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梨花开了我就要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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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染并不知为何贤太妃会在此时向自己提及这样的事儿,夏国泱泱大国,本来宫闱传说就格外的多,离谱的也不少,想当年弟弟拉着她向她大肆宣扬夏国的镇国将军是多么的英勇,她当时就格外好奇,若是苏辰还活着,她真相问一问与夏睿华交锋之后的他有没有更改自己的想法。
战事一平,苏染瞅着贤太妃,眼中充满了渴求,即便当初她那么信任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越国还是亡了,她这些日子虽然闭门不出,可也知道夏国与魏国交战了,而刘元广如今也不过在死撑而已,贤太妃又为何像是认定了一般。
她的渴求并没有逃过贤太妃的眼睛,贤太妃收回了自己的手,端正地坐在圆凳子上,嘴角依旧带着笑:“他死了,可我依旧信他,他辛辛苦苦征战数十年才打下来的夏国如今的疆土领域,不会轻易地就让旁人拿走,就是皇上答应,华儿也不会答应。”她已经站起来,侧身望着苏染破败的院子,唇边的笑扯起来的干涩的肌肤一点都不难看,“皇上在繁春园后大兴土木,我想你很快就会搬离这里。这几日有一批又一批的梨树运往那里,我记得,你倒是挺喜欢梨花的,对不对。”
这事儿,是苏染不知道的,她向阿春看去,也只是看到阿春摇头。前几日她倒是听闻明双月告诉她繁春园后动工的事儿,本来春日繁花似锦的园子里就是因为后面大兴土木而搅人雅兴,诸多人就不来了。
贤太妃走至屏风处,转过身道:“苏妃,快些好起来,这样,华儿才能安心。”
原是阿春与夏睿华的信件中提到了她被梁采女刺伤的,贤太妃明明白白地已经告诉她听天由命,怎还会与她这般亲热?果真是有原因的。
苏染蒙着头直到觉得呼吸不顺畅了才掀开被子,却已经是夜晚掌灯后了,她浑浑噩噩地没有睡着,她没去过西南,不知西南是怎样的气候,不过怎么着也不会是越城那般的冰寒彻骨了。她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身边抽泣,一声一声地断断续续,却是真实地就在她的旁边,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坠。
她睁开眼睛,瞥过去,正是阿春。
“娘娘,您别生奴婢的气。”阿春已是泪流满面,鬓边她最喜欢的梨花珠花也已经摇摇欲坠,额前碎发贴在脸上,双手抓着她的床沿,应是见她醒了又往前挪了一些,“奴婢知道您不想让奴婢把您的状况告知给将军,奴婢并没有忘记您对奴婢说的话,可如今皇上哪里还顾得上咱们?这事儿出了这么久了,梁采女不还是好好地在正阳宫,受伤受委屈的还是娘娘您,可即便您这般委屈,皇上她也没有来瞧您一下不是吗?只有将军,只有将军是对您好的,奴婢是将军从死人堆里救活的,奴婢这条命都是将军,将军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为了将军可以死,卫琳姐姐是皇上派来监视娘娘的,娘娘,她与奴婢不同的。”
她动了动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刺激着她的身体的的每一处,她再次拉起被子,黑暗笼罩下来,耳边阿春又唤了几句之后终于停止了,她的世界安静了下来。清冽的梨花花香在她的床边淡化开来,她眯着眼睛掀开了被子,灯光在她的头顶散开,翠玉发簪仿若连片翠竹,清新淡雅。
原是次日的晚上了。
詹杉给她开的药里有催眠的,这是詹杉一早便告诉她的的。苏染当时只能倚在床头看着詹杉,不能说话,詹杉依旧是詹杉,独一无二的詹杉,他琴弹得格外好,医术也是高明的。闯祸的时候少不得詹杉和苏辰替她收拾烂摊子,苏辰有时候都厌倦了管她,只有詹杉,每次她回头,他都会在。
“知道你这些日子痛苦,睡吧,醒了就好了。”詹杉收拾着自己的箱子,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对她眨了眨眼睛。
苏染笑,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地方,示意他走近一些,多时不见,她想好好看一看他。这个带着越城的气息冒着刺杀的危险不顾一切而来的男子,有她的念想。
詹杉从来没有拒绝过她,她第一次吃糖葫芦的时候吃光了詹杉身上的银子,最后詹杉不得不当了自己的一块玉佩才得以脱身。
她跟街边的小混混比武的时候,狠狠地踹了两脚欺负人的小混混,詹杉依旧是倚在灰色的高墙边对她笑,洁白的牙齿格外引人注目,墙头伸出来的桂花浓郁芬芳,她指着墙头的桂花对着詹杉撒了一个娇,他踩着五六层的砖头替她折桂花枝,崴脚了,被狗咬破了衣裳,可是怀里的桂花枝却没有丝毫的损伤。
可如今,詹杉对她摇头,不但没有走过去,还后退了一步道:“小染,如今咱们再也不像从前了,你好生休息,很快就能说话了,你可知我多想听你叫我一声詹哥哥。”

詹杉果真是没有骗她的,她本以为睁开眼睛会看到詹杉在,可夏睿文却来了。
“长乐。”夏睿文坐在她的床边,依旧披着厚重的外裳,可是脸上却不见红润,他的手指瘦削修长,拂过她的脸颊,没有温度,“詹太医说你今儿个能说话了,朕来瞧瞧你。繁春园的梨花开了,朕路过拣了几只开的最好的给你带来了。”
她的床头的方桌上青瓷花瓶内梨花正好,她嘴角动了动,干涩的声音令她自己瞪大了眼睛:“梨花都开了?”
艰涩沙哑的格外难听,还是乌鸦呱噪地扯着嗓子喊,每一声都是惹人厌烦的。她默默地转过身子,背对着夏睿文,不愿再说话。
许久,她的背后有一声叹息,伴随着一片白色的梨花花瓣落在了地上。琉璃灯罩内的烛火燃得正旺,藕荷色的纱帐上绣着的朵朵莲花在帐子的尾端盛开,羊绒地毯上搁着她的浅蓝色的绣鞋,鞋面是葡萄暗纹,鞋帮上绣着蜿蜒的蔷薇,米色主子落在花心,夏睿文弯腰把她的鞋子往左边挪了挪,独自转过身褪下了自己的玄色龙纹长靴,厚重的外裳落在白色毛绒地摊上,玄青色中衣衬着他的皮肤越发病态地白,他合衣躺下,伸手抱住身边的人,怀中人的猛然一抖,紧随而来的身体一僵,令他难过地笑了笑。
“别怕,朕就想这样抱着你。”他的呼吸轻缓地落在她的发丝间,一缕一缕地掺着苦涩的药味蔓延在她的耳边,温热的,苦涩的,她一动不动地感受着耳朵的巨烫脑中一片空白,“长乐,你喜欢枫叶吗?朕送你去岭南苑好吗,贺敏与你一同去。”
她睁开了眼,看到了床幔上倒映出来的夏睿文的侧脸,格外地像夏睿华,这样的念头令她心内一沉,猛然坐起来,往床内挪了挪,拉开了自己与夏睿文之间的距离,乌黑的发从她的肩头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光影中,她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颤动着,一片一片地光落在夏睿文的脸上,他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凄凉。
他往床边挪了挪,两人中间的距离更加地宽广,苏染小心翼翼地贴着另外一侧的墙边,隔着床幔,她滚烫的耳朵贴在了墙上,冰凉的温度令她觉得稍稍舒服了一些。她没有再睡着,第二日天蒙蒙亮,夏睿文上朝,走之前,替她掖了掖被子,她没有拒绝,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装睡的事儿。
晨起阳光正好,卫琳进来伺候她洗漱,告诉她:“皇上说让您想想他对您说的话,若是想通了,就告诉他一声,他尽快安排。”
苏染没有问为什么,嗯了一声,望着铜镜内倒映出来的景色,唯独那瓶梨花最是显眼。她想不明白为何夏睿文会突然而来对自己说那些话,她只记得自己要生辰了,而说要送自己礼物的人如今都不在自己身边。
去年生辰苏辰送了她一个手工品,木头的,格外丑,她嫌弃极了,说弟弟一点也不对她好,去喝花酒的时候银子都是一把一把地,好看的首饰更不知从内府里拿了多少去讨好那些姑娘们,对姐姐倒是吝啬了。
见她生气了,苏辰这才伸出自己面目全非的手道:“姐姐,你就别骂我了,那些姑娘们怎能跟你比,她们也只配那些金银俗物,这可是我花了一个月,特意请教了最有名的师傅才雕成的,姐姐,你瞧这像不像你?”
那时她是感动的,也就原谅了苏辰,末了苏辰缠着她吃她的长寿面,说:“姐姐,你放心,明年你生辰我定然送个别致的礼物给你,保准让你爱不释手。”
遇见夏睿华的时候也是在草长莺飞的季节,柳絮飘飘,她穿着红色的骑马装牵着自己的小红马跟夏睿华走在西二街上,街边有她最喜欢的梨花树,她仰头对他笑:“梨花开了我就要生辰了。”
夏睿华挑了挑眉,问:“想要什么?”
她做出了苦思冥想模样,笑脸皱成了一团,拧着眉毛问他:“我可以说吗?”那个时候她是有点忐忑的,不过看到夏睿华温热的眸子里流动着的光芒,她咽了咽口水,终于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要你娶我。”
他身后的马朝她扭过了头,嘶鸣叫了几声,又眨了眨眼睛,苏染瞪着它,却听到夏睿华清爽的笑声,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礼物他送给了一枚梨花样本,她捧在手里怕烂了,后来夹在书中枕在枕头下睡了大半年,丫头晒被子忘了,那枚样本就丢了。她没有寻来,哭了好久。
不过,幸好,如今她还有詹杉在。
她等不来任何人的任何礼物,就被居安宫叫去了,此去一别,便是数年时光,是她意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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