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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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月6日。伦敦,泰晤士河南岸,英国外交部下属的海外军事情报6处临时办公室。
詹姆斯·布来恩教授已经30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在杨沪生去世后,世界各大国各个情报机构都陷入到对“杨沪生后中国”局势的研究和评估,CI6也不能例外。整整一个圣诞假期,CI6在教授的带领下都在不停地做着情报搜集以及分析研判的工作。
世界战争眼看着进入了第5个年头,却丝毫没有结束的兆头。美国是参战了,但是这个西方最强大的国家此刻还忙着跟墨西哥的那个小丑在荒凉的墨西哥高原上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当然,美国海军因为上不了岸没法参演这出警匪片,所以除去在加里福尼亚海湾和加勒比海沿岸的警戒外,大部分蓝水力量还是投放到了大西洋战场。遗憾的是,在美国舰队浩浩荡荡开往老欧洲之前,英国皇家海军与中国海军已经联手把德国和奥匈帝国的那一点海军力量打得不敢应战。除了在围剿同盟国潜艇部队的时候还能充当一下栅栏和警铃的作用,美国海军其它的用途倒也不多。
协约国最需要的是美国的陆军对欧洲战场的力量投入,可美国已经具备作战能力的常备陆军都在墨西哥扮演着西部赏金杀手的角色,其他征集的300多万陆军才刚刚开始6个月的训练期,还需要半年才够得达到上场杀敌的要求。这次大战与以往战争最大的区别就是对参与者的军事专业技术程度要求空前的高,军队以更类似精密机器而不是骑士团的面貌出现在战场上。那些以往战争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战争专栏作家们很难再用以前那种“左翼”如何、“右翼”又如何的词语描述和评论这场战争中任何一场大规模的战役。
《纽约时报》的特约评论家艾兹拉·庞德在其专栏文章中感慨到:……人类杀人的技术已经进步到了这样一个程度:十来个出身平民家庭,从来没听说过汉尼拔或者亚力山大是谁,也不知道拿破仑的军事思想有什么内容,仅仅接受过2年相关工程科技训练的飞行员小伙子们只需要在欧洲上空轻轻地按一下按扭,一次杀死的人口数量就可以使特洛伊城下厮杀10年的希腊英雄们自愧不如……
中国政府对战争的想法更加古怪:大量的情报显示,当那位伟大的杨――这是协约国国家对杨沪生的称呼,同盟国自然称其为邪恶的杨――还在弥留之际,中国政府就开始为组织一个大部分由日本人构成的远征军而全力以赴,据说这支人数庞大的东亚远征军准备投入地中海战区进行作战。目前,中国政府的特使正在和日本天皇政府关于出征进行细节研讨。全世界各大国的情报机构都在关注着中国人这一古怪的战略计划,甚至已经有一些种族主义者开始悄悄在协约国内部散播“新黄祸”的说法,当然,在官方的场合,这种有损协约国之间团结的说法是听不到的。
但詹姆斯·布来恩教授这30多个小时没有睡觉,倒不是和上述战争局势有什么太直接的关系,他没有睡觉的原因很简单:作为CI6的实际领导人,布来恩教授在过去30多个小时内在和国会下议院的财政委员会为了CI6的正式办公大楼的建设预算做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先是原先外交部的90万英镑的建筑预算被财政委员会驳回,接着内政部发难,对CI6的建筑规划又提出质疑,内政部认为按照CI6的人员编制,这座计划中的办公大楼实在是太大了点。
布来恩教授明白: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温斯顿阁下以及法务大臣阁下对外交部成立CI6机构的不满所致,至于已经获得内阁会议情报助理官提名的戴维·高邓更是在白厅圈子里没少为此捣鬼。
正式办公大楼的建设预算能否获得通过,不仅仅会对未来CI6的办公条件形成影响,更重要的是它会影响到刚组建不久的队伍的士气。外交部能够提供给布来恩教授的人员大多数是情报分析人员,以及一些在外交使馆工作过的职业外交家,这些都是当初“圆点”在人员结构上急需却不可得的。遗憾的是,与此相比,外交部能够给教授提供的情报行动人员就太稀少了!布来恩教授想尽一切办法四处搜罗能够执行现场情报任务的人员,可早有防范的圆点和军方情报机构基本上已经封杀了教授在这些系统内挖人的可能。教授好不容易从各种角落里搜寻来的临时人员在正式加入CI6这件事情上态度都很犹豫,包括刚从牛津大学招募的那些在校生――由于战争对高素质人员的迫切要求,议会已经批准各类与战争直接相关的部门,在自愿原则的基础上可以在大学里招募年龄超过19岁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目前挤在这个临时办公地点里工作,要是让他们得知建楼预算没有被通过,肯定都会觉得这个新组建的机构是没有前途的……
30多个小时在白厅圈子里不停的周旋,期间又领着会计部门数次紧急修改预算报告的内容,一直到2个小时以前,布来恩教授才获得了一个机会:议会财政委员会将CI6的大楼预算审核权踢给了战时内阁会议,并表示如果星期一的内阁战时会议能够关于这个新机构办公大楼的预算提出具体意见,下议院将会认真对待战时内阁的建议……
神情疲惫的教授拖着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全身上下一股由于宿夜没有洗澡换衣服造成的怪味。他疲惫的瘫倒在自己的办公椅中,掏出烟斗,用因为疲劳而不断颤抖的手装上烟丝,点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心中开始怀念起以前和戴维·高邓搭档时的好时光――那时候,这些行政方面的问题从来不用教授自己担心,只要自己提出情报业务方面对行政工作的要求,经过和戴维·高邓一番半真半假的讲价后,戴维·高邓总是能按时把需要的东西搞到手……
“戴维,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很多方面远远不如你……”布来恩教授看着墙上戴维那潇洒的身姿,不由轻声感慨道。但是紧接着,当他看到戴维照片旁那几张托马斯·莫兰特博士的相片时,一股深深的仇恨涌上了心头……
我们在对Foshan的Baozhilin制药厂拜访中并没有获得关于Liu Buyi医生确切下落的消息,但是我们确知至少在1895年以前,这位医生还有在中国南方从事医疗活动的记录。在制药厂,当科柯按照事先布置故意在格斗比赛当中受轻伤,Huang老先生亲自给科柯治疗时,我随口提到中国神奇的传统骨科整形技术,老先生说,Liu是他们那个年代最好的骨科整形医生,后来在1890年代后就去给国家培养人才去了。考虑到充当翻译的那位中国同行也在场,我没有追问细节。但是在中国,国家这个词既可能是指政府,也有可能是指军方或其它任何机构。我和科柯将北上前往中国北方,继续以考察中国武术的名义和传统医学界的人士交流,坚信能获得关于Liu医生最终下落的消息。――保罗·波特发自英国驻广州商务代表办公室
……
北风呼啸着在这个城市中肆虐,令街道旁的电线持续发出尖利的声响。风将地面的雪粒卷起后四处飞扬,漫天蔽日,整个城市都好象要被白色的风暴所淹没。图拉,骄傲的城市,俄罗斯帝国的武器之都,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故乡,此刻她的一切风采都被这白色越来越浓重的掩盖起来。
“……情报的最终价值并不在于拥有,而是为了帮助有需求的部门做出决策,因此,我不太赞成美国同行们那种疯狂搜集一切情报资料的做法,显然他们骨子里认为只要拥有情报便意味拥有情报的内在价值――这就好象你用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去获取某栋公寓里居住着的100个姑娘的个人资料,其实呢,你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和其中一个姑娘上chuang……”讲到这里,托马斯故意停顿一下,好让一旁的同声翻译将自己这句带有色情味的比喻充分的加以渲染。可在翻译用俄语说完后,预期中会心的笑声并没有出现,托马斯面前的20多个来自俄罗斯各个情报单位的学员们依旧板着脸,认真的,一丝不苟的书写着笔记。
天哪!他们不会连这个下流的笑话都书写在笔记中吧!托马斯内心在绝望地喊叫着,但是多年的授课经验还是让他不动声色的坚持讲下去:
“……因此,对情报的研判不是一种简单的定量分析,情报的主体不是别的,是人,一个人在做什么?又想做什么?一群人……也就是一个组织在做什么?又计划做什么?这是情报分析的核心。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在情报研判专业中,其作用不能互为替换。因为一个人也好,一个组织也好,他或者他们准备做什么之前总是要有自己的计划,同样,这个计划也会在实施的过程里不断的进行调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在计划实施过程中,当变化出现的时候,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性格做出不同的选择。一个成熟的组织也一样,每个组织也会有自己的性格,在相同的局面下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牢记这一点,牢记你面前的情报对象是谁,对象的行动特征是怎样的,对我们最终基于情报对对象人群即将进行的行为做出预测是非常重要的……停电了?”
应该是同声翻译将最后一句“停电了?”都不假思索的翻译出来,教室里总算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这可是今天整整一个上午的授课中唯一的笑声!
不知道是不是电线被大风吹断了,托马斯·莫兰特博士正兴致勃勃的讲着课,突然屋子里的电灯就熄灭了,于是整个房间在中午11点多的时候陷入到傍晚般的昏暗当中。托马斯扫兴的闭上嘴,扭脸看着拜占庭式的大窗户外肆虐的风雪。在他面前的三排座位上,20多名来自俄罗斯各部门的情报分析专家安静的注视着他,没有丝毫骚动,仿佛那些刚从外面一路小碎步跑进房间,正忙碌着点蜡烛的总务人员们不存在一样。
看来这些安装在墙上的烛台经常被使用!看着每个烛台上方那一块块被熏黑的天花,托马斯在想:这间临时被征集用做课堂的教室,平时是这家国立军工厂的设计讨论室,如果连这里都经常停电,那俄罗斯的战争工业生产现状就绝对没有沙皇政府自己吹得那么乐观……
几个总务人员在熟练的点完蜡烛后便退出了,托马斯等房门被关紧,清了清嗓门,又开始上课。这是他在图拉进行的第一天授课,在谢苗诺维奇副局长的极力邀请下,莫兰特博士后天还要对这些俄罗斯同行们再上一整天的情报分析专业培训课。
这批学员显然素质都不错,从他们当中一些人的面部表情的反应上判断,其中至少有一半人能听懂英语,托马斯心里想:而且在自己故意先用中文引用了几句中国古籍上关于间谍行为指导原则的论述,接着才用英语做出解释时,至少可以肯定有4名学员明显是在听到中文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要知道,自己所引用的文言文相当拗口,就算在中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的!这些情报分析人员的素质明显要高于自己在圣彼得堡进行同业交流时遇见的那一批。为什么?为什么俄罗斯负责对外情报业务单位之一的内务部7局会把相对优秀的一批情报分析专家放在国土中部距离莫斯科不到200公里的地方?目前,对俄罗斯威胁最大的敌人是德国和奥匈帝国,战争已经进入了乌克兰境内,俄罗斯军队节节败退,如果不是协约国的帮助,圣彼得堡是否还能将战争进行下去都是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多相对优秀的情报分析专家是在图拉工作呢?看来,这头俄罗斯熊对中欧的德意志鹰举动固然警惕,但是在内心深处,大熊对乌拉尔山那边巨龙的动静更加防范……
“……好了,现在大家可以提问了,只有前3个问题可以在课堂上进行讨论。”托马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笑着说道。
学员们从容而安静的举起左手,等待他这位老师的选择。博士指了指刚才表现出能听懂中文的一个学员,微笑着示意他可以提问,于是,其他的学员又安静的将手放下,没有任何声响。
“您好,莫兰特博士……”站直身后,这个学员刻意礼貌地减慢说话速度,以方便翻译者的同声翻译:
“……您可以称呼我马连卡,博士。我想问:如果,我们在情报工作上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定性分析上,会不会导致对变化的可能性缺乏预测?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我的目的是和某栋楼内,100个姑娘当中的1个……谈情说爱,虽然理论上我只应该关心这1个姑娘的情况,但是因为她还和其她99个姑娘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如果那99个姑娘当中的1个对我不满,而我又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在向我喜欢的那个姑娘表达爱意时,非常有可能因为另外一个姑娘的恶意诽谤而遭受失败……”
“好问题!马连卡。”托马斯微笑着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又示意另一个刚才举手的学员发问。
“您好,莫兰特博士……我的问题很简单:如何最快速度判断出面临情报的真和假?您知道,我们获得的情报资料经常因为来源不同而互相矛盾,这种情况下真伪判断是首先需要进行的。在这一方面,您自己的体会是怎么样的?”
“您好,莫兰特博士……我最近碰到一个问题:我所服务的机构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让我们这个部门关于某个地区的人群大规模暴力倾向程度做出量化的预测,可我们在做的时候却发现有好几个必需的数据谁都没有,谁都给不了我们……”
“你们都用哪些数学工具?基础数据处理是用马尔柯夫链吗?”托马斯打断了第3个学员的叙述,突然问道,在获得对方的点头肯定后,他笑着说:“试一下用这个模型吧,我前年自己设计出来的,目前的使用纪录证明这个模型还算有用。”托马斯说罢,抓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出一个数学方程式,写完后,他又仔细将其中几个部分用红色的粉笔标注了一下,然后这才转过身来。他满意的看到:大部分学员已经记录完毕,但是都满脸迷茫,只有刚才那个第一个获准提问的学员脸上流露出兴奋的表情,跃跃欲试。
“亲爱的马连卡,”托马斯冲那个学员亲切的说道:“这个方程式让你产生熟悉感了吗?”
“博士,”马连卡站起身,礼貌的笑了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说道:“您写得这个方程式应该是在参考量子物理学中‘布朗运动’的基础原理后设计的,主要思路是在承认个体行为测不准的同时肯定群体行为倾向的规律性……我也曾经这样考虑过,可我总觉得这样进行人群行为分析时总还是存在几个逻辑断点……”
“太棒了!”托马斯·莫兰特博士高兴地打断马连卡的话:“这就是情报分析的最大挑战所在――逻辑断点!我们在进行以人群为基本单位的行为预测时,虽然可以采用大量的数学统计工具帮助我们对人群行为的规律做出归纳和分析,但是,因为我们预测的对象是人,而人的很多行为是非理性、非逻辑的,所以,在人群行为分析上,不要认为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可以互相替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方程中的这3处其实就是所谓逻辑断点所在,这3处值在代入计算时都要根据经验值进行加权处理。情报是真还是假?你对事物发展前景的态度是沮丧还是失望?你面对一个问题时是准备完全凭借理性还是投入激情?你自己的这些理性判断或感性选择都将对经验值的加权产生重大影响,乃至影响到对整个人群行为预测最终的结果。经验值是什么?是你对目标人群文化特征的理解、是你自己对人类大历史的理解、是对自己天赋的自信――这些都不是数学能给我们的,因为在这里所要依靠的是造物主赋予我们最奇妙的能力――想像力和创造力!”
以马连卡为首的学员们在同声翻译的话音落后,沉默了大约近1分钟,然后开始热烈的鼓掌。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民族!托马斯心里想着:在1870年中国政府经议会批准后颁布的后来被欧洲评价为“科学技术抢掠宣言”的《对世界范围内科学技术研究活动进行支持的法案》(简称:《科技支持法案》)实施之后,在理论科学领域的奖项“杨沪生奖金”和工程科学领域的奖项“史秉誉奖金”分别设立后,欧洲国家的许多科学界就开始出现和商人们一起并肩向东方涌去的趋向。俄罗斯,只有欧洲科学研究的社会环境和政府政策环境最恶劣的俄罗斯,她的科学技术人员不为所动,其中就包括数学大师安德烈·安德列耶维奇·马尔柯夫。在布朗和维纳等人已经开始在中国上海享受安静幸福的学术研究生活时,俄罗斯以马尔科夫为代表的科学家们一边艰难的从事着科学事业的探索,一边在和沙皇独裁统治进行着更为艰难的搏斗。无论是工程技术领域的佼佼者,还是理论科学与基础科学领域的大师,所有的俄罗斯科学界的领军人物没有一个去中国……
就在这家兵工厂的大门口斜对面的一条小街街口,从这天上午开始就有一辆挂有莫斯科车牌的“圣彼得堡”牌轿车停靠在路边。风雪当中,这辆破旧的轿车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车中有人,只是每隔1个小时,当周围确证没有人的时候,车里的司机会将车打着火,发动5分钟后又将火熄灭。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水箱和油路因为温度太低在轿车需要启动的时候发生故障。
寒冷的车内,瓦西里和万尼亚穿着厚厚的大衣,眉毛和眼睫毛上挂着白色的冰霜,安静的坐着。前风挡玻璃上有一小块被刻意除去冰霜,两个人就通过这个小孔观察着风雪当中的工厂门口,差不多每隔5分钟,两人当中就得有一个将脸贴近前风挡玻璃,用自己的嘴哈出热气,融去观察孔上已经出现的薄薄冰霜。
“小万尼亚,该你了。”看着观察孔上又出现一层薄冰,瓦西里说。
“上次就是我,这次该你了。”万尼亚不满地说道。
“小万尼亚啊,小万尼亚,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懒惰了!”瓦西里笑着说,然后还是凑上脸去将嘴贴近玻璃哈出热气。
万尼亚不满地说:“总是说:‘小瓦尼亚你要这样,小万尼亚你要那样……’好象我没有长大似的。我都19岁了!”
瓦西里认真的除完薄冰,身子往后靠了靠,仔细看了看观察孔的效果,然后满意地砸咂嘴,这才说话:“呵呵,我们的小万尼亚长大了,是大人了――你已经和姑娘们上过床了?大男人万尼亚。”
“你总是那么庸俗,瓦西里,我也是一个革命者,我年龄小,可我参加革命已经2年了!你听说了吗?顿巴斯那边的革命党领导人里有个叫尼基塔的小伙子今年才22岁,16岁就当他们那个组织的领导了……”

“你说的那个尼基塔我知道,那个尼基塔和你可不一样――我听说他16岁那年是被宪兵抓错了,进了牢房以后和一帮革命知识分子关在一起,后来革命者要从牢房挖洞出去,需要有个人做名义上的领导,万一挖得洞被发现了好有人顶罪,于是就选可怜的尼基塔当领导……嘘,看!”
瓦尼亚正听得入神,听见瓦西里的告警,急忙把脑袋也凑过来――
在兵工厂门口,两名站岗的宪兵正拦住一辆黑色的轿车检查证件,一个男人从后座下来,很傲慢的对宪兵挥舞了一下手里的证件,宪兵们看见他,急忙陪着笑放行。那个男人坐回车内,然后轿车驶进厂区大门。
“是谢苗!内务部7局的谢苗诺维奇!”万尼亚激动的说。瓦西里抬手给他的肩膀上来了一拳!
“你小声点!”瓦西里在训斥完万尼亚之后,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万尼亚,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通知多拉小姐。”
“嗯,我守在这儿,你放心吧!”万尼亚说罢,对已经把手搭在门把上的瓦西里说:“你还没有讲完那个尼基塔的事儿……”
瓦西里注意观察着厂门口来回踱步的宪兵,轻声说:“那个尼基塔的事?呃……后来,地道挖好了,可谁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军警埋伏,谁都不敢第一个下去……尼基塔站出来说:‘各位,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也知道你们选我当领导是为什么。可现在,既然你们谁都不敢带头,那就让我这个领导先走吧!’于是,尼基塔就领头下了地道……我走了, 小心点!”看见宪兵们的视线转过去,瓦西里趁机开门下车,很快就消失在白色的风雪中。
没能听完整个故事的万尼亚郁闷的裹了裹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奶酪――这是他自己的珍藏,是上次他的舅舅从顿河老家带来的,就剩这一小块了。他将奶酪送到嘴边,一边专心的透过观察口看着厂门口的动静,一边用舌头仔细舔着这一小块奶酪……
功德齐圣徒的圣弗拉基米尔大公勋章是叶卡捷琳娜二世设立的,共分四级,今天谢苗给托马斯带来的是第三级弗拉基米尔勋章。正准备下课的学员们为托马斯感到高兴,纷纷鼓起掌来。脖子上挂着勋章的托马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用手摸着勋章上的花题字母。
“利益、荣誉、光荣――这些词汇真的很适合你,莫兰特博士。”谢苗笑着大声说道:“这是沙皇陛下和我国政府对你前些天勇敢行为的奖赏!这个荣誉我们很少给外国客人的,你可以为此感到骄傲!托马斯耶维奇。”
利益?荣誉?光荣?托马斯心里觉得很滑稽:是因为我自己救了自己命?还是因为我开枪打死了那匹漂亮的白马?这时谢苗上前将他紧紧抱住,行了一个俄罗斯式的拥抱礼,学员们看着托马斯那不知所措的模样,都笑了起来,但是掌声没有停顿。
这时,电灯突然间又亮了起来,一瞬间这间临时的课堂里竟然显出了几分辉煌!大家都把这个当成好兆头,掌声更热烈了,甚至有学员拍起课桌,发出快节奏的巨响。
仿佛是觉得这样的气氛还不够热烈,窗外的厂区内突然响起高昂的汽笛声,穿透力极强的雄厚巨响在风雪中气势磅礴地回荡着!托马斯和学员们都愣住了,看着谢苗跑到窗口,艰难地扒在宽大的窗台上向下看去。
“是不是中午下班的汽笛?……”在汽笛声消失后,有个学员说了句,立刻在周围人蔑视的眼光下闭上了嘴。
这时,汽笛声再一次响起,厂区内传来几声隐约的枪声!谢苗从窗口收回身体,脸色惨白的用俄语大声咆哮了几句,于是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每个人都从身上掏出了手枪,有两名学员拎着枪向走廊里跑去。谢苗粗暴地将托马斯拉到外面的小衣帽间,将托马斯的大衣从衣架上取下来,扔给托马斯,然后自己也穿上刚刚脱下不久的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顶上火,嘴里还不停用俄语低声诅咒着什么。周围的学员们也用最快的速度穿好大衣,谁先穿好谁就拎着枪跑去走廊里。
“出什么事了,谢苗?”托马斯一边飞快地穿着大衣,一边问谢苗。
“暴乱!其它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但是肯定这里有激进分子在进行武装暴乱!汽笛声应该就是暴乱的信号!”谢苗看托马斯穿好大衣,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递给托马斯:“拿着,应该用得着。”托马斯犹豫了一下,但是在外面传来一阵“马克辛”重机枪射击的声音后,他马上就接过了手枪,以及谢苗又从大衣内掏出的两个备用弹鼓。
汽笛声一阵一阵响着,中间夹杂着各种枪声。谢苗和托马斯在持枪学员们的簇拥下到二楼,看到马连卡和几个先下来的学员蹲在楼梯口处,紧张的看着下面。办公大楼的一楼传来一阵机枪枪响,然后就看见最先出课堂的那两名学员拉着一个中年男子跑上楼来,男子的肩膀上流着血。谢苗迎上去盘问那名男子,旁边有人撕下衬衫,给那个快速回答问题的男子做紧急包扎。
第7局派来当翻译的男子这时凑到托马斯身边,低声解释说:“那是我们局在这家军工厂的驻厂代表……他说工人们发生了暴乱,现在已经占领了包括成品仓库在内的所有车间,有多少人参加了暴乱、是谁组织的现在都还不知道……”
这真是见鬼了!就不能换个日子,等我走了再搞武装革命吗?托马斯在心里骂道,但是他还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对翻译说:“厂里平时有多少军警?”
“他说平时有300多宪兵和100多警卫……明天是圣诞节,大部分管理人员都提前放假了……警卫们好象有很多都参加了暴乱,宪兵们的宿舍被偷袭,就算没死也大半是被俘了……现在就这座办公楼门口还有一个班的宪兵在抵抗……”
楼下传来两声爆炸的巨响!震得楼道里满是灰尘,然后伴随着一阵“乌啦!”的欢呼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就再也听不到枪响了。谢苗果断的做了个手势,于是两名学员扶起那名受伤的驻厂代表,所有的人跟随着谢苗又向楼上撤退。
他们回到四楼的时候,两名学员持枪将几名瑟瑟发抖的总务人员押过来,谢苗冲上去用枪口顶住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总务员的额头,低声而又凶狠地说着什么。
托马斯看了旁边的翻译一眼。手里拿着枪,脸色发灰的翻译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急忙对这位刚刚获得圣弗拉基米尔勋章的尊贵客人翻译道:“副局长问他们是不是也想参加暴乱,那些总务员说他们和下面那帮穷工人们不是一路人……副局长问电话还能不能打通,他们说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副局长问这座大楼有没有别的出口,他们说……没有。”翻译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嗓音已经开始颤抖。
这时,从二楼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有跑动的脚步声,还有砸门声,间或还有俄语的高声喊叫声。楼道里的人都不吭声了,20多个人紧紧握着手中的枪,齐刷刷看着满脸汗水的谢苗诺维奇。谢苗用更低的嗓门问了一句自己枪口下的那名总务人员什么,那名总务人员用颤抖的手指了指旁边一个门,于是,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随着谢苗的手势进了那个门。托马斯进去的时候,已经可以听见楼梯间那边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这个门里是一个小会议室,会议室的里面是一间装饰豪华的大办公室。老总务员在大办公桌后的墙板上摸索了几下,打开一个暗门,于是所有的人都进了暗门后的密室。
这间密室没有窗户,大概有40多个平方,里面有一张大床和一个衣柜,还套着一个不大但是设施齐全的卫生间。人都挤进来后,那个老总务员小心的关好暗门,于是整个房间都暗淡下来。过了好一阵,凭借从差不多快到天花的那个外形精巧的通风口透进的光线,托马斯的视力才适应过来,勉强可以看见站在床上的谢苗正在冲自己招手。
在翻译的帮助下,托马斯上了大床,走到谢苗身边。谢苗将嘴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
“这是厂长大人用来休息的密室,那个老头说整个工厂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间密室……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到……”
谢苗闭上了嘴,因为外面传来砸门的巨响,然后有几个人走进了厂长的办公室,大声用俄语聊着天,还有翻箱倒柜的声音。
密室里的人们连呼吸都停止了,一个个僵硬在那里。托马斯感觉到身旁的谢苗身体正在颤抖,于是轻轻把没握枪的那只手搭在谢苗的肩膀上,按了按。在昏暗的光线里,托马斯看见谢苗面带感激的冲自己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勉强停止了颤抖。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大声的呵斥声,随后,明显可以听到最先进来的几个人都出去了。稍顷,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开始响起。谢苗一边注意倾听着,一边用最和缓的呼吸方式呼吸着――这也是此刻这个房间里的人们普遍的呼吸方式,微微张着嘴,慢慢的呼吸,尽量将气息声降到最低。
外面的那两个男人开始激烈争吵,其中一个还摔碎了一个玻璃器皿,然后大步走了出去。另外一个追到会议室门口喊了几句,然后奋力摔上门,也离去了。
密室里的人们都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好象都被这异口同声的舒气声吓住了,急忙都闭上了嘴。
谢苗对托马斯低声说道:“这两个是这家工厂暴乱的头子,一个叫谢尔盖,另一个叫马克洛夫……谢尔盖认为要将暴乱分子的头目们召集到这里开会,商讨下一步计划,马克洛夫认为先得派人将成品仓库里的东西送到别的暴乱工厂去,谢尔盖不同意,他认为别的暴乱工厂应该主动派人来问他们要东西才对,说这是关系到整个暴乱的领导权的问题,马克洛夫就走了,说是他自己找人去送东西……”
“这家工厂到底生产什么东西?”托马斯悄声问。
“野战火炮……还好,他们没有炮弹……”
……
“马克洛夫!”
“多拉小姐……”正在指挥起义工人将两门37mm口径火炮装上卡车的马克洛夫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转过脸来,意外地看见由几个起义工人持枪“护送”过来的多拉小姐一干人等。
“马克洛夫指挥,这个女士和她的人身上都带着枪,还帮我们收拾了厂门口那几个宪兵……”领队的起义工人说。马克洛夫没有理睬他,而是上前握住了多拉的手:“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整整4年了!”
“是啊,没想到我们又能在一起战斗了……”多拉小姐说着,从马克洛夫手中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显然,因为碰到了老战友,她的心情也很激动:“你们这次起义有多少工厂参加?我刚才好象听到别的工厂也在拉响汽笛,都是你们社会民主党组织的吗?”
“这次起义是我们图拉的社民党、自由工人党,还有俄罗斯自由解放组织和一些小的革命团体一起发动的,按计划整个图拉应该有12个工厂9000多人参加。您呢?多拉小姐,您是在哪儿听说我们的起义计划,又是带了多少人来参加的?”
“我事先并没有听说你们要起义的消息,事实上,我带了5个小伙子到图拉来是为了另外一些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批准你们将火炮搬上车的!”一阵暴怒的呵斥声响起,马克洛夫和多拉扭脸看去:只见谢尔盖领着几十个持枪的起义工人跑向仓库这边,一边跑,谢尔盖一边大声喊叫着。
搬运火炮的工人们都停下手,看着马克洛夫。马克洛夫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大声呵斥道:“谁让你们停了?继续装车!别的工厂的兄弟们还等着大炮呢!”
“停下!都给我停下!没有起义领导委员会的批准,这家工厂的一根铁钉也不能搬出去!”谢尔盖站在马克洛夫面前,神色严厉的冲那些工人们喊道。
“谢尔盖,我是这家工厂的起义总指挥,我有权力决定对其他起义工厂进行支援!”
“马克洛夫同志!你的权力是起义领导委员会授予你的!这家工厂的一切现在都属于起义工人,属于社会民主党图拉支部,没有起义领导委员会和社民党图拉支部的同意,任何人不能动这些革命物资!”
“谢尔盖同志,虽然你是图拉支部的书记,但是你应该很清楚的看到:我们有很多火炮,但是这家工厂内没有1发炮弹,只有赶紧将火炮送到弹药厂那边,这些炮才能发挥作用!那里有的是炮弹……”
“对!那里有的是炮弹!还有企图抢夺图拉起义领导权的自由工人党人!请你回答我,马克洛夫同志,为什么炮弹厂的自由工人党不按照事先的约定把炮弹送过来,而是要我们社民党将火炮送过去?为什么?”
“他们派人来说:炮弹厂的起义过程里发生了一点意外,现在他们还没有拿下炮弹厂的办公大楼,急需我们的大炮支持……”
“马克洛夫同志,你相信那些自由工人党人的话吗?你认为他们那里的反动派比我们这里的难对付吗?你相信炮弹厂的办公大楼比我们这里办公大楼结实吗?当他们有了大炮和炮弹之后,他们还会要什么?――他们接下来就该问你要整个图拉起义的领导权了!我的马克洛夫同志!”
“谢尔盖同志,难道您认为图拉起义的领导权就那么重要,社会民主党的利益就那么崇高,值得您用整个起义失败,用无数起义工人的鲜血为代价去捍卫吗?”一旁的多拉终于忍不住了,她用讥讽的语气问道。
这时,风雪已经小了很多了,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惨淡的照射下来。阳光中,谢尔盖眯着眼打量着多拉,然后神情逐渐变得古怪,他用一种带有原来如此意味的语气说:
“瞧啊,这不是社民党的脱党分子,恐怖主义者多拉小姐嘛!难怪马克洛夫突然对社民党的根本利益漠视起来……是您亲自请这位多拉小姐来参加起义的吗?马克洛夫先生。”
“谢尔盖,我虽然脱离了社民党,但是我没有背叛革命,我想我还是有参加革命的权力。恐怖主义者?没错!这是沙皇政府的走狗们对我的称呼,我相信在俄罗斯人民心中对我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革命者!”
“够了!”马克洛夫暴喝道:“难道当年在西伯利亚大家还没有吵够吗?不管大家对革命的道路怎么理解,但是大家对推翻沙皇统治的目标是一致的……”
“所以,你就违反纪律,通知这位你爱慕已久的女人一起来参加革命,一起罗曼蒂克……”谢尔盖的语气是讥讽的,但是他的脸色却已经非常阴沉,手逐渐往腰间的手枪枪柄上摸去。
“你卑鄙!”多拉小姐愤怒地喊道:“没有人通知我这里有一场起义!我对参加你们的这种散沙似的武装起义也没有丝毫的兴趣!你总是那么下流!谢尔盖……”
“多拉小姐!”马克洛夫打断了她:“不许你侮辱我们的武装起义,侮辱我的同志!如果你是来参加起义,那就请你服从起义领导委员会的纪律,如果你不想参加,那么请你带着你的人离开!马上!”
“在没有查明这其中的原委以前,不可能让这位社民党的叛徒随便离开!来人,将这几个可疑分子先看押起来!”谢尔盖将手枪握在手中,厉声叫道。
“无耻!”多拉激动得说话都哆嗦:“你这种所谓的革命者总是这样:对待其他的革命者比对反动的沙皇政权还凶残!只要其他人和你们的革命理论不一致……”
“以革命的名义将这几个人抓起来,带去看押!”随着谢尔盖的命令,几名起义工人上前要抓多拉等人。多拉一把打开某个起义工人的胳膊,瞪着马克洛夫:
“马克洛夫,这就是你对待当年战友的方式?”
“多拉,你应该明白,革命者必须要有纪律……”马克洛夫低下头去,软弱的解释道。
“哈哈哈哈……”已经被两个起义工人反扭住胳膊的多拉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懦夫,当年我的眼睛就应该全瞎掉……至少不用在今天看到你的这副嘴脸!”
万尼亚已经被吓得大哭起来,他使劲挣扎着,被一名起义工人从身后砸了一枪托,登时安静下来……
“放开他们!”马克洛夫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大喝一声,然后对着谢尔盖低沉说道:“让他们走,我会对此负责的……”
“马克洛夫同志,革命者必须要有纪律……”
“谢尔盖,就当我求你。”马克洛夫痛苦地注视着谢尔盖,用更低的声音恳求道。
谢尔盖看着马克洛夫的眼睛,皱眉思索了片刻,终于无力的说:“好吧……有些当年的事情我也记得……我会和你一起承担责任的……”
马克洛夫征得谢尔盖的同意后,向那些押送多拉等人的起义者挥挥手:
“放了他们……押送出厂区……”
“马克洛夫指挥,他们的武器呢?”一名起义工人举了举手中的用一块包袱皮裹着的几把手枪和几枚手雷。
“以革命的名义将手雷没收,手枪我们没多大用,出厂后还给他们吧!”谢尔盖飞速地做出决定,然后对马克洛夫说:“我已经通知起义领导委员会成员在厂长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了,希望你马上来,马克洛夫同志。”说罢,他就带着那几十个武装工人急匆匆地走了。
“就按照谢尔盖同志的意见处理。”马克洛夫对一名领队下令:“然后通知警戒线:任何无关人员再擅自进入厂区,将会遭到射击!”然后他又对另外一名身穿工厂警卫服的起义者下令道:“你带几个人,开辆车去炮弹厂,告诉那些自由工人党:新造的大炮不经过校准试射是不能正式使用的……我们很理解他们对大炮的需求,但是本着对起义者生命负责的精神,我们希望他们还是按照以前的约定,先给我们一车炮弹,让我们完成校准试射后再把合格的大炮给他们送过去。”
说罢,他转身向办公大楼方向走去。多拉在他身后喊道:
“马克洛夫,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多拉小姐,我不认为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马克洛夫头也不回地边走边大声说:“你走吧!眼下对我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赢得这场武装起义!”
“傻瓜!”多拉大声喊道:“你们这样的起义只能让革命力量遭受更大的损失!你们最多是杀死一些可怜的士兵,最后再被反动派象狗一样的杀掉!……”
她在喊叫当中,被起义者推搡着走远……
风雪已经完全停止,城市的上空回荡着远处激烈的枪声,听着这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枪声,马克洛夫加快了步伐,大步向办公大楼走去,他预感那儿还有另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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