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知能坚持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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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在离李妙歆两步远的地方,背后是开的荼蘼的月季花,头顶着一缕一缕的杨光,月白色的衣裳几乎会发光,他就站在那里偏了偏头,蹙了蹙眉看了李妙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和李妙歆拉钩做出任何的承诺。
李妙歆觉得自己如今身穿男儿装,不该做出小姑娘做的手势,于是便收回了手换做了抱拳的姿势冲着少年拱了拱手,道:“兄台意下如何?”
多久了?他记不清了,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地熟悉,那种熟悉感仿佛是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收获一般的顺其自然,不用刻意去想,总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袭击,令他措手不及。
她没有去找林词,拉着面具少年出现在了京城最好的一家茶楼,名叫东溪楼,名字并没有什么寓意,不过是茶楼位置在城东,而城东这边有条小溪,小溪环绕着茶楼蜿蜒而过,由此得名。茶楼的位置极好,宽约两丈的小溪哪边就是最繁华的街市,柳树飘飘,春意盎然。不过茶楼的客人最讨厌的也是春季,那柳絮如同长了腿一般的飘过小溪就扑向了茶楼客人的发烧上,睫毛上甚至鼻子里,格外惹人厌烦,他们一直最喜欢夏季,文人雅士在小溪中丢了莲子,夏季能够看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景,前提便是你要占得到二楼包厢的好位置。
如今冬末初春,没什么景致可看,听书的人在一楼的大厅内零散四坐着,等着说书先生说下一场戏,李妙歆最先走进去,小二本来弓着身子要来领路,一见李妙歆的脸扭头便要跑,李妙歆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二的衣领,道:“诶我说小二哥,平日里我可是不少给你跑腿费的,可没亏待你,你如今可倒好,怎的不问好还转身就要跑?”
小二嘿嘿笑着转过身子,抱拳道:“三小姐,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宰相大人若是知道您在这儿,这茶楼就要被宰相大人拆了,这老板将来可要骂死我的,我上有老下”
李妙歆伸手示意小二哥不要说下去,然后白了一眼宰相府的方向,又对小二道:“谁告诉你我是三小姐的,你长了什么眼睛能见到宰相府的三小姐?快快快,老地方,茶水点心都是老样子,今日本公子请朋友,你不要驳了本公子的面子。”
说罢伸手推开小二,拉着少年的手臂就往楼梯上冲,小二哥一脸为难地在后跟着,却也不敢伸手阻拦,只能任由李妙歆以及面具少年入座了这间茶楼里最好的包厢。得了银子不得不干事儿,小二哥依旧上了本楼最好的茶水和点心,掂量着银子出来,揣到了怀里想着这三小姐说话就是实在,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宰相来拆楼了自然有老板顶着,与他何干?
包厢内背靠着小溪,水面波澜不惊地晃动着,李妙歆撸起了袖子抓了一把瓜子握在手里,指着戏台上的方向道:“平日里我都是有好戏了才来听的,这些日子在屋内憋坏了,实在受不了才请你帮忙的,今儿个这场戏不知好不好,若是不好听,我改日再请你。”
少年颔首,视线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戏台,格外专注,李妙歆坐在他的对面,左手边,侧脸看他的时候,他正在专注地看戏台,李妙歆笑了笑,继续嗑起了瓜子。说书先生一身水湖蓝色长袍出来,坐在桌案前,一拍惊堂木,全场掌声响起,李妙歆渐渐被故事吸引,也顾不上身边的这个少年,只记得中间休息时,伙计来添茶水,她才问了旁边的少年:“你觉得今儿个这场戏如何?”
少年点了点头,并未看向她,只道:“凑合。”
李妙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讪讪地笑了笑,然后撅了噘嘴吧,有些失落。凑合,这两个字听起来虽然不是贬义,但是也的确算不上好的评价,而且他的语气那么的淡定,听起来就像是听了无数场戏一般,如同老练的听客面对稍微差一些的作品随后说句:今儿个的还凑合。而她自己本来是踌躇满志地想要向这个少年展示一下自己所在的夏国都城最好的茶楼内说书先生的水准,没曾想别人还不稀罕,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她一面埋怨说书先生今儿个状态怎么不好,一面埋怨小二哥怎么就没在门前把自己拦下,一面又抱怨,你怎么就不能雀跃欢喜地开心一下,哪怕是装的。
可他有何必要为了她伪装自己,何必呢?
日头落山的时候李妙歆着实不想回家的,她带着面具少年去了西街喝了一碗馄饨,之后又吃了糖葫芦,晃晃悠悠地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儿意,街上行人稀少,他们走在宽广的马路上,街边枯树林立,月圆高挂。
“等下次,下次我打听好了,再带你去东溪楼听书。”李妙歆正经地看着面具少年,果然她还是耿耿于怀的。
面具少年颔首,只是那头点了半下,眼睛忽而精准地看向一个方向,然后轻点脚尖越身而上,不见了踪迹。
李妙歆眨了眨眼睛,确定人就是不见了,心中的惊诧还未平复就听到一阵风声,然后再眨了眨眼睛,面具少年就又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此人功夫果真了得,李妙歆转脸看向面具少年,一脸好奇不已的样子。

他歪头瞅了一眼李妙歆,又目视前方道:“方才看到了一个人,却确认一下身份。”末了,他蹙了蹙眉,转身看了看李妙歆,月亮的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即使只露了半面脸,也依旧端正的不像话“你自己回去,小心。”
月光格外的轻,一层一层地落下来,李妙歆眨了眨眼睛,然后环顾四周再也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他又如同一阵风地离开,而方才的那句话,她恍惚地不敢相信。谁对她说过小心呢?父亲只会说打断她的腿,姐姐只会抱着她默默叹息流泪,林词也只在她面前装作不知道不清楚的样子,唯独这个少年,会跟她说小心,她有些可笑又有些欣慰,最亲最爱的人对自己置之不理,倒是轮到这个陌生人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来。
刘元广回来了,这个消息在面具少年禀告给宰相府的时候,李宰相很是费解,那个镇守夏国西部边陲地带的刘元广此刻归来的确是不寻常的,即便是刘夫人身体不好他年下不是回来了吗?对此陈世柏拱手道:“大人,恐怕皇宫出事了。”
年下的时,陈世柏和聂远便双双从南方归来了,对此次南方之行,聂远的的确确是没有出了太大的力,他的身份只不过是起到了监督的作用,可最后却生生地被聂远分去了一半的功名,陈世柏觉得无所谓,可李宰相在心中很是不舒服。夏睿文此举无非是想要削弱他的势力,他心知肚明,只是皇帝如此大张旗鼓地与他对立,偏向刘正那一方,的的确确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皇帝心内是怎么打算的李宰相此时此刻倒真是搞不清楚了,他真的这么早就想削弱李家?他哪里来的底气?
李宰相的身影被书房内的灯光拉得格外的纤长,他沉思许久,还是决定了自己要去勤政殿试一试才好,做了几十年宰相的李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一个女人拦在门外。他进宫的那天天气灰蒙蒙的,小雪飘了几天总算停了,枝头的梅花都要落尽了。这几日皇帝依旧没有上朝,朝中人心惶惶,其中认定皇帝贪图声色的占一半,弄不清楚状况的又占一半,不过诸多人还是往朝中有变的方向想了想,可是这样的念头谁也不敢深入。
这段日子太后也来过,苏染不能拦更是拦不住的,太后没有理会苏染的存在,闯入内阁的时候夏睿文还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太后不明所以,出来扬起手一掌甩在了苏染的脸颊上,鎏金镶红宝石的戒指顺着她的耳垂一直在她的唇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色印迹,血珠子一点一点地沁出来,如同开出来的花苞,等待着春暖花开的时候尽情地绽放。
太后怒目等着她,骂道:“给哀家滚回去。”
苏染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痛,她抬眸看着太后,道:“那日勤政殿,皇上把剑柄递给我,若是我想杀他,他那个时候就死了。您还不明白吗?”
秋嬷嬷和卫琳都不敢劝,连同王总管站在旁边都只能沉默。屋外的天是灰色的,院子内的松柏依旧挺拔翠绿,太后冷笑:“轮不到你来知会哀家,如今哀家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若是不走,休怪哀家差人捆了你。”
“您真的一点都不顾及皇上的颜面吗?”苏染垂眸,肩上却挨了太后一脚,那一脚径直地踢到了她的锁骨,痛的她忍不出倒吸了了一口气,之后她抬眸依旧对着太后笑,一双眼睛里沉静地没有丝毫的波澜,那样沉静的面容让太后愈发地心中烦闷,厌烦,捏了捏自己的手,冷冷地瞥了一眼苏染,抬脚走出了勤政殿,毕竟皇帝是她的养子,她养了十年的孩子,怎会没有感情?
王总管和卫琳扶着苏染起来,她终于痛的受不住,在卫琳的怀中睡了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夏睿文披着厚厚的貂裘披风坐在她的床边,他的脸色比前几日愈发地苍白,一双嘴唇已经没了血色。
苏染想要坐起来,被夏睿文抬手摁住了肩膀,她痛的倒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夏睿文蹙眉,手指挑起她胸前的对襟,雪白的肌肤上一片紫红色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的眉心跳了跳,苏染抬手拉住被子盖到自己的脖颈处,视线盯着藕荷色的床幔道:“没什么,很快就好了。”
他的手无处安放,末了拍了拍苏染的另一边肩膀,叹了口气站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扶住床柱才得以站稳。太后自那以后没有再来勤政殿,居安宫内也是大门紧闭,唐芷即便是想扇个风也进不了居安宫的门。
如此等来了李志入宫,李志跪在门前请求面见圣上,卫琳扶着苏染坐在窗前,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夏睿文虚弱的只得躺在床上,再也不能下地行走,太医们吊着那一口气,不知能坚持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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