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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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听完故事,暗中感叹,人都说“戏子无情,**无义”,轻视青楼女子,可林毅十五年不懈寻找,即使发达了没有辜负京娘,京娘也愿意拿出毕生积蓄相信一个一无所有前途渺茫的中年力夫,比戏本传说中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不知道动人多少倍,他们之间,未尝不算真情。这种爱情,不是口头承诺和山盟海誓能比拟的,毕竟大多数世人都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正能像林毅一样坚守一生的人世间罕见。
“林庄主还未曾找到他的妻儿吗?”姜宁已经在称呼上表达了她对林毅的敬重,王向也感觉到了她的善意,语气稍缓,回道:“虽然不曾找到,但我们信义庄好歹是干护镖的,行走南北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也有一些线索,说不定这两年就能找到了。”
“那就好。不过”姜宁话锋一转,问道:“我想知道那个赌注是什么,什么样的赌注,可以一次赚三千两那么多?”
王向立刻变了脸色,沉默不语,不肯答话。
“告诉你也无妨,这是一个地下黑赌场的赌注,涉及当朝天子和皇子,王向不敢直说,我也不想牵连他,但这事,认识我的人大多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沉着响亮的声音回答了姜宁,接着走进来一班衙役,簇拥着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衣的高瘦男子进来,他大约五十上下,身材高大健壮,没有这个时代五十多岁的大多数男人的疲态,反而精神矍铄,肌肉也很发达,大约是江湖人士。
“庄主!”
“王向,辛苦你了,接下来就让我自己来答话吧。”来人正是接到王向报信立刻赶过来善后的信义庄庄主林毅。
“我自己没什么出息,生计艰难,在临安立足已经十分困难,从来不敢出入赌场,挥霍银钱,原本从来不知道有这种赌注。京娘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了这个赌注,还知道了押哪一边必赢。”林毅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追忆往事时的迷茫无措,接着说:“在地下赌场什么都能赌,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拿皇家的事作为赌注……”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赌的是皇帝是否会流放二皇子东方湛,若流放,将流放到哪里。”
公堂外又是一阵骚动,姜宁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看陈长臻的脸色,他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平生第一次正儿八经审案,公堂却变成了任人进出的菜市场,换谁都会不舒服吧,哈哈哈。
不过,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呢?姜宁来不及多想,陈长臻已经换了一副满面春风的脸孔,快步走下公堂,亲自去迎接来人了。姜宁转头一看,公堂外信步走来一个银灰色人影,逆着光,渐渐露出些黑色的靴底,青色的衣角,正红的绳结系着白玉,乌压压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庄重却又自然。再往上看,薄抿的唇沾着浅淡的血色,笔直高挺的鼻梁嵌在中央,一双眼睛宛若万丈星辰攒聚其中,一双剑眉凛然出鞘,消失在蓝白色发带之中。
他就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专注地看着她,一脸微笑,仿佛捧着他眼中的星光送到了她面前。
姜宁挑眉,回以微笑,梨涡若隐若现,一如既往地狡黠明媚。
“你赌了会,会流放到西北蛮荒之地。”东方湛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陈长臻亲自下了主审位去迎接,已经暗示了这位的身份不凡,只是他在陈长臻正准备弯腰行礼的时候抬起手制止了他,眼神一闪,飘到主审位,陈长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咳嗽了两声,朗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师爷,我本不擅刑狱之事,全靠他来处理,这下可好了,他终于来了。”说着就自己走回了主审位施施然坐下,东方湛就顺势坐到了姜宁身边。
“这位大人真是神算,怎么知道我”
“三百两一夜之间变成三千两,可不是什么寻常赌注能做到的,十五年前,我在临安,恰巧通过家中长辈了解了此事,不胜唏嘘,一个皇子的命运,竟然就这样被流言决定了。”
林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身上江湖草莽的气息顿失,立刻变回了十五年前那个无权无势靠出卖力气为生的力夫。

姜宁愕然,她对这些事一点都不了解,前不久被卷入沈逸之家和纯妃的案件,虽然是她协助破案的,但她对这些往事的了解仍是寥寥,东方湛被流放到西北,她原以为只是因为受到纯妃冤案的牵连,没想到另有隐情。姜宁侧头看了看东方湛,他依旧是一脸微笑,仿佛对这些往事毫不在乎,但姜宁猜想,一个五岁稚子,突然失去了母亲,又被父亲抛弃流放,不论如何懂事,都不可能会开心的吧?那些难熬的日子,那些灰暗的犹如地狱般的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呢?他又是如何成长为现在这个面对自己的凄惨往事,还能宛如置身事外般微笑提及的人的呢?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便渐渐消失了。
“虽然纯妃被栽以‘祸乱后宫’的污名,但二皇子仍是皇上的儿子,今上子嗣单薄,本来不会重惩二皇子,但就在事情渐渐平息的时候,临安城内传起了‘二皇子并非今上亲生,今上决意流放二皇子’的流言,那时地下赌场纷纷开设赌局,以极高的赔率赌皇上如何裁定二皇子的去处。赌徒狂热,一时间全城骚动,各方都关注起了这件事,再加上有心人暗中推动,皇上已经不处置无辜的二皇子就下不来台,于是,二皇子被流放西北,十五年乃归。”说到这里,东方湛轻轻一哂,仿佛是在嘲笑那些无知者,又仿佛是在可怜过去的自己。
“是,我当时就是参与了这个赌注,才大赚了一笔。虽然不光彩,但我不曾认为自己有错,因此从来不加隐瞒。近来二皇子为母翻案,我才觉察到当年之事或许是我们被人利用,对不起二皇子殿下。”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为人处世,不论何时都需要慎重,林毅,虽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但你们所有人都应该为这件事向二皇子道歉。”姜宁突然出声,东方湛下意识地看向她。
她不像其他人,面对他的时候,脸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悲悯之色,她是自然而然地、发自内心地认为那些人有罪,仿佛这都是天经地义、稀松平常的事。她不曾高高在上,俯瞰当年那个弱小的他,而是蹲下来,与他平视。
他想要的,不是一株柔弱的藤蔓,也不是一个能力虽强却没有自主思想的傀儡,而是一个能够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直面风雪的人。
“除此之外,你这些年来还有没有其他仇人,或者做过其他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姜宁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如此相似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两个世界,发生在她自己和她的朋友身上,真是讽刺!看来,不经思考,习惯性随波逐流的人哪里都有,还有很多。制造流言的人从来不会思考流言会给别人带来多么严重的影响,他们事前图一乐,事后也只把它当做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我创办信义庄以来,秉持‘信义’二字行事,不曾得罪什么权势,我也是老老实实的人,更不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奇遇。”
“那么,这些黑箱子的委托人是谁?委托内容是什么?”
“我都不知道,我们信义庄接受委托从来不问委托人的身份底细,这些箱子是夜里被送过来的,只有我们信义庄本地的力夫,我们对他们是知根知底,想来跟他们没有关系。力夫带着委托人的书信和全部酬金,我们就接了。”林毅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黄纸,递上来。姜宁和东方湛接过看了,信的内容没什么稀奇的,字迹也是方方正正没有什么个人特色的,看不出什么信息。
“我记得王向说过,你们的‘货物’还有一个大活人,为何此信没有提及?”
“那是因为,这是两个不同的委托,只不过恰好运输方向一致,我才让王向押送,让王向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护镖师运送这么些金银财宝,是大材小用。”
“那桑怡霄的委托人是谁?委托书在哪?”
“他的委托人就在堂下,”林毅指向相关嫌疑人群中的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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