说:圣彼得堡的局势目前看起来已经向恢复秩序的方向发展……从斯莫尔尼宫出发的代表团正在向冬宫进发,率领他们的是7个小时以前刚刚被任命为内阁临时总理的克伦斯基先生,以及说服了俄罗斯激进派别们接受《俄罗斯和睦和解路线图》的普鲁斯柯雅夫先生,通常,他更多的时候被称做莱温斯基先生……”
“整整晚了1个小时的新闻!”做了一个鬼脸后,伊戈尔又调了一下台,这次是多拉这几年很少去听的《中国之音广播电台》,那个多拉从5年前起就最烦的女播音员正在用一种使劲绷紧嗓子的腔调念道:“……中国政务院发言人表示:一个人群和解、社会和睦的俄罗斯符合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正义与爱好和平国家的利益,符合人类文明进步的整体利益。我们将尊重俄罗斯各阶层人民对于自身发展的选择,我们也将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向选择和解与和睦之路的新俄罗斯表示支持……”伊戈尔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这反应也太快了……感觉是早就写好的稿件,就等这一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多拉急忙问道。
维佳第一个回答了她:“昨天晚上10点多开始,在圣彼得堡的斯莫尔尼宫召开了全俄各政党的紧急协商大会,半夜大伙逼着总理李沃夫公爵下了台,然后今天早上新被任命的临时总理克伦斯基和社民党主席莱温斯基联手提出了新的政治主张……”
“是莱温斯基提出来,克伦斯基表示赞同的!”伊戈尔打断了维佳的话,对多拉说道:“莱温斯基的核心主题是要搞俄罗斯式的君主立宪制,而且很明显,他获得了协约国方面的大力支持……在6点50分的时候,他们一起出来,就站在斯莫尔尼宫的大门口宣读了一个联合公告,公告里宣称与会代表一致表示将为一个和睦和解的新俄罗斯而努力,同时他们将代表俄罗斯人民一起去向沙皇陛下提出实施俄罗斯社会和睦和解方案的诉求……”
“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冬宫,要向沙皇陛下当面提出诉求!”维佳兴奋地说道:“陪这几百个会议代表的有外国记者,后面还跟着好几千名哥萨克骑兵、喀琅施塔得的水兵、工人白卫队……他们是7点35分到了冬宫门前,刚开始陛下不肯见他们,后来,快8点的时候,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在涅瓦河上朝冬宫方向放了两炮,都是空炮,冬宫的大门就向代表们打开了……刚才最新消息是,沙皇米哈伊尔二世陛下正在接见莱温斯基他们,商讨召开紧急国家杜马和全国苏维埃大会的事情……”
“沙皇米哈伊尔二世?”多拉困惑地问道。
“沙皇尼古拉二世不肯接受这个局面,在阿芙乐尔号放了两炮后就宣布退位,开门迎接代表们的是他的弟弟,我们现在的沙皇米哈伊尔二世!当然,正式的登基仪式将在合适的时候举行。”伊戈尔笑着解释道。
看来在我和托马斯亲热的时候,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多拉在心里感叹道,她追问了一句:
“关于图拉,是怎么说的?”
维佳和伊戈尔一时都安静下来,互相看看。一直抽着烟,什么也不说的老教授这时将嘴里的烟斗取下,冷笑了一声:
“这才是真正好玩的呢!新闻里没有任何人谈起图拉,只是最早说沙皇同意召开这个紧急会议,还有后来罢免李沃夫大公的总理职务,都是为了能更好的解决图拉问题。可后来,沙皇都换了,莱温斯基先生的全国苏维埃大会也要召开了,可一直到现在,再没有人提过一句图拉!”
“是不是应该叫醒托马斯,听听他的意见?”维佳在大伙都沉默了一阵后轻声提议到。
“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再说他也真累了……”教授说着用烟斗冲多拉指了指,多拉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教授继续说道:“孩子们,你们都累了,都去睡吧……有什么事情,等天大亮以后吃完饭再说……现在都去睡觉,伊戈尔,你跟我来……”
就在这时,维佳站起身,对着大伙大声说道:“各位,我得告辞了!我老婆还在图拉市区内,我得赶回去照顾她!现在就得走。”
……
当托马斯独自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快10点钟的阳光斜照进温室,整个温室里的亚热带植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碧绿的颜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冰霜已经消融已尽的玻璃外,昨夜刚落的新雪正在晴朗的天空下发出一片片的银光。在他的头顶,此刻的天空上看不到一丝云彩,湛蓝的天空好像就悬在温室玻璃顶上方几米高的地方,跳一跳就能触到。
床前的椅子上,自己洗澡前脱下的衣服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叠放在那里,床角处,自己的那双短腰皮靴也被擦得锃亮,并排摆放在一起。离床稍远的地方,一名老年花匠正小心的在温室里的某个角落伺候着花草,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看见托马斯醒后,花匠更是扭过身子去低头干活,免得让贵客感到难堪。
托马斯将身子缩回到被窝里,使劲的闭上眼睛,将这瞬间的美丽和幸福都记录在心头。然后他睁开眼,起身后迅速穿好衣服,套好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拎起大衣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当他刚拉开那道门时,昨天晚上曾经给他们送过茶点的老管家神奇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轻声用法语说道:“先生请,我们老爷邀请您去大厅用餐。”
在明亮的大厅里,在杂乱而和谐摆放的各种飞行器模型之间,摆放着一张精美的餐桌。教授茹柯夫斯基一个人坐在餐桌后,脖子上还围着餐巾,手里那着刀叉却没有吃饭,只是在那里专注地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内容。看见托马斯被领进来,教授只是心不在焉地打了打招呼,依旧听着他的广播。老管家走过去,开始给托马斯位置上的茶杯里倒茶。
反正自己是一句也听不懂,所以还是先看看这些好多年没有见过的老朋友们吧!托马斯这样想着,开始认真打量起这间大厅。在托马斯几个小时前进来时这厅里还黑着灯,因此当托马斯看见那么多久违的航空模型时,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一种喜悦。他高兴的走到一个从房顶上挂下来的木质大模型上,立刻内行地看出这是用来研究所谓气动布局的专门模型,模型的翅膀可以根据试验的需要更换――原先自己家里就有一个,比这个还要精美些。嗯,托马斯心里有点得意的想到: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设计上用的模型和创意图,比这里见到的差不多,那可都是20多年前的东西了!看来,中国的航空技术领先程度可真不是吹的……
教授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托马斯一跳,他急忙转过身来,却看见教授正愤怒地用俄语大叫着什么。餐桌旁的老管家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依旧单手背后,用另一只手端着沉重的铜制茶壶给教授加茶。
看见托马斯惊诧的表情,教授示意管家去关小收音机音量,然后改用英语说道:“博士,快过来用餐……伊戈尔和多拉已经吃完了,都跑出去了……过来吧,尝尝我的厨师做的俄罗斯菜粥。”
听到多拉一大早就和伊戈尔一起跑出去了,坐向餐桌前的托马斯不禁有些郁闷,不过还好,他的情绪马上就被教授介绍的新闻内容所吸引,他一边喝着用荞麦、肉汤、鸡蛋、洋葱煮成的浓粥,一边为教授所说的从昨晚到现在,在圣彼得堡发生的那一系列的政治风云而惊叹。
“……刚才我激动就是因为我听见广播里在讲那位克伦斯基先生说的话,他说要在俄罗斯全面建设西方式民主和法治的社会!我听了这话很生气!”茹柯夫斯基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说这些话的人太不懂俄罗斯文化了!俄罗斯不能全盘西化,全盘西化对伟大的俄罗斯传统文化将是一种摧毁!俄罗斯老百姓的心智还需要强者的指引,他们不可能象西方国家的民众那样去独立理智地思考问题!俄罗斯的民众,需要在强有力的手腕之下迈向文明,就象彼得大帝当年做的那样!那个莱温斯基还算不错,我喜欢他讲得那种具有俄罗斯特色的民主法制之路……”

这种在社会科学概念上不值一驳的论点,托马斯在和俄罗斯知识分子们接触的时候没少听说过,他态度虚伪地点着头应付着面前的这个老人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咳嗽一声打断老教授的话语,问道:
“对不起,教授……我想打断一下,你知道我的朋友维佳去哪里了吗?”
茹柯夫斯基愣了愣,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说那个司机吗?小伙子惦记家里的老婆,早上8点多钟就开车回家了……”
托马斯正想接着问什么,却见多拉一身古怪的皮制连体套装,从外面冲进了大厅。她毫无礼貌地冲到收音机旁,开大音量,大声用英语对托马斯喊道:
“他们要开始提到图拉了!他们提到图拉了!”
在她身后,伊戈尔也是同样装束走进大厅,对着托马斯做了个鬼脸。
收音机里,一个男人正在用俄语语气激动的讲着什么,背景上时不时还能听到数量庞大的人群鼓掌声和呼喊口号声。托马斯求助地将目光投向餐桌对面的教授,教授笑了笑,开始为他翻译:
“……这是临时总理克伦斯基先生的演讲……他说现已基本查明,图拉暴乱是同盟国特务煽动的结果……要求所有的被蒙蔽的暴乱参与者即刻放下武器,接受法律的处理,他保证会用公正的司法程序和严格遵照法律来对待这些人……他还说政府已经在征求各方的意见后,正式邀请友好的协约国国家派兵维持图拉的社会秩序――嗯?让外国人来管我们俄罗斯的事情?”翻译到这里,教授忍不住使劲一拍桌子,先是用英语,接着用俄语激烈地喊叫起来。伊戈尔急忙走过去,轻轻拍着教授因为激动而咳嗽的身体,让他安静下来。
收音机旁的多拉这时才回过头来,对托马斯说:“刚才在外面,我和伊戈尔先听了莱温斯基的讲话,他的发言非常简短,就说社民党作为一个政党没有参与这场发生在图拉的政治风波,而且在局势清晰以前,他呼吁各方先保持冷静克制的态度,先恢复图拉的正常法律秩序,再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后表态:为了让俄罗斯得之不易的建设民主法制社会的机会不至于失去,社民党理解并支持临时内阁为平息图拉局面做出的一切正确的决定。”
这可真够明显的!托马斯脸上浮现出了讥笑:就这么两句话,就把克伦斯基送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上去……关于克伦斯基,自己倒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克伦斯基先生和那位大臣温斯顿阁下私下一向有着紧密的联系,自己还曾经在某次给北京的报告里顺便提到过。至于莱温斯基,虽然以前没有关注过这个人物,但从圆点平素的传闻和昨晚到现在此君的表现来看,托马斯想都不用想,就觉得给这位仁兄的脑门上盖一个大大的“中”字肯定是合适的。史老头,你究竟在死之前还埋伏下了多少秘密?托马斯脸上的讥笑更浓了,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这个莱温斯基先生真是太滑头了!”看见托马斯脸上的讥笑,伊戈尔笑着说道。
“你懂什么!”老教授茹柯夫斯基高兴地大叫起来:“俄罗斯就得这种成熟聪明的铁腕人物才能统治!我看这个克伦斯基还是太嫩,也就是个过渡人物,不出什么岔子的话,以后的俄罗斯政治肯定是莱温斯基的舞台!”
多拉什么也没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托马斯·莫兰特,这时,托马斯已经认出来她和伊戈尔身上穿着的都是飞行服,比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多了很多口袋和装置的飞行服。于是,托马斯沉声说道:
“多拉,我想跟着你去看看。”
多拉视力很差的眼睛里此时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她冲过来拉起托马斯的手,大声说:“好,那就让天才伊戈尔带我们去看看!走啊,伊戈尔!”
3个年轻人跑着离开后,茹柯夫斯基对着老管家不满地唠叨着:“他们跑来跑去,就是不愿意好好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顿饭,唉……”
老管家微笑着什么也不说,给老教授的换了一张菜碟,又给他面前的茶杯里加了热茶。
伊戈尔开着一辆中国产的敞蓬工具车,将换好飞行服的托马斯和多拉小姐拉到了机场。看见伊戈尔,正好在机场大门检查保安设施的40多岁的警卫队长一边笑着让手下放行,一边还大声嚷嚷着:
“伊戈尔·伊万诺维奇,今天早上有人比你平时起飞还早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呢!”
“我知道,”伊戈尔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有人收了钱,8点钟派那两个中国技师开飞机送包机客人去圣彼得堡嘛!我飞可跟他们飞不一样……”
这时,警卫队长身后有位30岁左右、戴眼睛的男子站出来,指着车上的多拉和托马斯说道:“伊戈尔·伊万诺维奇主任工程师,这2位是谁?他们有进入飞机场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警卫队长一把拉开,警卫队长大笑着说:“进去吧!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伊戈尔笑着喊了句:“没错!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驾车进了大门。
警卫队长等他们过去后,拎着戴眼睛男子的衣领大声嚷嚷着:“这是谁招来的人?谁把这种不长脑子的人给招我这来了?”
眼睛男子边挣扎边喊叫:“放开我……我是董事长刘先生亲自调来警卫队工作的!……放开我……”
警卫队长听到对方报出中方董事长的名号,只好悻悻地甩开对方的衣领,讥笑地说道:“我居然刚才知道,在我的警卫队里还有您这种大人物……”
“他是昨天晚上被厂办的中国主任亲自领到我这个班来的,我还没顾上跟您说,队长。”一直在旁边袖手看笑话的大门警卫班班长这时才解释道。
“那好,”警卫队长不甘示弱地说道:“叶尔德立契老弟,既然是你收得人那你就要负责告诉他:在图拉飞机制造厂,没人可以对茹柯夫斯基先生和他老人家的弟子们无礼,谁都不行!”
伊戈尔领着多拉和托马斯从车上下来,一起步行穿过一个高大的飞机机库。指着路过的那些飞行器,伊戈尔边走边给他们解说:
“……瞧见没有,最大的那架,我们自己前年自己研制的‘俄罗斯勇士’号,够大的吧?可惜,从设计理念上并不比中国人的‘鹏式’先进多少,所以我自己现在对这个大家伙一点兴趣都没了……上面挂着的那个是单机翼验证机,安德烈曾经参与过设计……对不起,多拉小姐……看吧,这是我独立设计的,你们知道这飞机会怎么样飞吗?”
“直升飞机!”托马斯看清那架飞机后用汉语脱口而出。
伊戈尔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博士。这应该是世界上第一架样机啊,我亲自设计制造的……连这个名字也是……”
托马斯迅速将笑容摆到脸上:“是吗?可我记得达·芬奇很早以前就画过关于这种飞行器的设计草图……在中国的宋朝或者更早,我记得也有图画记载儿童们有一种竹子做的飞行玩具……他们叫这种玩具好像是‘竹蜻蜓’……在汉语里,经常用定语和名词来构成一个专有名词的,比如‘切菜刀’就是专门用来切菜的刀,所以我看到这个飞机,猜到它是和达·芬奇的设计或者中国古代的玩具一样,都是向上旋转升飞的,所以就叫它‘直升飞机’……你准备用俄语叫这种飞机什么名字?总之,这是个伟大的发明,飞起来过吗?”
伊戈尔接受了托马斯的解释,显然他也知道托马斯所举的例子,所以他飞快地用俄文念出了直升飞机的名词,然后沮丧地说:“这个名字也不是我起的……飞起来过1米多,再高就不行了……现在的发动机技术还差点,不过我听说中国的巨硬公司有一款新发动机可能合适它……还有,飞起来以后也特别容易乱转,一直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我相信总有一天世界上会有很多这种不需要跑道的飞机的!”
在伊戈尔的感慨中,托马斯钻到近前,仔细抚mo打量面前的这架直升机,禁不住将它和小时候在爸爸房间里看到的那个模型进行比较:那是老埃瑞克•亨特某次去完北京以后带回来的,很神秘地放进工作室的柜子里,第2天就拿去了单位。后来,过了半年,妈妈在自己的图画作业本上看到自己画出了这个模型的样子,吓坏了,急忙追问,自己只好交待了偷翻爸爸柜子的坏事。妈妈松了口气,叮嘱自己以后再也不要画这种飞机了,也不要再说“直升飞机”这个词。还记得自己当时问什么时候可以看见这种飞机的真样子,自己的美女妈妈叹了口气说:“孩子,这飞机和我们很多秘密发明一样,理论上一看就明白,可真让它飞起来,要专门制造的东西就太多了!好多看上去很小,可作用很重要的零件现在还造不出来呢!等你长大,等你长大了去造吧,造好了让我和老爸爸看看直升飞机怎么飞!”
他终于发现这架飞机和自己小时候看见的模型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了:小时候那架模型在后面的长长尾巴的末端,还有个打横的小螺旋桨,估计就是解决打转问题的!犹豫了一下,托马斯决定再怎么也不能多嘴了,他从飞机旁钻出来,对这伊戈尔笑着说道:
“真伟大!我也相信有一天你会让这种飞机满世界都有的……你将来去哪里造飞机?是按照安德烈的建议去上海吗?”
“只要茹柯夫斯基教授还在,我就得在俄罗斯陪伴他。”伊戈尔伤感地说道:“你们不知道,老教授的身体其实很糟糕,医学专家说他没有几年了……”伊戈尔摇摇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不过我不会去上海的,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准备去美国……我不是很喜欢中国人……”
“为什么?”托马斯看看了机库里四处可见的中国字,认真地问道:“是因为他们的人种或文化吗?”
伊戈尔皱起眉头,也很认真地边想边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想和人种没有太大关系。文化嘛……我不太懂这个词汇。没错,中国人这些年的进步全世界都承认,非常的了不起,没有人再敢看不起他们……可你跟他们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是他们看不起别的人……他们在骨子里觉得别的人种都是野蛮人,比他们落后,就算是在某个方面别人确实比中国人做得好,他们也会坚持认为那是偶然的……只要他们和别人做得都好的地方,中国人一定要坚持认为是他们更早想到这样做的,而且他们会坚持认为他们比别人肯定做得更好……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又很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们……很矛盾……总之,我不是很喜欢中国人,虽然他们很聪明,很优秀,可我总觉得他们的内心世界里有很多东西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还是喜欢去美国,那里也同样充满机会,而且人心要单纯很多!”
“你可以去上海啊!”托马斯内心有点惋惜,所以还想争取说服对方:“上海据说和别的地方很不一样,有很多欧洲人在那里生活工作的很好。”
“可我不是个单纯的理论设计者,我喜欢造飞机、开飞机,还喜欢到处去玩,总不能窝在上海不出去吧!”伊戈尔耸了耸肩膀,做个鬼脸。
多拉在一旁听着笑起来:“伊戈尔,刚才听到你说得那些关于中国人的评价,我简直以为你是在说俄罗斯人自个呢!”
3人都笑起来,伊戈尔摆摆手,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这回走得很快,穿过这个大机库,走过一截白雪皑皑的跑道,一直走到一个小很多的机库前才停下。在这座已经拉开大门的机库里,托马斯看见1架红白相间的3座双翼飞机。2个小伙子正穿着工作服在飞机旁忙碌,看见伊戈尔,其中一个咧着嘴笑着迎上前。
“我们的‘俄罗斯护士’身体怎么样?”伊戈尔直白地问
“没问题!”小伙子俏皮地用中文回答了句,然后改用俄语向伊戈尔详细地汇报起这架飞机的维护工作。伊戈尔走到飞机前,指着几个地方快速提问着,那个小伙子则快速回答着。终于,伊戈尔满意地笑了笑,伸手和小伙子握了握手,然后扭头对托马斯和多拉说:
“欢迎乘坐我们亲手制造的‘俄罗斯护士’,别看她比那架‘俄罗斯勇士’块头小很多,很多设计理念在世界上应该也算是先进的!”
伊戈尔、多拉、托马斯分别按照顺序进入这架双翼飞机机脊上的3个串联排列的单人机舱,2个小伙子给他们分别盖好机舱的玻璃盖,在盖好托马斯的机舱盖以前,还专门指导他戴上一副带有耳机和话筒的飞行帽,并帮他将飞行帽上的电线连接在一个插座上。
在飞机滑行出机库大门的时候,伊戈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欢迎乘坐‘俄罗斯护士’,这架由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小组设计制造的,独一无二的设计验证机!这架飞机是世界上少数安装了半封闭式玻璃座舱的飞机,同时飞机上还配备了舱内直吹的暖风系统,机内电子通话系统和对外无线通信系统……这架飞机的3个机舱都有独立的飞机驾驶系统,由我这里控制分配操纵权,起飞后你们二位谁想驾驶这架飞机都可以向我提出申请!有什么不懂的等会儿问,现在我们要起飞了!”
“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多拉大声在通话系统里叫道。
“她的颜色红白相间,跟红十字会标志一样!”伊戈尔大声回答:“我不想让她象个杀人机器,我希望她能给人善良和美好的印象!”
飞机越滑越快,最终随着一阵猛烈的颤栗,在瞬间向下坠去的错觉中飞上了蓝天。
托马斯在最后面的座舱内,激动地扭头看着小时候曾经最喜欢的场景:下面的雪白大地和建筑物飞快地变小,然后越来越大面积的大地景貌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在刺眼的阳光下,湛蓝的天空到了边缘开始变成乳灰色与大地模糊交汇,更高的地方,一些雪白的小云团清晰可见。
这时,他发现座舱内部其实比刚看上去时的感觉大很多,就自己这身材,在座舱内还是可以自如转动的。面前有个操纵杆,和一套仪表。目前,这些仪表大多都没什么动静,只有高度表和水平仪在工作。托马斯发现自己其实可以把腿伸开,刚好将操纵杆放在两腿之间,这样坐着会更舒服点。空中虽然温度很低,可靠着面前仪表盘下的风口里呼呼吹出的热气,倒不会觉得冷,半封闭的玻璃舱和飞行帽也使得耳边比小时候坐过的飞机少了很多嘈杂……总之,真是一架不错的小飞机!
“博士,以前坐过飞机吗?”伊戈尔突然问,同时托马斯在内部通话系统里还可以清晰地听到多拉一直在兴奋地急促呼吸。
“……没有,我只是在战前坐过德国人的飞艇。”托马斯在双重撒谎,因为他既不能违反北京的纪律说他小时候其实就在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中国航空研究基地长大,也不能违反伦敦的纪律说他在圆点接受基本行动能力培训时坐飞机跳过伞。
“飞艇?呵呵……”伊戈尔干笑了两声,然后大叫道:“多拉,这架飞机比前年坐俄罗斯勇士飞得要舒服吧?”
“伊戈尔,你的飞机真是越造越好了!”多拉由衷地赞叹道。
“我要把飞机开到图拉市区上面去看看!”说罢,飞机发出一阵震颤,接着便感觉象倾斜滑落那样向图拉市区方向飞去,同时伊戈尔高兴地用英语大声喊道:“请大家注意了!”
“请大家注意了!”从箱式照相机后面的黑布里钻出来,随军记者用日语大声叫喊着,举起手里的箱式照相机的气动开关。
“快看!是飞机!”1名站在“炮公主”巨大身躯上的年轻日本军官指着天上大喊着。炮车下刚排好照相队形的日本军官们纷纷向上看着,其中包括差不多站在人群最末端的土肥原贤二大尉。湛蓝的天空上,一架红白相间色彩的双翼飞机正在清澈的阳光中滑过。
“是哪里的飞机?它想干什么?”小原将军突然问道。在将军提完这个问题后,周围一片寂静。
“看那样子应该是没有武装的飞机!”放下望远镜后土肥原贤二大声判断道:“看涂装的颜色象是国际‘红十字会’专用的!”就在这时,远处有警戒日本士兵向飞机开了2枪,人群中间拄刀端坐着的小原将军急忙喝道:
“传令下去:这架飞机很可能是国际‘红十字会’的专用机,任何人不准射击!”
周围马上有传令兵跑去传达将军的命令。一些军官看到将军如此信任土肥原的判断,开始用嫉妒和羡慕的目光看着土肥原。土肥原感觉到了这种不是很友好的态度,急忙装作什么也不明白,抬起脸专注地看着远处的照相机镜头,嘴角矜持地抿了抿。
土肥原的部队离市区较远,7点钟接到命令后,他花了差不多10多分钟才将分散开的部队集合起来,等他率领部队赶到原来规定集结地点,大部队已经出发了。就在土肥原率部转向前进时,配给他的骑兵们又接到新的命令,脱离他的编制赶赴新作战单位去了。没办法,土肥原只好率领部下推拉着37毫米火炮,抗着重机枪和60毫米迫击炮徒步行军,到9点20多分才走到图拉火车货运站。
到了已经被临时作为图拉平乱部队驻地的图拉火车货运站,土肥原和部下羡慕地看着已经先期乘坐火车,从早上9点多修复的铁路上开来的师团部和直属部队。到了这里后,所有人接到正式通知:从现在开始,在恢复图拉的法律秩序期间,所有参加平乱的部队在名义上都要接受一位叫尼古拉·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的政府军中校的指挥,这个中校也是整个图拉平乱部队的临时总司令。看着宣读命令的那个少佐不以为然的表情,谁都会明白这个所谓的俄罗斯中校是怎么回事,大家只是虚应了一声,谁都不会把这事放心上。开什么玩笑!有这么多的将军和大佐在,这个中校能指挥谁?
将自己手下的临时部队交回后,土肥原仍旧回情报课去工作,几名情报课的同僚已经嚷嚷着等一下要一起去吃推迟的早饭了。没想到,上面又下来一道命令:让他即刻赶去车站广场对面某个地点,在那里和其他昨晚表现良好的年轻军官们一起,跟小原将军和高级军官们在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场景下合影。
等土肥原由通讯兵领着,半跑着穿过半塌状态还有股浓郁血腥味的车站大门通道,跑过由被押俘虏们正在清理的满是弹坑的车站广场,又经过好几台卡车还在冒烟的街道,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这个指定地点时,发现在早晨清咧的空气中,围着一门巨大的青铜大炮,高级军官们正陪着小原将军仔细地研究着这件古董。稍远处的2个大弹坑间,昨晚担任警戒搜索指挥的年轻军官们则老老实实站成整齐的2排等候着,其中包括那个石原莞尔。土肥原向队列前的一位满脸睡意的中佐报告了一声,就急忙跑去石原的身边入列。轻声的询问后,石原小声地向他介绍了情况:
原来,在昨晚7点开始的正式介入当中,这门能打出巨大炮弹的大炮自然是炮兵们关照的对象。一阵猛烈轰击之后,这门大家伙果然再也没有发言。她的最后1颗炮弹是直接击打在车站大楼右侧上的,大楼的右侧因此发生了局部的坍塌,幸好那时候日军已经开始了反扑,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3个多小时前的突然介入虽然打垮了围攻火车站的敌人,但敌人的大部队并没有被消灭。在追击残敌的时候,在市区内某座大桥附近追击部队遭受一小股敌人的逆袭,而且敌军还在他们的部队逃过桥后炸断了大桥。后来,因为部队要行使其他方向的治安任务,就暂时放松了对桥对面敌人的进攻。后来平乱指挥部又收到上面的新指示,让暂缓对叛军的攻击,于是在图拉范围内,在对叛军的主要聚集区域完成包围后,进攻都暂时停下了。这时,有人向将军报告,说那门大炮竟然没有被摧毁,凌晨的炮火压制只是打死了不少大炮的使用者,摧毁了牵引大炮用的车辆,因为损失惨重,加之炮弹也用完了,奇迹般逃过炮火摧毁的大炮就被暴民们丢弃在了这里。小原将军听说这门著名的图拉“炮公主”完整无缺,顿时来了兴趣,一定要领着高级军官和昨晚表现良好的基层军官来大炮这里合影,说这有极大的纪念意义……
回想着石原莞尔的介绍,刚照完相,趁高级军官们小范围与将军和大炮合影的时候,土肥原急忙拉住准备回指挥部的石原,问道:
“石原君,请等等……我们现在都停下来,究竟在等什么呢?”
“土肥原君,难怪某些方面您的排名还在我之前。”看了眼被土肥原拽住的军大衣袖口,石原笑了起来。土肥原不好意思地松开对方的袖子,刚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担心,就见石原轻声地说道:“我理解您的意思――天亮前听说土肥原君所带的警戒搜索队是战绩最佳的1支队伍?”
“那多亏石原君的作战计划和兵力配置做得好……”土肥原急忙说。
“不,不,”石原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因此土肥原君您才有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感受……暴民们不会打仗,可他们的总指挥还是很不错的,对吗?”
“嗯,”土肥原点头承认道:“暴民们缺乏相应的军事训练,尤其是带队的基层指挥者素质太差,可他们除了进攻车站这个最大的错误外,迄今为止并没有显示更多的战略指挥错误……他们在收缩,在布置防御,准备好好的跟我们来一下……这是我个人的感觉。”
“真不错!”石原眯着眼看着土肥原:“这里还能保持住这种冷静的,恐怕只有您和我了,土肥原君……知道大家在等什么吗?大家在等暴民们自己放下枪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军乐队的演奏声,大伙循声望去,就见小原将军的那位大佐副官神色得意地跑进大院,向将军低语了几句。将军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喜悦的表情,大步向大院门口走去。高级军官们也急忙整理队形,按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先后左右顺序跟随在将军侧后。
一名中佐跑过来,让下级军官们重新列队,说有贵宾来访。接着,就见大院的门口出现了一支由当地居民临时拼凑起来的军乐队,演奏着欢快而略显凌乱的乐曲。乐曲声中,一帮岁数都不小的白胡子老头,抬着一张盖着红布的大匾出现在将军面前。一个满脸麻子的矮个男人穿着不合身的毛皮大衣从后面队伍里跑出来,跑到个头和他差不多的小原将军面前,激动地用俄语说着什么。抬匾的老人中有1个激动的跑出来想赶开矮个子男人,结果那个矮个子男人很凶狠地用目光逼退了他,然后立刻又换上一副激动的笑脸继续向将军讲着什么。小原将军身边的翻译向将军做着翻译,将军越听越高兴,笑得都有点发傻了。最后,一片嘈杂声中,将军不理睬那帮满脸嫉妒,举着大匾的老头子们,一把拽住矮个男人的手,要和他一起去揭开大匾上的红布,还让人准备照相。
远远看着这出闹剧,土肥原的肚子都快笑抽筋了!他拼命忍主笑,低声对石原说道:“当地人分不清我们和中国人的区别,按照他们查到的中国习惯,请会写中国字的人做了块匾送给将军。那个将柯巴的男人更绝,他半道上跳出来,把所有能给我们的夸奖词都用了……”
“土肥原君,您能听到他们说话?”石原吃惊地问。
“我是看翻译的嘴唇读到的。”土肥原得意地说道:“您不知道我一向都以擅读唇语这种天赋而闻名全师团吗?”
“得了!”他们旁边一直倾听谈话的年轻军官们中的之一笑着说:“土肥原君,全师团都知道阁下的唇语是小时候跟京都鸭川河某位女士学得!你就别卖关子了!”
“是啊,快说吧,那机灵的男人还说了什么?”另外一个军官也追问道。
小心地看了眼队列前也在扭头看着大门那边的带队中佐,土肥原小声地说道:“那个叫柯巴的男人还说,这些市民代表就是在他建议下才来慰问我们的,这块匾也是他专门找人赶制的!他这样做,是因为我们的部队就是图拉民众的救星,我们来图拉就是正义来到了图拉,图拉正义的民众要和我们站在一起,坚决支持我们的平乱行为,支持我们早日让图拉恢复法律与秩序……”
土肥原的话音未落,在大佐副官的指挥下,门口的人们又开始在乐曲声中向大炮这边走来,一直走到大炮下才站住。中佐领着这2排尉官们热烈鼓掌。这时,摄影师架好了相机,就在刚才军官们合影的地方,小原将军笑得合不拢嘴地站在一帮当地居民当中,旁边就是那位洋洋得意的柯巴。随着大佐副官高声的宣唱,乐队的演奏突然拔高了音量,大家鼓掌的声音也更大了!相机拍摄声中,抱在老头们怀中的横匾上的红布终于被将军和柯巴一同揭开,看着那块匾,连一向严肃的石原也忍不住乐出了声!大家都看出来,这块匾肯定不是今天早上赶制的,多半是那个柯巴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因为横匾上面的四个大字分明是:
妙手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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