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着,我们谁也逃不掉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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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又睡到下午,刚到店里,我意外地看见母亲正在收拾东西,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看样子刚哭过,我以为她跟父亲吵架了,我问她:“妈,您怎么了?”
母亲没有抬头看我,自顾地收拾东西:“你奶奶死了。”
“奶奶死了?”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嗯,上午接到的电话。”
“怎么可能呢?我们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听说是……喝了农药。”母亲吸了吸鼻子,“你爸去买火车票了,下午就回去。”
只觉得心里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转身拉开门就要往楼上跑。
“你去干吗,小烟?”
“去收拾东西。”
“不用了,我跟你爸回去就行了,你在这儿看店,反正你回家也帮不了什么忙。”
我刚准备说话,父亲回来了,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他看上去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一脸的烟容。他买好了两张火车票,是下午五点四十的。
我把无助的眼光转向父亲:“爸,我想跟你们一起回去。”
说实话,即使奶奶没死,我也是真的想回去,我发觉我根本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尤其是经过四楼碎尸案一事,我更不想呆在这里了。
父亲看看我,又看看母亲,他说:“要不……让小烟一起回去吧?”
“都回去了谁来看店?回去处理后事最少得十天半个月,这么久的生意都不要做了?”
父亲点了一根烟,小声地说:“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硬把小烟接过来,要不然咱妈也不会……”
“我哪知道会这样啊?说得我好像巴不得她早点死一样,我要知道她会喝农药,我还能把小烟接过来?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了?真是的!”母亲的声音很尖锐,城市的生活把她熏陶成了一只母老虎。
父亲显然很怕她,听她这么一说便不再吱声了,我也不敢再说话。母亲收拾完以后,把店里的钥匙拿给我,让我这段时间睡在店里,别到处乱跑,又告诉我怎么收电话费跟麻将钱、怎么锁门,如果有不懂的就去问吴子树。临走母亲又给了我五百块钱,说让我省着点用,他们料理完后事就会尽快回来。
父母走后,我的眼泪一直没停过,越想越难受,从小我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到最后,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她一定是担心我会有什么劫,不想看到我出意外,所以她才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傻奶奶啊!
我心里多少有些怨恨母亲的,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回去呢?难道看店比奶奶的死更重要?她变得如此势利。
一直到夜里一点多,最后一桌麻将才散场,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越吵越厉害,最后,母亲的店变成了战场,茶杯跟烟灰缸满天飞,我很不幸地被目标击中,头破血流。直到警察来了,才结束了这场纷争,我被送去医院,额头边缝了四针。我觉得自己还不是一般的倒霉,父母刚走就碰上这档子事。
送我去医院的是昨天在麦当劳遇到的那个警察,我记得他好像叫罗天。送我回家的路上,他问我:“你刚到S市?”
“嗯,前天晚上到的。”
“那你怎么会是吴子树的女朋友?”
“鬼才是他女朋友!”我嘟哝着,侧过头看他,他的眼角眉梢有着一种异常的冷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是不是经常闹事,所以才认识你的?”
他干笑了两声,没回答。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那个案子……有进展吗?”
“嗯?什么案子?”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就是四楼的碎尸案。”

“哦,没有。”停顿了一下,他突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赶紧摇头说:“没有啊,我前天晚上才到S市,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那件碎尸案好像也是在前天晚上发生的。”说完这句话,他便噤了声,再不开口了。
我有些矛盾,不知道要不要把那个女人向我借锯子的事告诉罗天,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罗天不相信呢,是啊,我刚到S市,那个女人就来问我借锯子,还明目张胆地说她刚刚杀了她男朋友,想要借锯子分尸。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说出来谁信?
矛盾了半天,我最后决定还是不说算了,可别把我也卷进去。
罗天把我送到家就走了,我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感觉心情糟糕到了极点,额头上贴着一块厚厚的纱布,肯定会留下一条疤的,唉,看来是破相了。
我把地板扫干净,又把桌椅板凳全都是好,这才准备关门,折腾到现在都快四点了。
突然,一个人影直直地冲了过来,砰的一声撞在门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进我的鼻孔,我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
眼前的人全身都是血,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已经被鲜血染透了,他的手臂上、脖子上,以及脸,布满了一道道可怕的血痕。
他倚在门上,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绝望的恐惧。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是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冰冷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打个电话……”他刚一张口,鲜血就从他嘴里往外涌。
我惊恐地看着他,我也濒临绝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三更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害怕他会出其不意地攻击我,我更害怕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伙人拿着刀一顿乱砍,天知道他是不是正在被人追杀。我紧紧地贴着墙,失去了任何思考应对的能力,身体就像被施了某种魔法一样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睛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他跌跌撞撞地扑到电话机旁边,颤抖地拿起了听筒,我看见他的后脑勺上也有伤口,血肉模糊。
他拨了一串号码,然后艰难而低哑地说:“听着……我们谁……谁也逃……不掉的……”
他挂掉电话,转过身来看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走去,走到门边上,他再次转身看我,露出了一口满是鲜血的牙齿……
老天!他居然在笑!
我猛地关上门,久久也不能回过神来,我盯着那部电话机,上面沾满了斑斑血迹,证明刚刚我所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幻觉。
他最后对我的那一笑,是什么意思?
我一眼看见电话机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应该是他掉在这里的,我奔过去拿起包,刚准备开门,却又犹豫了,我发觉自己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我根本就不敢开门。
只觉得手里的包很沉,而且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烫,最后,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响,我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计费器,每次打完电话它都会叫的,但是刚刚那个人挂电话的时候,它没有叫。
它为什么没有叫?
我慢慢地走到那部电话机旁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按了“免提”,紧接着又按了“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机械的声音中藏着一根无形的针,刺穿了寂静的夜。
耳边响起那个人说的话:“听着……我们谁……谁也逃……不掉的……”
他在对一个空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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