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烫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走出月亮湾,亮子忽然替我拢起衣领,随即替我摆了摆头发,“又没死爹死娘,怎么一副活不起的倒霉样?”
我的卖相是有点惨,窝在旅店和网吧,似乎半个多月也没去楼下洗过澡。皮肤干的已经开始起皮屑,偶尔用凉水涮涮的头发也乱糟糟一片。但这让我觉得很舒服,生怕浴池的水把最后一层外壳也冲掉。
亮子开着一台组装吉普,四周喷着银漆,零零碎碎,不过还算有个性。上车后亮子丢给我和刘宇一盒金伯爵,老烟,很冲。
“带上你们俩不是指望你们动手,办完事我跟大眼吱一声,让他以后别找你们麻烦。”亮子盯着刘宇说,“以后没事别往这转,这是你玩的地方?”
刘宇嘟囔了几句,乖溜溜缩在我旁边假装打盹。
路上亮子接了几个电话,下车买过香肠,还停在路边瞄了半天在按摩中心外拦生意的小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刘宇激动的已经不断在顶着我的肩膀,我却茫然一片。
当亮子活动开筋骨,这才睁大眼睛伸了几个懒腰,“狗崽子,洗上瘾了。”
说完亮子驾车来到了一家洗浴中心,看架势是家很旺的场子,门口停着不少车,正门旁边开着八扇落地窗,里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仅仅穿着高叉旗袍的女招待至少就有十几位。
车刚停下,路边走过来两个男人,凑到车窗笑着说:“亮子,又火了?”
“废话。这都几点了?要不是被黑子的电话叫起来,我能遭这个罪?”亮子不满的推开车门,示意我们也跟下车。
男人瞅我们面生,疑惑的问:“这俩崽子哪来的?”
亮子没锁车,抬头张望着,“黑子的弟弟,旁边那个是他朋友,晚上帮黑子得罪了大眼,我带过来替他擦擦**。”
男人嘿嘿笑着,仿佛在耻笑我不自量力,随即皱眉说:“我去过王老五他家,这狗逼一听要来找大眼,死活不肯借家伙。”
“提我名没?”亮子棉袄里只穿着小背心,冻的已经开始佝偻着身子。
“提了。”男人气愤的说。
亮子啐口痰,吸着鼻子说:“你脑袋发炎了?提我名他还敢借吗?因为这事得罪了大雷,他那老骨头还要不要了?算了,用不着。怎么就来你们两个?”
男人打了个哈哈,“毛毛他们马上来,我告诉他自己来就行,他怕你吃亏,又去找别人了。”
“操,要找我不会找?”亮子领头往里走,“咱仨就够了。”
柜台的人认识亮子,点头哈腰痛快把大眼卖了出去,“三楼,没什么大事吧?”
亮子笑着说:“有事你还想帮忙?”
服务生咧嘴勉强的笑着,“不是,我怕老板说闲话。”
亮子指着自己的车,“帮我看着,我上去说几句话就下来。”
没别的话,亮子慢悠悠带我们来到了三楼,一路上闲情还不少,与两个哥们对女招待指指点点,没有一点来寻仇的味道。
三楼是小桑拿,单独小浴室里只有五六个喷头,休息间摆着躺椅,服务生伺候着,倒是很惬意。
敲了几间,亮子终于找对地方,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说:“都在这呢,你们进来吧。”
这又不是自己家,进去后发现里面躺着四个人正在开录象,我心里不由嘣嘣乱跳,刚才信誓旦旦要插一手的刘宇也不时打着颤。
一个男人站起来,怒着瞪起亮子,“干嘛?”
亮子没理他,趴在毛玻璃往浴室里看了一会,“大眼在里面呢?我找他有点事。”
那位男人立即冲到旁边准备开箱子,亮子沉下脸,一字一字的说:“你手再动一下,明天就等着去医院接指头吧。”
我没觉得害怕,不过那个男人拽着柜子的手竟停了下来,其他三个男人干脆瞪着电视机,一声也不吭。
亮子撇了个白眼,扯开门走了进去。
亮子对两个正在冲身子唠嗑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在他们奇异的眼神中拉开了蒸气室的小门。
蒸气室很大,大眼躺在椅子上正在打盹。旁边的男人扯着闲话,没留意我们突然闯进去,有个家伙甚至叼着烟头。
亮子笑出了声,“操,跑这里抽烟,你他妈天生喜欢装逼,还是脑袋发育不好?”
大眼登时坐了起来,其他男人都吃惊的看着亮子,一时间什么话也没接下去。
亮子裹着棉袄,皱眉说:“大眼,大半夜跑黑子哥那里闹,你不睡,我还想睡呢。咱把话谈开,在哪谈?这还是外面?”
大眼发现我们只有五个人而已,擦着眼角,稳下心说:“你还真勤快,怎么找到这来了?”
“随便打个电话就知道了,谁有你这么排场,到哪都先打个招呼,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眼?”亮子不耐烦的伸手替自己扇着风,“别磨蹭了,咱出去吧。”
叼烟卷的男人撇撇嘴:“就这几个人也想请动大眼?”
亮子突然走到男人面前,矮下身子问:“你谁啊?我怎么以前没看到还有你这么号人?”
烟卷歪着头看向大眼,不屑的说:“我是……”
没等他话说完,亮子突然一脚踹在了他的**,溜道的扯着他的头发把他从椅子上拉了下来,“**的,我还真没遇见敢拿话呛我的。爱装逼,在桑拿抽烟是不?我让你抽个够。”

大眼起身想拦着,亮子的两个朋友突然抻出了刀子和一把小钢斧,立即压住了场子。像两个屠夫面对一群鸡,而且是褪光毛的鸡。
亮子狠狠踢着烟卷的脸,甚至扯开烟卷的手不让他护着脸。
“操,还知道要脸?”亮子看了看周围,突然把烟卷拖到角落的石炉子,在我目瞪口呆中把男人的脑袋按在了炉子的铁皮上。
就像烧水一样,滋滋的声音马上窜了起来,不过停的更快,烟卷彻底放弃了抵抗,亮子松开手后他便捂着脸躺在地上大喊大叫着。
看不到他被烫成什么样子,炉子上也没留下任何血迹,不过偶尔跳起的劈啪声还在见证着刚刚它又烧开了新的水分,我不由自主想撤出蒸气室,觉得周围的空气忽然变的很干燥,干燥的让我的皮想脱落。
很奇怪的事,一个男人受伤嘶吼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总会喊起自己的老妈。烟卷在地上打着滚,嘴里念叨着“妈啊”,我不觉得他可怜,反而有那么一点点恶心。我想扭过脑袋,但失神的不断看着亮子漫不在乎的表情,舍不得错过一秒。
亮子扑扑手,又抄回了兜子,连看都没看烟卷一眼,“大眼哥,现在能不能请动你?”
大眼也没想到亮子说翻脸就翻脸,怔在椅子上说:“我带了那么多哥们,你还能落下什么好处?”
“行啊。”亮子耸耸肩,“我就站这,谁想动我就来动,我躲都不躲。要么弄死我,要么明天我弄死他。”
亮子笑起来像在蛇道上被刨开肚子的蛇,从下巴慢慢裂到脑门,让我分不清他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愤怒,仿佛只是个标志,骨子里溅出的仍是毒液。
大眼瞪着亮子,终于向旁边的人点点头,“你们别出去了,我跟亮子聊两句。”
亮子摇头说:“都出来,都出来。蒸个**,要不我挨个丢里面让你们蒸个够?”
亮子指着炉子,“出去穿好衣服,一会哥带你们劳动去。”
有个男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嘀咕了一句,“操,玩大了谁都好不了。”
亮子回身抢过小斧头,扬手就要剁过去。动作很快,或许是我还惊在烟卷的声音中,竟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
大眼急忙挡着自己朋友身前,“今天非得跟我抬杠?”
“抬杠?”亮子瞟着大眼,半晌才说:“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抬杠?我今天把话搁在这,我他妈从来就没看得起你们矿山这些人。除了大雷以外,其他都他妈是欺负民工小姐的窝囊货。”
大眼扯着嗓子想骂,亮子摇了摇斧头,“信不?我在这砍了你,我也有办法把你送局子里去?”
大眼顿时没了气势,狠狠的说:“行,你骂我行,别动我哥们。”
这就是变相的乞求,这种话我常说,现在听别人说出来,心里竟有点酸。
亮子把斧头塞给自己朋友,冲着刚才顶嘴的男人招招手,“还让我过去拽你吗?”
男人愣住了,大眼也愣住了。亮子摇头说:“大眼,你都带了些什么人,连人话都不听,就听你的?”
大眼吭哧几声,咬着嘴唇把自己哥们揪到亮子面前。
十多个嘴巴,亮子打的很轻松,而且又恢复了开始懒洋洋慢悠悠的德行,“记着点,在自己家门口牛逼晃荡腚没人管你,到这片就老实点。”
闷乎乎的蒸气室里,这些巴掌声像砸在墙上。男人几次想还手,但看到亮子昂起的眼睛都放弃了,甚至开始躲着亮子的视线,不过始终没敢躲开他的手。
大眼的脸随着巴掌一点点变着颜色,居然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行,我倒要看看在大雷面前你还牛逼不。”
亮子甩甩手,“你回去告诉大雷吧,告诉你到黑子哥的地盘闹事,对了,还拿刀吓唬黑子哥了是不?”
大眼看了看亮子兄弟扬起的家伙,咽了口吐沫,“以后咱再算。”
亮子满意的点头,“好,以后算明白。对了,不知道哪个狗逼把月亮湾砸了,你找出来让他回去给我收拾干净。”
大眼拧身走出蒸气室,一句话也没说。亮子踢着地上依然在打滚没人敢扶的衰鬼,咋嘴说:“我说好话的时候赶紧照着办,外面那群人有什么用?我今天多了一道口子,你们一个都别想跑。自首的我也给他弄死。”
大眼顿在前面,恶狠狠的冲休息室喊:“穿好衣服,谁没事跟亮子回月亮湾,帮着收拾收拾。”
走出蒸气室时,我觉得自己早被刮花的心又跳了起来,没办法抑制那种激动。即使跟在亮子身后,我也有种忘了自己存在的想法,心甘情愿踩着他的脚印。
仅仅是一场羡慕,我偏偏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既然一切都模糊到让我找不到路,为什么不能像亮子一样无所谓有所谓的混着。
连场噩梦,醒来后我又染回了以往,挤开身前的刘宇,我护在亮子的身后,得意的听着他又在嘀咕着女招待的身材。
以往站在街头,那些冰凉的风像一根根刺扎在我胸口,风干了所有顽强。现在我学着亮子的模样整齐的摆着自己的头发,利索的扯着自己的衣服。
但愿梦中伤心都不太漫长,黎明既起狠狠的为明日漂亮。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