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车鲁喜人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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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悉河中游有一块被森林沼泽占据的土地,只有少数地方是茂美的水草地,一座座相隔很远的长方形木头房子散布在这儿,这就是车鲁喜人生活的营地。
今天傍晚天还没黑,篝火就已经点起,一阵阵烤野味的香气飘散在营地中,一群一丝不挂的日尔曼小孩围着正在烧烤食物的大人们跑来跑去,也有的孩子蹲在地上眼巴巴瞧着大人们的动作,大人们正把种由盐巴和其他调味品熬成的淡黄浓汁一层层刷在野味身上,使香味更诱人了。
这些孩子们虽然都是赤裸着的和很肮脏的,但却长出一副罗马人所最羡慕的壮健身躯,因为日尔曼人的婴儿都由自己的母亲哺乳的。远处,更多的孩子正和部落的绵羊、猪、山羊同样地在泥地上打滚,这里面既有部落贵人的孩子,也有奴隶的子女,日尔曼人在这点上毫不在意,往往奴隶的儿子会把酋长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而酋长的孩子只会想怎么再打还回去,从未想到他们的父亲身份迥异。
营地中央的空地已经摆出酒宴,预备欢迎刚刚从阿里奥维司都斯墓地回来的阿契丽娅和亚马逊,还有卡狄人的大王荆戈、乌昔鄙夷族的首领巨汉熊勒明尔和邓克特累族的首领乌依天厄,据说这两个世代结盟的剽悍骑兵部族首领,和荆戈一样是为了问候阿里奥维司都斯的两个外孙女来到了这里。
车鲁喜部族的女人们忙着往座位还空着的酒席上放野果和乳酪,当然也少不了日尔曼男人每餐必不可少的蜂蜜酒和大麦酒。
卡德摩斯悠闲地在这个日尔曼部落里转悠着,不时有几个大胆的孩子想伸手触摸他的衣服,因为卡德摩斯的装束是那样的新鲜,而他那样式特别的武器和盾牌,正在旁边被几个的阿尔米乌斯的侍从拿在手中观摩。
瓦鲁斯的希腊侍从心里并不象他的表情那样轻松,临来之前,瓦鲁斯的侍从首领克勒蒙斯秘密嘱咐他要细心观察车鲁喜人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现什么异常,一定要记在心里,回到摩古恩提亚库姆时向他报告。不过,当他来到这个营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正常。
“瓦鲁斯大人是不是有些多疑了?”卡德摩斯毫不怀疑克勒蒙斯的指令是从瓦鲁斯那里来的。他一边暗中嘀咕着,一边小心的推开一个车鲁喜小孩,怕那个孩子身上的泥弄脏了自己在雅典精心缝制的衣服。
在他旁边的雅易安却是喜气洋洋,这一路上,他终于感到自己是个人物了,路过的各个日尔曼部族的首领都对他很客气,连荆戈今天在这里碰到他的时候,也亲切了许多,好象忘记了摩古恩提亚库姆总督外发生的一幕。想到马上就快回故乡看望自己的父母,他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不知道现在父母怎么看我这个被他们认为不成气的儿子?”
“我要那个!”被卡德摩斯推开的车鲁喜小孩指着他身上的银质剑钩说道。希腊人苦笑了一下,现在不用问雅易安他也了解了日尔曼人的这个习俗:没有人比日尔曼人更慷慨好客的了,闭门拒客被认为是一种丑行。每个日尔曼人都会按照他的家财情况尽力款待自己的客人,如果主人无力招待了,他会介招另一位东道主给他的客人,陪同他前去,并不需要另一家主人的邀请,另一家也会同样殷勤地招待他们。就尽主人之谊而言,对待熟人和陌生人是没有差别的,每当客人离开的时候,随他要求什么,就送给他什么;同样,主人也毫不忸怩地向客人索取礼物,他们非常爱好礼物,但既没有施恩望报之心,也没有受施必报之念。
所以,这一路之上,卡德摩斯身上的各种精美小饰品快被索要一空了。此刻他只好无奈的掏出个神使赫尔墨斯的小雕像,把那个孩子打发了。
那个孩子如获至宝,转身向一栋木头房子跑去,看来是要向自己的母亲去献宝了,后面还追着几个嚷嚷着要看看那雕像的孩子。
卡德摩斯向一栋最大的木屋瞧去,那里正传来阵阵轰饮声……“晚宴还没开始,他们就等不急了,几个首领居然就先聚在那里开喝了,日尔曼人还真是可爱。”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大木屋内的情形却不象瓦鲁斯侍从想的那样,没有一丝热烈的气氛,四个部族首领神色凝重,难以相信那些热闹的喊叫声是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
“荆戈,喝啊!……我们这么做是不是过分小心了,有这个必要么?” 乌昔鄙夷族的巨人先是大吼一声,然后使劲压低嗓子说道,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件辛苦的事情。
“对,不能饶了他,他今天喝酒喝得象个娘们似的!……熊勒明尔,你给我闭嘴!我们三个脑子加起来也比不上海尔曼,既然他让我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乌依天厄毫不客气的说,除了海尔曼,他是唯一能让熊勒明尔听话的人。
海尔曼,或者说他的拉丁名字阿尔米纽斯我们更熟悉的车鲁喜人首领,此刻正紧蹙眉头,一声不吭地盯着手中的纯银酒杯,那是提比略送给他的礼物。
“放心,这么好的葡萄酒我才不会放过咧!难得瓦鲁斯总督这么慷慨,居然把他窖藏的美酒送了这么多过来,我们今天有口福拉!……海尔曼,你说话啊,你有没有听见我们的话?”荆戈显然有些急躁。
“你们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漏!朋友们,如果我没猜错,我们有麻烦了!”海尔曼把一杯酒倒进喉咙后开口了。
“什么样的麻烦?” 为人精细的乌依天厄问道,同时也没忘了大喊一声“好酒!”
“怎么告诉这几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呢?难道告诉他们:自己凭瓦鲁斯的眼睛和一点蛛丝马迹得出的结论——瓦鲁斯已经发现我们的密谋……这简直有点太荒谬了!”海尔曼苦笑了一下,又把手伸向了盛酒的陶罐。
“海尔曼?!”熊勒明尔这次没有放低他的嗓门,乌昔鄙夷部族首领的巨大声音仿佛震得这间原木搭建的房子晃动了几下,和他们只隔着一道低矮木墙的海尔曼家的几头母牛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哞哞”的叫了几声。
“熊勒明尔,你受不了这烈性葡萄酒了吧,哈哈,这酒入口虽软,后劲可大!象你这么象喝水一样喝,我看你马上就要到梦中女神那儿去了!哈哈!” 乌依天厄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用责怪的眼神瞧向熊勒明尔。
“我想,我们的计划已经被瓦鲁斯这个狡猾的罗马人察觉了!”海尔曼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来的忧虑。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地上火坑中燃烧着的干柴不时发出“啪、啪”的爆裂声,一缕缕烟气不停地朝被熏黑的房顶飘去,那里开了个排烟的大洞。
“你怎么知道的?!以前可是连狡诈多疑的提比略都被我们瞒过了,这次我们露出了什么破绽?”乌依天厄急促的低声发问,这回连他都顾不上掩饰了。
还未等到海尔曼回答,他马上又竖起了耳朵,接着把食指放在双唇中间:“嘘,有人来了!”果然,很快从门外传来对话声。
“尊敬的西吉提斯长老,您好。”首先说话的是在门外守卫的海尔曼的首席侍从。“哈哈,好、好,我侄子海尔曼喝得怎么样了?这小子让我去陪尊贵的客人,自己居然和那几个酒鬼偷偷躲在这里喝瓦鲁斯大人送来的美酒!喂,我说,荆戈,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快给老子滚出来,不然老子要进去揪你耳朵了!”接下来开口的是个洪亮的声音。
“现在我们去参加晚宴,宴会后我们大家以赌钱的名义再聚到一起;大家表情自然些,再往衣襟上洒点酒水。”海尔曼果断地一挥手。
大树枝叶摇曳下,空地上的酒席旁现在已是人头攘攘,除了空出酒席中央的一排位置,车鲁喜部族的成年战士们随意的席地而坐,武器就搁在他们手边。这些战士大声喧哗着,炫耀着自己过去的英勇事迹,部落里还未有资格成为战士的少年们站在一旁,羡慕地望着这些父兄们,而他们的母亲姐妹仍旧忙着把食物端上来。
在各自侍从们的簇拥下,四个部族首领和海尔曼的叔叔西吉提斯威严地来到了空地上,此刻日尔曼尼亚上空,月亮女神狄安娜接替了她哥哥太阳神的位置,这位女神正眨着俏皮的眼睛,把自己柔和的银色光芒洒向这片大地。
车鲁喜战士们轰然起立,向他们的首领和贵宾行礼。海尔曼举起一只牛角杯,把其中灌满了的油脂和美酒慢慢倒向地面,“伟大的奥丁大神啊,请接受你的崇拜者的供奉!请你眷顾无畏的勇士!”
随着他的话音,他的几个侍从把整只整只的猪羊扔到空地中熊熊燃烧的篝火里,晚宴正式开始了。
阿契丽娅和亚马逊的脸庞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显得格外娇艳;脱下华丽的丝绸长袍,换上日尔曼女人常穿的亚麻衣裙并没有使她们的美丽减色。
在每个人喝下第一杯酒后,在部落里地位仅次于海尔曼的西吉提斯站了起来,他是海尔曼和弗拉乌斯的父亲西吉米尔的弟弟,车鲁喜部族地位尊贵的长老和祭司。
“今天,我们车鲁喜人迎来了尊贵的客人——英勇善战的阿里奥维司都斯的两个外孙女,拜托奥丁神的恩赐,在经受了长期的苦难后,她们回到了故乡。车鲁喜的儿郎们,拿出点本事来欢迎阿契丽娅和亚马逊吧!”
一群勇敢的青年从自己的座位猛地跳了出来,飞快地把一把把利剑和短矛倒插到地上,然后脱guang了衣服,赤身裸体站在剑刃和矛尖留下的一个个狭小空间里。
青年们一起高举着自己的佩剑,指向空中,随后猛烈敲击在自己盾牌上。一声铿锵巨响后,雄浑的歌声响起:
我看见我的父亲
我看见我的兄弟
我看见我的母亲
千万的祖先,他们在召唤我!
在瓦尔哈尔的殿堂,勇士的灵魂将会成为永恒……
随着悲壮的歌声,闪烁着青春矫健胴体的车鲁喜青年,开始在枪丛剑棘跳起日尔曼人的战舞,他们口中大声唱着歌颂奥丁的歌曲,脚下敏捷地跳跃着。突然,车鲁喜青年们猛地跳起来,在空中猛地向一个对手刺去。
在亚马逊的惊呼声中,这些青年战士准确地落在对方原来落脚之处,随即纹丝不动停在那里,遍布满地的危险利刃丝毫没有伤到一个人,他们手中的一柄柄利剑照亮了营地的天空。
寂静了一刻后,旁边的人们开始暴雷般为他们喝彩,阿契丽娅姐妹身旁的卡德摩斯也在这原始的勇蛮尚武之气下心神激荡……他少时就因崇拜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事迹离家四处冒险,他曾在破落的神庙里刀劈巨蟒,也曾在伯罗奔尼撒的山中独斗过群狼,更在叙利亚沙漠中激战过帕提亚游骑兵,而这样的情景还是首次得见。
“勇敢的卡德摩斯,你们希腊曾经诞生过无数著名英雄:创造了十二项伟业的赫拉克勒斯、特洛伊城下天神般的阿克硫斯,驾驶‘阿耳戈’远渡重洋寻找金羊毛的伊阿宋;如今,你们希腊人有这样勇敢的战士,有这般快捷的青年吗?” 看着一瞬间就回到席位上的青年们,乌依天厄似乎很随意地提了一个问题。
卡德摩斯摇了摇头,不过当看到旁边日尔曼人们眼中一闪而过的傲气,这个曾经杀死了卡狄第一勇士的青年微微一笑:“现在我们希腊人确实没有这样的战士,因为我们现在更看重的是另一种东西。”日尔曼人的首领和长老们都停止了饮酒,开始注意聆听希腊青年的话。
“我们希腊人现在看重的是探索生命的意义,我们的生命有多久呢?五十年?六十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而我们又太多的yu望想要去实现,但是,我们的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在一方面的yu望强烈的话,他在别的方面的yu望一定就弱了,就象一条已被引入另一条渠道的小溪一样,所以我们人类就开始折磨自己。
那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希腊的智者用以下方式进行反省,看来这好像是一条通向正道的捷径:只要我们固守在身体之中,使心灵受到肉体的污染而变得不完满,我们就无法令人满意地去把握对象,这些对象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真理。首先,身体因追求生存而造成了难以计数的干扰;其次,疾病妨碍了我们去探索真理;此外,身体中充满了爱惧、情欲、各种幻想以及许许多多毫无价值的东西,使我们根本就没有闲暇来考虑其他问题;战争,变革及争斗仅仅是由肉体yu望所引起的。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攫取财富,我们不得不去攫取财富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肉体yu望。
我们是yu望的奴隶。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几乎没有时间思考生命意义的原因。最槽糕的是,即使我们从肉体yu望那儿争得的一些时间来进行某些方面的研究,肉体yu望还会再度闯入我们的思维过程,中断、干扰、分散及妨碍我们捕捉真理的微光。
于是他们相信,要想获得答案,必须摆脱肉体,用心灵注视事物本身。只要我们活着,除非绝对必要,要尽可能避免与肉体的交往、接触,这样我们才能不断地接近知识。我们应该在神明拯救之前就净化自己的灵魂,不能允许灵魂受肉体yu望的侵蚀。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才能像与自己交往一样与自然万物接触,获得纯粹的和未受污染的直接感悟。一个没有先净化自身就去冒犯纯粹真理王国的人,无疑违反了宇宙间的公道。
一切智者都必须不受干扰地去思考并且相互提醒。对任何一个到达人生旋途终点的人来说,都有足够的理由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中获得我们一生全力以赴去追求的目标,人生旅途的结束会给一直准备净化心灵的人带来美好的希望。”
……希腊人的话给日尔曼人带来一阵困惑,虽然他的日尔曼语足够清楚表达这些词汇。西吉提斯为了掩饰尴尬的场面,说道,“勇敢的卡德摩斯,想不到你除了有惊人的身手外还有这样的智慧,说的真好。”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希腊一个哲人苏格拉底在他被处死前夜说的。” 卡德摩斯礼貌的鞠了一躬。
海尔曼用奇怪的微笑看着这一切,此刻他缓缓站起身,拍了下手掌,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为了欢迎阿里奥维司都斯的外孙女儿和我们邻居部族的首领,今晚我们车鲁喜人从各个村子聚在了一起,恰好今晚又是月圆之夜,让我们来讨论一些部族内的事情吧!”他的目光扫向了酒席旁聚集的孩子们,“马加特、洛克伦茨、雷哈格尔,你们到前面来!”
三个穿着崭新外套的日耳曼少年带着激动的心情走到空地中央。
车鲁喜人首领用嘉许的目光望着他们,朗声说道:“这三个年轻人已经到了年龄,你们都知道:他们在跟随队伍穿越森林时从未掉队、在吩咐他们跟踪野兽时也没有失掉野兽的踪迹、在半夜遇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时,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抓起武器——所以我认为他们已经经受了考验,从今天起应该允许他们使用武器了!亲爱的族人们,你们的意见是什么?”
正被烈酒灌得非常兴奋的战士们大声嗷嗷狂叫,使劲挥舞他们的短矛,这表示他们同意这三个年轻人加入他们的行列。
海尔曼等一会,没有听到表示反对的啧啧叹息声,点了点头,两个手拿短矛和盾牌的大汉从人群中走出,他们是马加特和洛克伦茨的父亲。
他们把矛和盾牌交到自己的部族首领手中,海尔曼神色郑重,直视马加特和洛克伦茨。
“马加特!洛克伦茨!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车鲁喜的战士了!这是你们的父亲亲手为你们做的武器,记住——从今以后,它们就是你们的生命!”海尔曼高昂的声音在营地回荡。
接着,海尔曼的视线越过正手捧武器欢喜若狂的马加特和洛克伦茨,落到小雷哈格尔身上。这孩子正坚强地站着,脸涨得通红,他紧紧咬住嘴唇,泪珠在眼眶里转着就是不肯落下来。
海尔曼英俊果敢的面容变得温柔起来,“雷哈格尔,你的父亲和叔叔都在多瑙河战死了,所以今天没有亲人给你制作武器。不过,昨晚我亲手了做一支短矛和一面盾牌,它们属于你了!”随着他的话音,车鲁喜首领的首席侍从把一支通体黑铁铸造的短矛和一面橡木盾牌捧了上来。
海尔曼把武器轻轻放到雷哈格尔手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所以盾牌上没有涂上颜色,这要由你自己来完成了。”
小雷哈格尔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制地在眼角涌出,随即他的眼神坚定起来。
“我将用车鲁喜敌人的血把它染成红色!”
“雷哈格尔,你是个男人了。”海尔曼的笑容中多了丝宽慰,“部族已经为你们搭建了自己的木屋,以后你们可以自己居住了。”车鲁喜首领指向营地边的三座小木屋,“你们去看看吧,以后你们就要自己居住了。”
三个孩子一声呐喊奔向那里,在原木搭建的屋子里,他们发现了自己母亲姐妹给他们准备的生活用具:铺在地上的一张兽皮、挂在墙上的两件外衣、几件简单的陶盆陶碗,墙角还有一个储水用的泥缸,在他们没有成婚之前,饭食暂时还要由母亲每天送来。
正当那三个新战士欣喜地在屋子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的时候,宴席上一个新的仪式开始了:一对名叫丹墨青桑和金贝格的车鲁喜青年男女走上前,要求部族批准他们成亲。经过简短的商议后,西吉提斯站起来大声询问有谁对这件婚姻有异议,在连喊三声后没有人出来反对,于是这项申请被批准了。
丹墨青桑是个勇敢正直的战士,虽然加入战士队伍没有几年,但已是个老练的猎手,人们都纷纷议论他很快就可能成为海尔曼的侍从了。此刻他喜气洋洋地望着自己的恋人,金贝格带着点羞涩,却没有罗马女人成亲时的忸怩,她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从长长的睫毛后含情脉脉地直视丹墨青桑。在一旁,金贝格的家长鉴定着事先商量好的采礼:丹墨青桑拿出了一头轭牛、一匹勒缰的马、一面盾和一支矛,牛是健壮的、马是膘肥的,这让金贝格的父母很满意,觉得自己的女婿很重视他们的女儿。
“金贝格的爸妈,你们对丹墨青桑的采礼满意吗?”西吉提斯笑容满面,作为祭司他负责主持这个神圣的仪式,场内所有人安静起来,一齐注视着这对幸福的新人。
看到金贝格的父母含笑点头,西吉提斯畅开了喉咙:“我以掌管爱情的美丽女神芙蕾雅名义,宣布丹墨青桑和金贝格结为夫妻!”
没有预料中的欢呼,场内依然是一片寂静,这让刚拿起一块喷香的野猪肉的卡德摩斯有些诧异,他放下了食物凝神盯着场地中央,看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即将成为丈夫的丹墨青桑跨上一步,无限温柔地抚mo了下金贝格美丽的头发,“我亲爱的的金贝格,当有一天我从密林归来时,一个在河边打水的女孩用一双犹如天上星辰的眼睛把我凝望;从那一刻起,每天一到打水的时候我就要来到河边,在无数次默默对视中,在我心中你就是美神的化身。今天,我按照我们日尔曼人的惯例送上了采礼,那支短矛和那面盾牌是我从第一个被我杀死的敌人手中夺来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为了让你可以从此陪伴着我,我把它们奉献在你父母面前。”
金贝格的父母庄严地走到他们面前,对自己女儿说道:“我们的女儿,这些采礼既不是为了迎合女人的口味,也不能用作新娘的装饰——这是一种最大的约束,这是神圣的仪节,这是保障婚姻的神力,是为了怕你在婚后就放弃追求高贵行为的愿望和怀有避免战争危险的心理,因此,在这成婚之夕,我们谆嘱你:你应与你的丈夫共劳苦、同患难,在太平时候既与你的丈夫一同享福,遇到战争的时候也应当与他一共度过危难。驾轭之牛、勒缰之马以及那些兵器就是为了申明这种意义!”
美丽的金贝格昂起了头:“丹墨青桑,我带来了一副亲手做的皮甲作为我的嫁妆,它是我花费了无数个夜晚一点一点精心缝制的,愿它能保护你的身体。不过,在危险中真正能保护你的只有你的勇敢和我对神灵的祈祷。我将把你送我的结婚信物丝毫无损地传给我们的儿子,再通过他的妻子传给我们的孙辈。”
丹墨青桑把金贝格揽在自己宽阔坚实的臂膀中,深深吻在自己新娘娇艳欲滴的唇上:“有了你,除了获取荣誉外,我再没有什么要向奥丁祈求的了!
两个恋人热切地吻在一起,连这时才响起的欢呼声都忽略了,现在这个世界在他们眼中只有对方。海尔曼的声音才使他们恋恋不舍地分开。“丹墨青桑和金贝格,既然你们已经成婚,丹墨青桑原来一个人住的木屋就嫌小了,部族会议决定把一座更大的木屋分给你们,你们今晚就可以搬进老橡树下那座木屋里去。”
金贝格脸上罩上一层红晕,她拉紧了丹墨青桑的手:“那我们还等什么?”说完就拽着丹墨青桑向她们的新房跑去。
金贝格的妈妈赶忙嚷嚷道:“记得带上盖的东西,把火生起来,天气冷,光着身子容易着凉!”随着酒席上人们的哄笑,远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海尔曼,你在罗马城呆过,罗马人的婚礼是怎么样的?”咧开嘴哈哈大笑的熊勒明尔问了一句。
海尔曼笑了笑,“啊,罗马人与我们日尔曼人正好相反,在那儿是女方给男方采礼;如果一个女人没有丰厚的嫁妆,有地位的男人一般不愿意娶她。”说着他看了一眼雅易安和卡德摩斯:“雅易安和卡德摩斯在这儿,熊勒明尔你可以问问他们。”
雅易安有些昏昏沉沉地点点头,刚才几轮敬酒让他有些酒力不支,“呃,罗马人是有些奇怪,呃,我一直不理解他们这个风俗。”希腊人和雅易安一样,也有些吃不消日尔曼人的灌酒了,他悄悄端起一碗大麦粥,却被扭头瞧他的熊勒明尔逮个正着,“希腊来的客人,你怎么喝起这个来了?把酒杯端起来,在日尔曼人的宴席上男人怎么可以不喝酒?!”
瓦鲁斯的侍从苦笑着放下粥碗,又一轮拼酒开始了……时间飞快地溜去,和卡德摩斯一样,雅易安不知道自己已经灌下了多少碗葡萄酒。这个可怜的人由于饮酒过多,连舌头的转动也不灵了,但是他还能勉强思索而且明白再喝下去自己就要出丑了。于是瓦鲁斯的日尔曼语教师决定离开同席的伙伴,他艰难地用两手撑住了席面,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结结巴巴地说明他必须离开。
一连串的笑谑和讽刺话伴送着雅易安跌跌撞撞地离开酒席,这个瘦弱的卡狄人走离热闹的人群,一面不断地晃来晃去。在招待他住的那栋涂了一层亮油油的粘土的木屋前,雅易安站那儿想了好几分钟:酒醉的他有些不愿意回到日耳曼人没有窗户的气闷屋子里。终于,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努力转过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就这样,他不断晃着身子,一会儿闯到左面,一会儿闯到右面——他决心到空气清新凉爽的树林里去,让新鲜空气和散步使他从由于痛饮所促成的醉态中苏醒过来。
于是,这段林间小路上的鸟儿看见了一个东倒西歪的男人:他一面踉踉跄跄走着,一面用软绵绵的两脚在地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雅易安一走进树林,就尽情地使劲大口喘气,在吸足了满满一胸膛带着树叶清香的新鲜空气后,他接着朝树林深处走去,找寻他现在所迫切需要的一个幽静、沁凉的角落……他凭借着脑子仅存的一点神志在几条小径上乱闯,突然,雅易安的脚被一个野草遮住的在地面延伸的树根绊倒了,虚弱的双腿再也不能支撑他的身体了,他稀里糊涂地顺势滚了出去……滚了一会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陡坡下的柔软草地上,旁边的茂盛的野草把他挡得严严实实,旁边是几棵枝叶繁盛的大树。他顺势用背靠上一棵百来年大树的树干,在野草丛中坐了下来,在一阵阵凉爽的晚风陪伴下慢慢睡去……
日尔曼尼亚丛林的月光有着不亚于意大利半岛落日余晖的美丽,还多了种神秘凝重的色彩,日尔曼人十分崇拜月亮,和其他民族不同,他们的月神是个男性;在这神秘的月光之下,树林的各部分在朦朦胧胧中看来似乎都扩大了一倍。
半夜时分,雅易安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一种声音,有几块小石头滚到了他面前,他觉得这些小石头似乎是被一只脚踢下来的,而且似乎正有人在他头上悄悄走着,脚步极轻,象是竭力不让人听到似的。
雅易安好奇地向上探出身子,果然一个人影出现了,当这个人走上林间小径时,他的身形便渐渐地从黑暗里钻了出来,月光照着他和他手中牵着的一匹马,“这时候赶路真有些奇怪?”卡狄人心里嘀咕着,这个旅客走路的神态却有点紧紧张张,躲躲闪闪的,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留心地倾听一下,这使雅易安相信他是怀有某种目的来的。

来客在离他不远的一片不大的圆形空地站住了,因为前面突然无声地冒出来两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见眼前幽灵般突然出现的人,雅易安屏住呼吸,本能地缩矮了身子……
“霜巨人的愤怒!”那个来客小声说了一句,同时谨慎地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密密尔的复活!”那两个拦路的人这样回答道。
来客松了口气,“带我去见海尔曼,我带来了马罗波杜乌斯大王的口信。”
那两个人没有让路,雅易安认出他们是海尔曼的两个侍从,“你来晚了,你两天前就该到这里!”
“这不能怪我,我要隐藏自己的行踪,而且我在通向这里的每条路上都发现了可疑的人,最后只好通过一条小路来到这里。”
两个侍从不再犹豫了,带着来客消失在小路上。
雅易安的酒完全醒了,他从坡下爬了上来,向三个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
海尔曼的住宅内,四个日尔曼部族首领打量着马可曼尼部落联盟的使者:使者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正坦然接受着他们的审视。
“好了,既然你从马罗波杜乌斯哪儿来,我想你应该带来了他对我们提议的答复。”海尔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是的,我带来了马可曼尼之王的话!”
“那你请说吧,你看见了——我们都在等这个答复!”
“那好,马罗波杜乌斯大王让我告诉你们,他对你们的提议的回答是,他不能接受!”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四个人中,海尔曼不动声色、乌依天厄一脸嘲笑的表情、荆戈狠狠一拳砸在腿上,熊勒明尔愤愤地喘着粗气。
“他只用这一句话做为回答?”海尔曼的话截断了使者的观察,迫使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当然不是,尊敬的阿尔米纽斯,他还说……”
“不要叫我阿尔米纽斯!我的名字是海尔曼!日尔曼人海尔曼!”海尔曼站了起来,眼睛射出噤人的寒光,紧紧盯住马可曼尼人。
马可曼尼人的喉结动了一下,“是,尊敬的海尔曼首领!我们的王说,他很感谢你们推举他成为日尔曼人之王的提议,不过他刚刚才和罗马人签定了条约,现在就背弃它未免太快了!”
“那他之前和我们的约定怎么说?那时候我们可是约好,趁多瑙河爆发反对罗马人的起义,他向莱茵河下游进军,我们从维悉河出动,把罗马人赶到莱茵河对岸去,从此不再让日尔曼人受奴役!”荆戈低吼道。
马可曼尼人无奈的说道:“马罗波杜乌斯大王说,现在马可曼尼部落不需要战争就获得了莱茵河下游的土地,他没有理由再为这个让马可曼尼战士流血了,而且也太危险。”
乌依天厄冷冷说道:“我记得,当初提比略要对你们马可曼尼人发动战事时,你们可是惶惶不可终日;是我们主动提出要和你们联合,当提比略向你们出动后,我们答应在日尔曼尼亚发动起义,那时候难道我们战士的血就一文不值?”
熊勒明尔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一把揪住使者的胸口:“我告诉你,你们的大王是狗屎!我们在你们最危难时候,不顾可能的灭族之祸决心帮助你们,你们的王在满足自己的yu望后就把我们抛在一边了!
那个使者面无惧色,不过脸上多了点羞愧的神情,细心观察他表情的海尔曼制止了熊勒明尔,缓缓说道:“我在上次带给马罗波杜乌斯大王的口信中说过: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罗马人的兵力已经深深陷在多瑙河了,现在控制这么大一片地区的只有瓦鲁斯手中的三个军团,如果我们联合起来,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摆脱罗马的统治!请他不要因为马可曼尼人已经获得了安全,就忘记了其他的日尔曼人还在遭受苦难,如果没有你们助我们一臂之力,很多部族是不敢起来反抗罗马人的!
如果他肯率领马可曼尼部落出来拯救日尔曼人,我保证我们的部族和一些我们联络过的部族一定服从他的命令,而且会推举他为整个日尔曼人的首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番话?”
马可曼尼人的使者叹了一口气,“他听到了,不过,我们在罗马的使节刚刚捎来个消息。他听过之后认为现在罗马有力量同时对付两场战事的,所以他才这样答复你们。他还对你们表示了深深的敬意,尤其是海尔曼首领;他当初听到是您带头暗中准备发动支援我们的起义时,对您勇敢无畏的牺牲勇气深深感到钦佩,到今天他依然保持同样的感情。为了表达他的感情,罗马新总督瓦鲁斯到任时,他并没有带领马可曼尼人的首领们去道贺。”
身材略显瘦削的乌依天厄毫不客气地接上了话:“虽然你的话比天上的鸟儿还要动听,可是我们都是老练的猎人,听得出什么是黄鹂欢快的鸣叫,什么是乌鸦掩饰的鸹噪;马罗波杜乌斯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讨好提比略,何曾把我们放在心上?”
使者无言地鞠了一躬:“我的话带到了,请问你们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么,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想尽快离开!”
海尔曼挥了挥手,“朋友,请你在火旁边坐一会,让它烤干你被露水打湿的鞋子,你会听到我们带给马罗波杜乌斯的话的。”
“海尔曼?!”乌依天厄诧异地问道。
“没关系,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海尔曼笑了笑,他好象下定了什么决心,在一明一暗的火光掩映下,他的面容焕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现在你们听到了,马可曼尼人拒绝了我们的再次央求,他们的援助我们是指望不上了!那么,我亲爱的的伙伴们,我们是否还要继续我们早先的计划呢?”
荆戈锁紧了双眉,慢慢说道:“几年前,我老朋友的儿子,一个在罗马长大的一个孩子来到我部落作客,在两天的交谈后,我眼前象突然扯去了一块黑布,让我看得更远、看得更清了!他的远见卓识、他在战场的英勇和他的深谋远虑深深让我折服,从此我有了一个目标,并发誓为了这个目标哪怕牺牲所有卡狄战士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今天我要说:我还没那么容易改变主意,否则,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荆戈说的好!没有马可曼尼人我们一样干!瓦鲁斯不过是个花花公子,他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只要我们带头,会有其他部族加入的!”熊勒明尔挥舞着手臂,激动地小声嚷嚷道。
海尔曼和乌依天厄对视了一眼后,摇了摇头,低沉说道:“亲爱的熊勒明尔,情况不象你想的那样:刚才我解释了瓦鲁斯对我疑心的种种迹象,这位使者也证实了我们已经被监视了;更重要的是在失去马可曼尼人的外援后,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也许没有其他部族会响应我们了:苏威皮人已经完全听命于瓦鲁斯,一些小部落不会相信我们能战胜罗马人;瓦鲁斯就职时让我站在他身边,这对于不少首领来说是种污辱,于是这些有力量而又对罗马不满的部族恐怕不愿意参加我带头的起事了。包括和我们车鲁喜部族一向关系亲密的邻居福昔人,从那天起,他们的首领就和我开始疏远了;说起这个我真是很佩服瓦鲁斯的心计,他只用一个小小的手段就给了我沉重一击!”
海尔曼苦笑了一下,“凭借我对罗马军团的了解,在这样情况下,我们如果起事,也许我们能够凭借地势勉强保住我们的营地。可是如果想把罗马人赶出日尔曼尼亚,我们绝不是瓦鲁斯三个军团的对手!你们不要被他表面的假相欺骗了,他不但是个善于收买人心的可爱总督,还是个比提比略还了不起的将领!”
乌依天厄开口了:“海尔曼,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等他离开怎么样?就象我们在提比略在的时候一样忍耐,反正他现在只是怀疑,我们并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海尔曼忽地站了起来,他的眸子闪闪发光:“不行,我们必须在多瑙河战事结束之前发动!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一次,也许下次这样的机会来到时将在一百年、几十年之后!这么长时间,日尔曼人不知道还要在为罗马人征服其他地方的战斗中、在自相残杀中流多少血?放过这次机会我实在不甘心!”接着,他的语调变得沉痛起来。
“那就干!我是豁出去了!”荆戈咬着牙说道。
“这次我们将会面对一个卓越的将领!一支德鲁苏提比略亲手训练过的百战雄师!这还没有算上一些肯为眼前蝇头小利而甘心攻打自己同胞的日尔曼部族。瓦鲁斯会用各种想不到的办法来对付我们,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他文雅表面下隐藏的可怕了!伙伴们,我必须老实告诉你们: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既便是失败了,那又有什么?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们死了,以后还会有日尔曼人继续我们的事业!他们一定会记起我们的!既便我们被遗忘,为自由而死,我也死而无憾!”乌依天厄猛地站了起来,这个平时极其冷静的人突然激动起来,说出了这番话。
荆戈和熊勒明尔同时站到乌依天厄身边,默默把手放在胸口,眼睛直视海尔曼说道:“卡狄部落、乌昔鄙夷部落、邓克特累部落,等待着你起事的命令!”
“马可曼尼人的使者,你听到了么?这就是给你们的部落首领的话!”车鲁喜人的首领语气安详。
马可曼尼人挺起了胸膛,“我是马可曼尼部落联盟选举出来的统兵将军维陵锋,族人都把我叫做马可曼尼人的第一勇士,可是我要说:你们才是真正的勇士!”维陵锋脸色很快黯淡了,“可惜,我不是马可曼尼人的王……不过,请相信,我会尽力劝说马罗波杜乌斯的……”
维陵锋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短暂的打斗声,接着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屋内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刹那间五个人都抽出了武器。
门被打开了,海尔曼的侍从象拎着条狗一样把嘴巴被堵住的雅易安拎了进来。
“海尔曼,他在树上偷听!”海尔曼的首席侍从紧张地说道。
海尔曼脸色一变,急促地吩咐道:“马上看看希腊人是不是还在屋内?还有,再看看阿契丽娅姐妹那儿有没有动静?”
“海尔曼,你放心,希腊人醉的不省人事,我的手下一直暗中盯着他呢。”首席侍从回答道
“那好,你立刻带人送马可曼尼的使者离开!”
海尔曼的侍从带着维陵锋走出屋子后,几个首领紧盯着被扔在地上的雅易安,荆戈蹲下身子,一把拽出了雅易安嘴里的脏布,把短剑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说道:“你怎么来到屋外树上的?快说,不然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
雅易安浑身哆嗦着,结结巴巴地把他怎样喝醉了走到林子里、怎样无意看见马可曼尼部落使者悄悄来到、又怎样因为好奇跟踪来到海尔曼屋子外的经过说了出来。
“这么说,他不是瓦鲁斯派来的?”乌依天厄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那也不能饶了他!”荆戈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海尔曼,把这个猥琐的家伙交给我吧!”
“你打算怎么招待他,荆戈大王?”熊勒明尔咧开嘴嘿嘿笑着。
“我把他带到林中去,我知道哪儿有野兽出没,然后我先割掉他的舌头,然后把他眼睛挖出来,再切下他的耳朵和鼻子,最后砍掉他的手脚——等明早人们就会发现这个家伙被吃剩下的部分了。”荆戈眼冒凶光,一只大脚踩在雅易安的脸上,让他发不出求饶的声音。
“这个办法不错,人们会以为他是喝醉了被森林里的野兽吞噬了。”乌依天厄点点头。
海尔曼瞧了一眼只能用目光哀求的雅易安,简短地说道:“你们快点回到自己住处去吧,现在已是后半夜了——对于一场赌博来说这未免太久了。把他交给我,我向你们保证,我们的计划不会泄漏出去。”
三个首领走向了房门,其中荆戈嘴巴动了动,象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早已习惯于服从这个是自己晚辈的领袖了。
屋内只剩下海尔曼和雅易安了,瘦弱矮小的卡狄人挣扎着站起来,海尔曼没有看他,只是瞧着火坑中燃烧的火焰出神。
“海尔曼,你打算怎么杀我?我明白,在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后,你不会放过我的,既便我发下再狠毒的誓言。”雅易安嘴角还淌着血,他惨笑道:“我现在只祈求你,在杀我的时候不要再折磨我。”
车鲁喜部族的首领没有回答他的话,用手梳理了一下自然地披散在肩膀上的金发,眼神恬静而深邃。
“雅易安,你看这明亮的火焰,它是多么美丽,既便黑暗中的野兽也会被它吸引;我曾经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情不自禁的望着它?
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骨子里的恐惧!
我生活在森林!那几百年几千年不见天日、光线幽暗晦涩、阴森朦胧的原始森林,那神秘、黝黑、阴森、充满恐怖和残酷事件的森林,是我灵魂深处不安的真正来源,只有黑暗中的人才能体会光亮的安全感!
浩瀚无垠的海洋上的人们,会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对到达未知彼岸的渴望——这样的民族骨子里充盈着征服的yu望!
无边漫漫沙漠中的人们,感到的是无助和物资的缺乏——这样的民族天生就以掠夺为本性!
生活在肥美平原上的人们,只要留下汗水就可以获得自己的需求——这样的民族容易满足!
长期而固定的生存环境中的农民明白,辛劳和汗水是生存的基石;商人懂得,勤劳和贩运是生存的源泉;游牧民知道,只有不辞辛苦寻找新草地,生存才能维系。
唯有我们——生活在森林中的日耳曼人,大自然教给我们一种经验、一种信念、甚至是一种真理——只有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用蕴涵智慧的暴力战胜并征服对手,才能生存!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只野兽跳出来,用它的利爪撕裂你的喉管,我们当中只有最强的人才配活下来,这也是你们部族瞧不起你的缘故;
森林中的人必须同野兽搏斗,与野兽肉搏的危险远远超出摆弄庄稼、在草原放牧和驾驭风帆。野兽具有仅次于人的智慧,身体大部分部位比人还发达。与它们周旋不仅需要身体上的力量,更讲精神上的力量,包括意志、勇气、毅力和智慧。对于凶猛动物和群体行动的动物,除了个人的力气,还需要群体的协同一致、严密的组织性、纪律性和服从性,这一切为我们民族所特有!
可以用流血的方式获取的东西,如果以流汗的方式得之,未免太文弱无能了!——这就是森林赋予猎人的、区别于其他人群的意识!
于是,那令人可畏的尚武精神绵延不绝,在一代又一代日耳曼人血管里流淌。
我们崇尚暴力,崇拜力量,我们至高无上的神灵是“瓦尔哈尔神殿”里伟大的战神奥丁和铁尔,不同与希腊人把战神阿瑞斯放在不起眼的位置。
可是,谁不对林中熏人霉腐的气味与人骸兽骨厌恶和恐惧呢?于是每当天灾到来,出于逃避这种恐怖的本能,多年以来,我们的祖先一批又一批的逃离森林,向罗马的边境线蜂拥而去。
原始森林是日耳曼人的天然演兵场,日耳曼人在同群兽的角逐中完成了战争技能的训练,日耳曼人身材魁梧、行动敏捷,可是日耳曼人一次一次被体质不如他们的罗马人打败,接着被征服;本来已经非常缺少的肥沃土地被罗马人占去,只能替罗马军团出卖鲜血和生命换来糊口的粮食。
日尔曼人是骄傲的!因为当凶猛的野兽出现,拥有家禽和庄稼的农民、拥有金钱财物的商人、拥有知识满腹经纶的学者首先想到的是躲避或逃跑,只有猎人才会勇敢地亮出猎刀迎上去。
为什么这样骄傲的民族如今却要受另一个民族的统治?我在罗马当人质的时候苦苦思索,终于明白—个道理—一棵树苗很容易在风中折断,可是一棵大树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屹立。只要我们日尔曼人不互相残杀,世界会成为日尔曼人的庄园!
如今机会就摆在我们这代日耳曼人面前,罗马已经开始腐朽了,他们赖以强大的严格法律已经被他们破坏、他们因长期和平而腐化。该轮到我们取代他们统治世界了!正如狂风刮去海洋因长期平静所留下的污秽。
虽然人人都称你为懦夫,可我知道智慧的力量,也知道你的胸膛下仍然跳着一颗日耳曼人的心脏,如今卡狄、乌昔鄙夷、邓克特累、车鲁喜四个部落将率先刮起这场风暴的序幕,他们需要你的帮助。而你,雅易安,你会给我怎样一个答复?”
海尔曼在说这番话时,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火焰,没有去瞧瓦鲁斯的日尔曼语教师。
屋内一片宁静,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策划反抗罗马人的日耳曼人领袖淡淡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要睡觉了。”
没有听到脚步移动的声音使海尔曼充满期盼抬起了头,瞧向雅易安……映入他眼帘是一个脸色苍白、嘴唇哆嗦、身体颤抖不停的矮子。
“海、海尔曼首领,我、我是个废物!我没、没有勇气参加你们的行动,而、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你们会成功,我太、太了解瓦鲁斯了,你不是他对手。不、不过我发誓,我绝不会泄漏你们的计划!请原谅一个懦夫吧。”雅易安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磕磕绊绊地说完了这番话。
失望的神色在海尔曼眼中一闪而过,他平静地挥挥手,示意雅易安离开。
雅易安带着被汗水湿透了的衣服,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子,他再也睡不着了,每当有一点动静响起,他都吓的马上跳起来,以为是海尔曼后悔了,派人来杀他……就这样折腾了一夜,黎明时分他才迷迷糊糊地歪在墙上睡去……突然屋外一阵喧哗,把雅易安吓得机灵一下猛地醒过来,在确认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后,他摸“蓬蓬”乱跳的胸口,慢慢走出了木屋……接着,屋外出人意料的场面让他大吃一惊。
风尘仆仆的弗拉乌斯和几个车鲁喜战士被喜气洋洋的族人们围在当中,他们不停地询问自己出征亲人的情况,奴隶们在搬运他们带回来的财物。
“亲爱的的族人们,请你们暂时放开我弟弟吧——在他赶了很长一段路后,他的哥哥还没有机会拥抱他呢。”海尔曼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在自己屋子前含笑说道,这温柔的嗓音落到雅易安耳中却引来一阵哆嗦,他不禁偷偷向海尔曼瞧去:车鲁喜的首领正和大步走过来的弟弟紧紧拥抱在一起,目光明明扫见了他,却好象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人,雅易安又一次感到被蔑视后的渺小。
………………
“提比略还要更多的援兵?”海尔曼一边小心检视弟弟的伤口,一边问道。
“是,他对我们车鲁喜人非常满意,这次让我带回了大量的战利品,还许诺一等战事结束,就在多瑙河那儿给我们车鲁喜人一大片肥沃的土地。” 弗拉乌斯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用生命来换。”海尔曼放下弟弟的衣服,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哥哥,你在说怎么?” 弗拉乌斯没听清楚,奇怪地瞧向自己的兄长。“没什么,我知道了。亲爱的弟弟,去休息吧,我会和长老们商量的。”海尔曼用笑容把他送出了屋子。
“朋友们,弗拉乌斯刚刚带来了提比略的要求:这位统帅想让我派尽量多的战士去多瑙河,还让我想办法从关系好的部族多搜罗点战士,报酬么……多瑙河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和丰厚的战利品。”才分开了半夜的四个人又聚在了一起,骰子在木碗中随意地跳动着,没人把目光注视在它上面。
“看来这位大人遇到了麻烦,不知瓦鲁斯听到这消息会不会心情更好了?”荆戈漫不经心地把骰子朝桌上掷去。
“他心情好坏我才不关心呢,我担心的是瓦鲁斯借此再征发你们部族的战士,既敷衍了提比略,又消弱了车鲁喜部族的实力。不要忘了,上次他一下子就要走了你们一千五百名战士。”乌依天厄看上去有些担忧。
“我想……等等,怎么回事?”不止海尔曼,屋内其他人也听到外面再次传来异乎寻常的喧闹,海尔曼的首席侍从推门进来,他脸色有些不对,“瓦鲁斯总督又派人来了……”
头发剪得短短的瓦鲁斯另外一个侍从——埃及人里晓宾耳正和卡德摩斯在屋子外边轻松地交谈着,五颜六色的缠腰布在埃及青年腰身围了好几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尼罗河民族服装的洒脱,缠腰布的长下摆在膝盖前飘曳,就如罗马妇女的裙子一般,煞是好看。车鲁喜部族的孩子们又看见一个奇装异服的外乡人兴奋极了,他们象前几天围住卡德摩一样围住埃及人。
“阿尔米纽斯首领,我来传达瓦鲁斯总督对您的问候和他的一个口信。” 里晓宾耳瞥见海尔曼从屋中走出,恭敬地施了一礼。
海尔曼还了一礼,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阿尔米纽斯首领,我怎么没有看到荆戈大王、熊勒明尔首领、乌依天厄首领和您的弟弟弗拉乌斯?那个口信也要对他们说——我来之前,瓦鲁斯总督告诉我,他们也在这儿。” 埃及人语气平淡之极,让海尔曼使劲琢磨,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隐含的意味。
“瓦鲁斯大人吩咐,请你们这几位首领在最短的时间赶到摩古恩提亚库姆去,为了不在难走的路上耽误时间,大人交给我十几匹高卢骏马,它们现在归你们支配了。”顺着他的手臂,车鲁喜人的首领看到了一些雄壮坐骑,它们正神气地啃着车鲁喜营地的嫩草。
“还有,阿尔米纽斯首领,卡德摩斯要先向您告辞了,瓦鲁斯大人让他陪着阿契丽娅姐妹,还有雅易安,马上就动身回摩古恩提亚库姆,我留下来等您和其他首领。”
随着埃及侍从的话音,卡德摩斯和他伙伴一样面无表情开口了,“分别令人难过,而重逢又是让人期待。在很短的时间内尝到这两种滋味,真让我感激神明的安排。我盼望着很快在总督府邸再见到几位,告辞了,阿尔米纽斯首领。”
望着阿契丽娅姐妹卡德摩斯一行离去的背影,海尔曼轻声问了句:“瓦鲁斯大人还召唤了其他日尔曼首领么?”
“没有,只有你们五位!”埃及侍从露出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瓦鲁斯大人早猜到您会这样问,他让我带给您一句回答——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海尔曼不自然地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我需要安排一下部落的事情,您可以先在卡德摩斯昨晚住的木屋内休息。”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子。
“我就在这儿等您。”里晓宾耳的声音从后传来,他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
清楚听到刚才对话的反叛首领们面面相觑,这次连乌依天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粗野地骂了句:“哪只该死的母狗,居然生出了瓦鲁斯这狗杂种!”
“罗马!”
海尔曼简短回答道,“是罗马培养出了瓦鲁斯这样的人。朋友们,收拾一下上路吧。”
“海尔曼?!”三个首领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朋友们,你们信任我,是吗?如果你们信任我,请大家马上去收拾行装,一刻都不要耽搁!如果你们不信任我……你们就去宰了外面那个埃及侍从吧,我们马上就起事,我服从你们的意志。”海尔曼平息一下自己的心绪,止住了他们继续发问。
…………
“罗马!”
日尔曼尼亚行省总督官邸瓦鲁斯用来绘画的小画室内,瓦鲁斯搁下画笔,用猫看老鼠般的目光打量着几个忐忑不安的日尔曼首领。接着,带着可以融化寒冰的微笑,英俊的总督说出了这样出人意料的开场白:
“我不得不把诸位送到罗马城去!”
几乎就在四个日耳曼人惊骇的魂不附体的同时,瓦鲁斯的马车驭手尤尤蒂云飞速拐上了通向罗马城北门——科利努斯门的驿道。在那儿,台伯河对岸,尤尤蒂云惊讶地看到原属于《喀提林阴谋朱古达战争》作者大富翁撒路斯提乌斯的庄园——现在的凯撒家族园林的附近,大批奴隶正在通过一条小运河挖掘一个一千八百英尺长,一千二百英尺宽的巨大人工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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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的207”,《条顿森林》的书评我每天都看,不过从宋朝一下子把思路转到千年前的古罗马需要时间 ^_^ 还有,条顿是完全的历史传记类小说,大地方不会违背真实的历史。
在这里也对“穷苦大众”、“自然使者”等支持条顿的朋友们说声谢谢。
“卜冠遂”兄,不但你有这样感觉,我也往往因为这样的情绪经常停下笔来,几天不愿打开《条顿森林》这个文件。
“风信子的207”,关于帕提亚之战的战术问题,以前在书评区就进行过讨论,我就不再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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