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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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陈长臻安排好一应事宜,准备出发,梁成燕也正好刑满释放,扮作小厮,混进了叶沉音的随行队伍。虽然不知道姜宁要干什么,但叶沉音还是为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陈长臻毫无知觉,他带的人少,只有几个家仆,二皇子送来的几个保护他人身安全的护卫,以及一直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的陈长靖。
姜宁坐在陈长靖马车的车辕上,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同他讲话,叶沉音骑着马跟在一边,黑衣劲装,利落清爽,与他一向华丽繁复的着装风格很不一样。反正是在野外行路,一路上也没什么人,他就把面具摘下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姜宁瞎说面具是银制的,戴多了容易起疹子烂脸。反正自从姜宁说了之后,叶沉音对一切银制用具都敬而远之了。
旅途中有姜宁永远不会寂寞,她自己就爱笑,还喜欢逗弄陈长靖和叶沉音。陈长靖不知世事,容易被逗笑,他一笑,平日里板着脸不假辞色的陈长臻的脾气都好了许多。叶沉音看着为人深沉,其实脾气最为暴躁,容易被惹怒,但姜宁在他面前向来是例外,虽然偶尔有板栗惩罚,他还是很容忍她的任性的。
梁成燕坐在姜宁旁边,这样坐车对她来说还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只不过一天下来,她满面尘土,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有一股黄土味儿,被姜宁揶揄说十分地“深入人民群众”,有了人味儿。姜宁特意把她带在身边接近陈长靖,奈何这两个人根本不像影视剧里的男女主一样心有灵犀,立马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同凡响,他们俩钝得跟木头似的,一个一团孩子气,一个就是孩子气,姜宁操心得头发都要白了。
陈长臻公务在身,当然不能跟旅游一样走走停停,他们的赶路速度很快,姜宁屁股被马车颠得开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这时才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这一对主人公压根儿不来电,显然不是真爱了,原来生活不是剧本,从来不能像她想象的那样发展。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了,哭着跪着也要走下去。
趁着大家扎营生火,姜宁一个人跑到河边洗脸。正值秋天,芦苇一片雪白,绵延不断,连清冷的河岸都有了诗的意味。风儿一吹过来,它们便吵吵嚷嚷地扑向远方,形成渺渺雪浪,格外好看。河水清澈见底,姜宁想起夏天的时候,她和东方澈一起野炊却被叶沉音截胡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把脸埋进水里,水底鹅卵石上的纹路清晰可见,透明的小鱼小虾快活地摇头摆尾,穿行在水草之间。
突然,姜宁感到脑袋一阵眩晕,意识一片空白,身体仿佛也不是她的了,头朝下笔直地钻进了水里。
她想呼救,却张不开嘴,她能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大声呐喊,身体却一片沉寂,毫无反应。这不是她第一次尝到死亡的滋味,两年前她曾无数次在鬼门关徘徊,但这一次她仿佛要失去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恐慌沸腾着,烈火焚烧着她的心肝脾胃肾,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最先发现姜宁不对的是叶沉音,他总是忍不住时时关注姜宁的举动,姜宁去洗脸,他就在河边的坡上望着她。姜宁一头栽进水里一动不动,吓了他一跳。叶沉音从山坡上跑下去,姜宁已经滚进了水里,他拉着她的脚,把她拽了上来。姜宁的神志在叶沉音拉住她的那一刻忽然回归,一上岸她就清醒了。她躬着腰咳嗽了两下,除了脑子有点昏沉,似乎没有任何不妥。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没事,可能是突然走神了。”
“真的没事吗?我叫人去给你找个大夫。”叶沉音一脸担心,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赶过来,以为姜宁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你们放心吧,休息一下就好了。”姜宁又咳嗽了几下,梁成燕把她扶到马车里换了干净的衣服,绞干了头发,姜宁仍然心有余悸地发着呆。

“阿狸姐姐,你怎么了呀?”
“阿……狸?哦……我没事,成燕你能先出去吗?我想躺下来休息一下。”
“噢,可以啊,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叫我哦!”梁成燕拿着她的湿衣服出去了,狭小的马车里只剩下了姜宁一个人。姜宁把头埋进刚铺的柔软棉被里,左右磨蹭了几下,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她用手胡乱地擦了擦眼睛,无声地笑了。
姜宁这一觉睡了很久,她起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地悬挂在幽蓝的天空之上了,今晚的月光甚美,河边的芦苇轻轻摇晃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宛如明镜。大家都在各自的帐篷里安睡着,除了几个守夜的下人和跳动的篝火,四处都是一片寂静,毫无生息。
叶沉音还没睡,他端坐在河坡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宁慢慢地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托着腮仰望着他的脸。
“今晚的月色真美。”
“我不喜欢。”
“因为不是圆月吗?”
叶沉音听了她的话,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随即笑道:“因为身边有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病猫。”
姜宁一脸诧异,叶沉音这样温和无害地微笑着的样子,真的很少见,更何况他刚刚还开了一个玩笑。
“你不去睡吗?”姜宁问他。
“不是很困,姜宁,陪我聊聊天吧刚才你说的那句‘因为不是圆月吗’,很久以前有另一个人跟我说过。她不爱弦月、弯月,只爱圆月,一生都在追求完满,对自己很严苛,对他人也从来不谈感情。”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
“你会想念她吗?”
“她的死亡是那样浓烈,偶尔想起来,也会有一点唏嘘。但最近,我似乎越来越记不清她的脸和那些有关她的往事了。”
“哦?为什么?”
叶沉音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我身边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姜宁却笑了,颤着声音说:“我这张脸难道这么普通吗?一个个的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说起来,你会把我当成她吗?”
“不会,你们完全是两个人,性格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叶沉音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水面,微风吹过他的鬓角,撩起一缕碎发,他的脸一半陷进沉沉的黑暗之中,一半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显得棱角冷冽。姜宁也不再说话,收回视线,把头埋在膝盖里,不辨情绪。
“姜宁啊……”他喟叹着喊了她的名字,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人人都道他高山仰止,冷漠无情,都敬他而远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竟然没什么想要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了。也许人生来注定就是孤独的吧?若然不是,那为何环顾四周未曾得一知音?姜宁就像一道彩虹,绚烂明媚,投映在他心上,照亮了他满心的伤痕。他也不知道对姜宁是什么感觉,就是想靠近,想拥有,想知道她那么快乐的秘密,想着若是同她一起度过注定艰难的余生,一定就没有那么苦了。
姜宁缩成一团,毫无动静,好像又睡着了,叶沉音怕她着凉,把她抱回马车。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在叶沉音的怀里不规矩地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咂了咂嘴,脸上还挂着笑。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需要理由呢?所有的理智都会在她面前消失,只剩下心头酸甜的感觉支配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叶沉音为她掖好被子,苦笑一声,坐在车辕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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