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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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这老者神色,皆是若有所思,沉吟不语。李饮但见韩老头此时苍老容颜,只暗自感叹,数十年之后,自己难免要这般垂垂老去,只不知他日是何情形,兴许还难及这韩老头这般豁达。但转念又想,这数十年光阴尚远,我李饮何必在此枉自嗟叹,眼前既已如此,那只管及时行乐就是,且管他是哪朝哪月,纵然他日做不成李白义弟那般诗仙品性,但在这世道成个人中之仙倒也自得其乐。
李饮如此这般遐想,心里已是豁达了许多,只听那韩老头说到此处,又摇头叹息一回,继续道:“正所谓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偏偏次年我外祖父被那朝廷奸贼诬了谋反之罪,我家自然受到诛连。虽然恩人祖父在这昌隆县为我父之事尽了心力,但我外祖父和父亲终被朝廷所戮,落得个家破人亡。”
众人听这老者徐徐道来,连那林客也不知祖父之时有此一节,当是父亲有心隐瞒。此时但听那韩老头继续道:“恩人祖父正是为我家之事受了牵连,被流放北方,而韩老儿这身残躯却所幸在恩人祖父的安排下,躲在这乡里苟活了六十余载。”
这韩老头说到此处,又要再拜,那林客忙扶这韩老头仍坐石台上。众人此时已是心知,这李家祠堂残垣几十年风吹雨打,若非这韩老头照看,想来早已荒废,随即道:“韩老先生不必如此,林客带我李家先祖叩谢韩老先生照看我家祠堂。”
那韩老头只惶恐道:“恩人不可如此。其实恩人祖父北流十五年后,高宗便下旨平反了我外祖父的天大冤屈,那时老儿本应去北方告知恩人,怎奈我不知恩人一家的去处,却是无从找起。”
林客见这韩老头说道此处,内疚不已,却是道:“韩老先生不必自责,想那昔日情形,我祖父尚在西域丝路上颠沛流离,韩老先生却又哪里找去。所幸今日我李客托得父亲与祖父打拼多年之基业回乡,我李家倒也因祸得福。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但不知老先生外祖父却是何人?”
这韩老头却是看了看左右无人,才道:“韩老儿的外祖父,便是那长孙辅机。”
李客、李饮及李白三人一听,皆大惊道:“长孙无忌。”
那韩老儿却只摇头叹息道:“想我那外祖父随太宗皇帝戎马半生,之后又为高宗皇帝呕心沥血,到头来竟在那荒蛮偏远的黔州自缢而逝,而我父也紧随外祖父被朝廷赐死。想来,这大唐负我一家何其多也。”
李饮听这韩老头语中愤懑之气,又见那满额苍苍白发,禁不住暗自感叹那“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言,当真是字字血泪。又忆那自古功臣将相,任他及位之时何等荣耀,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十者九殇。李饮念及此处,却又暗道,管你什么朝廷将相皇帝王侯,我李饮全不沾惹,只做那闲云野鹤,玩水游山,你那再是打打杀杀便全然与我无干。
这李家众人本以为韩老头定会神伤不已,但只片刻后却见他豁然笑道:“且由他去了,想我韩老儿如今一家数口倒也天高皇帝远,只落得在这山水之间其乐融融。这漫坡渡也没个村长,村里乡亲们都喜欢找我韩老头说事,恩人有难处便也只管找韩老儿开口就是。今日已晚,我且先安顿恩人一家到我家及隔壁乡亲处先住下,待闲时当要把这祠堂院落重新修缮。?”
“韩老先生既如此说,那我一家就劳烦老先生费心,只是我李客有一不情之请,如若老先生不从,那我一家便只好露宿荒野。”这李客只道。
“恩人但说无妨,韩老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那韩老头忙道。

李客只笑道:“李客只请老先生不再提起这‘恩人’二字,一则去日之事已了,又何必寻那许多愁苦;再者我一家虽祖居于此,但这数十年未归,与乡亲自然生疏了许多,如若老先生每日如此这般称呼在下,那我李家在此何以自处?”
那韩老头一愣,这才笑道:“李先生既如此说,韩老儿遵照便是,请随我来。”
这李客一家只跟着那韩老头一路往村北而去,李客想起一事,道:“李客还有一事须得劳烦韩老先生费心!”
那韩老头只道:“恩……李先生请说。”
李客听他把话说道一半又改了口,微微一笑,道:“虽说这漫坡渡村民,皆是乡里乡亲。但我一家老小安顿在乡亲处,搅扰人家清净,我当付给人家银两才是。”
那韩老头略一沉思,道:“这样也好,只是我家院子倒也宽敞,住上十来人却也无大碍,另外十多人再安顿到左邻右舍即可。但韩老儿为免去遭那天打雷劈,还请恩人万万不可给在下银两。”
众人听这韩老头之语,只一笑罢了。那李客却是笑道:“韩老先生切切不必如此,只因在下非得给老先生银两才行。”
那韩老头急道:“恩人怎就不为老儿我着想,你这不是折杀我韩老头吗?”
那李客却是微一摇头,笑道:“老先生误会了,只因我家那院子打扫修缮,又非得在乡里雇些工匠,你若让我去找人,一则我人生地不熟无从下手;再则找到工匠,也会被人多收银两。所以还请老先生出面全权帮我家打理修缮事宜,也好尽快完工入住。”
那韩老头一听,这才笑道:“既然李先生所托,我韩老儿几个儿子皆是行家,我自然当仁不让,若是找了别人,老朽却是不放心。只是到时只须付那工人银两就是,至于我那几个儿子本应为恩人帮忙才是。”
李客心知这韩老头倔强,多说也是无意,只觉他日还须想些法子酬谢人家一番才好。
且说李客一家只随那韩老头到了村北山脚处,却见此处比之渡口,又清幽了许多。待到那翠竹深处,李饮但见满眼苍绿之中,一条小溪蜿蜒出五六户人家,皆是土篱竹楼,当真是美不胜收。
那韩老头家便是那最大的一栋新盖竹楼,楼上竟有六七间空房尚未添置家当。那韩老儿只在前引路,只笑道:“想来定是几个儿子皆在各县为人建庙塑佛,积了不少德,我一家倒也人丁兴旺。只是几个儿子皆在昌隆城中安了家,虽说建了这竹楼,却是极少回来,这楼便也空荡下来。这六七间房住上十来人倒也不甚拥挤,那左邻右舍的乡亲处,倒也能再住上十来人。”
李白见这精致美妙的竹楼,眼中放光,只与那韩老头笑道:“韩大爷太也客气,这楼极为雅致,每间住上三、四人倒也不嫌拥挤,依我看一客不烦二主,凑合凑合,我家全住韩大爷处就是。”
全家一听李白之言,皆不住称善,李饮也是笑道:“如此甚好,况且衣物棉被一应物事倒也不缺,我看李白弟和李晖弟与我同住一间就是。”
月妹也是欢快笑道:“我与八姐和九姐当要先选,依小妹看,我姐妹三人就要这间靠着小溪的屋子。”
众人但见月妹如此可爱,怎会与他计较,全家便收拾行囊入住不提。只那饭菜之物,仍是李客一家几个姐妹忙活,但在此美景佳处享那美味佳肴,比之荒郊野岭自然舒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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