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 南洋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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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章南洋战略
自从同盟军取得吴淞、福州之战的两场大捷之后,高旭就对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事业充满信心,从江阴起事一年半的时间,同盟会已取得苏州、松江、常州、嘉兴四府为基础的江南光复区,以及整个福建行省的控制权,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满清入主中原荼毒中华数百年的历史就会改变。
但这个理想还只是狭义的。就算能一统历史上元明清时期有中华域,汉人的生存空间也仅仅局限在东亚内陆上。在这个充满梦幻的十七世纪,是改变未来全球空间格局的大航海时代,哪一个民族控制了海洋,哪一个民族就能得到跨越洲际的生存空间。
十六世纪,伊比亚半岛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他们从美洲掠夺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到了十七世纪是荷兰殖民者的黄金世纪,他们被称之为海上马车夫。而十八世纪,英法两国又超越荷兰成为全球土地、资源的支配者。
现在,那些殖民全球的列强们早已扬帆起航了,而中华民族还在外祸与内乱的深渊中挣扎。
身在江南的时候,高旭的视野还只局限在陆地上,光复福建之后,高旭的目光不得不放眼海洋。暂时来说,美洲、澳洲自然鞭长莫及,但是高氏接收了郑氏的海上遗产之后,南洋航线的控制权理论上该成为高氏的囊中之物。
但问题是南亚海权上,以高氏为主体的商贸组织华商会初立,立足未稳,郑氏的海贸利益的遗产一部分被广东沿海的型海盗势力蚕食,一部分被荷兰、西班牙、葡萄牙为代表的西方列强鲸吞,为了保护华商会的南洋航线,组建护航的南洋舰队势在必行。
同盟军现在有两支水师,一支是驻扎在长江口的江南舰队,一支是驻扎在厦门的闽海舰队,分别由史必达和赵天武俩人统领。
史必达的江南舰队必须要保证同盟军在长江的制江权,并在将来适当的时候伺机从海路北上山东、京律、辽东地区骚扰满清的统治区,更远的目标则是殖民日本群岛。
而赵天武的闽海舰队也不能调离,因为闽海舰队不仅要提防南澳岛的郑氏将领陈豹,以及广东绍武政权名义下的海盗集团,更重要的是,闽海舰队的目标任务是警戒台湾海峡,应付海峡对岸台湾荷兰人的异动。
当初正因为有了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击败了荷兰人,台湾海峡才取得了相对的和平,荷兰人才安分了这么多年。郑氏倒了,荷兰人会不会蠢蠢欲动,再次发起像当年料罗湾之战那样的入侵呢?
就算荷兰人安安分分,闽海舰队也要开始将来收复台湾的准备了。
所以,同盟军就必须组建第三支水师——南海舰队,为高氏的海上贸易保驾护航,以及与荷兰、西班牙为首的西方殖民者在东南亚的统治权。
那么,摆在高旭面前的是,让谁去组建同盟军的第三支水师?
在水师上,高旭可用的人不多,只有从高氏内部挑选。最具资历的是高氏私家舰队的队长包但这包虽然对高氏忠心耿耿,问题是他行事中庸,魄力不足。在高旭的印象中,只有在当初江阴黄田港大撤退时,这包他的鼓动下发了一次狠,以后就一直默默无闻。就能力而言,他还不够寄以方面大任。
最终,高老头和邬老家伙先后向高旭推荐了周福生。
他够奸,够贪,够狠。
这样的人放在内部是上祸害,放在境外就具有殖地主义者的基本风范。
够奸,才有外交家的气质,在南洋上,与西方殖民者的周旋是重中之重;够贪,强烈的占有欲,也可美名为进取心,才能保持境外开拓土地和资源的源动力;够狠,才能抛弃一切仁义道德,该出手就出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某种意义来说,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但每个种族的人口增长以及资源需求却是无限的。西方列强正是灭绝了美洲印第安人以及澳洲的土著,才为西方开拓了洲际生存空间。在有限的资源面前,每个种族奉行的是**裸的暗黑森林法则。
东方这头雄师就要抛弃那种天朝上国的虚幻自大,在这个大航海时代的门槛上,加入到这个全球殖民的盛宴之中。
如果高旭要奉行重商主义,现在就是资本积累与起步的原罪时期。
有时候,对于境外殖民而言,高旭庆幸寄身在高氏这个充满着贪婪与进取的海盗家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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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旭默默地望着沉浸在无限幻想中的周福生,很显然,自己抛出这个南洋舰队的编制着实让他兴奋了。如果他能在南洋开拓殖民地,他便是南洋总督——拥有一支南洋舰队的总督,这个诱惑着实巨大。
如果那些没有出过海的大明腐儒,会以为南洋不过是蛮夷,但周福生原本驰骋在南洋航线,知道这条航线能通过东西方海留积累无法估量的财富。当年郑和下西洋光是耀扬大国威风,光为了面子,却没捞到多少好处,以周福生看来,实在是蠢极了。
高旭见他额头因为磕地尽是血污,而且高旭刚在盛怒之下摔砚台时,他也不敢躲避,任着破碎的砚台的一块碎片溅在他的脸颊,又是血淋淋的一片,看上去着实可怜兮兮,再想起他因为枪伤而成为废人一个,收罗美女,也是老头子的嘱咐,也不完全怪他,不由侧隐之心渐起,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给他擦脸。
在这时代没有面巾纸,而高旭却是爱干净的人,袋里习惯塞着一只手帕备用。
那周福生接过高旭的手帕,似乎又委屈又感动,一边擦着脸睥血污,一边竟是老泪纵横起来。等他擦完脸,高旭那条白色的手帕已是脏兮兮的一团了。周福生见罢,不敢还给高旭,只是说道:“少爷,这手帕让老奴带回去,让老奴的女儿洗洗。”
高旭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留着吧。……怎么?你还有女儿?”
高旭问出口又觉得不妥,这周福生既然是废人了,怎么还有女儿,大约是干女儿之类的吧。
周福生听罢,奇怪地望了高旭一眼,道:“老奴在那祸事前就生有一个女儿,如今已是十七岁了,一直在老夫人边上伺候着,少爷不知道?”
随后,周福生又恍然道:“对啊,少爷当初曾受了脑伤,过去很多事不记得了,想不起青青也不奇怪。”
高旭只是抱歉地笑笑。这时,他想起在老夫人身边的确有一个胖乎乎有点可爱的养女,原来她是这周福生的女儿。反正这高老头夫妇喜欢收养子、养女之类,数目多得让高旭都记不清。不过,从深层意义来看,高老头把这些高氏部属的家眷圈养在高老庄,岂没有作质的意思?
高旭现在也没心思琢磨这周福生把自己的手帕带给远在高老庄的女儿洗洗的用意,他走回桌案上,拿起一盒东西递给周福生。周福生疑惑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叠织锦,打开之后,才知是一张世界地图。
高旭道:“这是高氏工坊的织锦女工,按照我编制出来的世界地图手工锈出来的,数量不过十张,极为珍贵。”
“多谢少爷。”
高旭指着地图上的东南亚地区,道:“你现在要关注的是南洋,如今我们在南洋主要的对手是荷兰、西班牙、葡萄牙以及英国。荷兰的势力最大,窃据了我们的台湾岛,还控制了东印度群岛,以及马六甲海峡,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是我们华商会的最主要对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部应该在爪哇岛的巴达维亚城。西班牙的势力范围是吕宋岛,其据点是马尼拉。葡萄牙在南洋的势力已经不多,主要是锡兰,以及澳门这人租借据点。英国主要活动在西印度群岛。”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大明老是对西方人统称为红夷,不知他们属于哪个国家,来自何处。这个问题一定要了解。”高旭指着欧洲的地图道:“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以及意大利这些国家,他们的地理位置,以及相应的虚实,你在一定要弄打探清楚。”

“暂时来说,荷兰的势力最大,我们的水师现在还没有远洋能力,还没有与他们正面对峙的实力,起码需要三五年之后,我们的水师才有可能与之一较长短。到了那时,我们要完全掌控南洋的贸易航线,争夺西洋人的殖民据点,收复台湾,控制吕宋岛、东印度群岛……”
“葡萄人,因为明月身世的关系,我们与澳门的葡萄牙商人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们所急需的一些西方造船工匠,都可以通过葡萄人作为中介去找,甚至我们可以通过葡萄人在西方购买风帆战舰。所以,与葡萄牙人,我们暂时是可以结盟的。”
“至于英国人,我们暂时也可以与他们保持互利的贸易关系,我们的茶叶、瓷器、织锦是英国人急需的物资,能与英国商人直接交易,我们的商业利润会得到成倍的增长。”
“但是,记得一句话,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英国人,他们将是我们继荷兰人之后的所要面对的最主要贸易竞争者
。”
“……那么,现阶段,我们在南洋的对手是谁?”
“毫无疑问,是西班牙人。”
“几十年前,在西班牙人指使马尼拉土著曾发生屠戮汉人事件,为此,我们必须复仇,我们要开刀,也要先拿西班牙人开刀练手。一是我们师出有名;二是西班牙人的实力已处在下降期,他们当年能被荷兰人赶出台湾岛,现在也能够被我们赶出吕宋岛,三是我们有地利优势,南海就在我们的家门口,人力物资补充快捷,而这些西方人则是远涉重洋而来。”
说到这里,高旭想起在历史上马尼拉的土著有三次屠华事件,还有在后世印尼的排华屠戮也是惨绝人寰,不由沉着脸色对周福生道:“我们与西方人不同,他们人力不足,需要殖民地上的土著为他们生产,甚至还有非洲的黑奴贸易。但我们汉人却有充足的人力资源。而且在南洋上,我们汉人本来有大量的移民。所以,在南洋,我们有得天独厚的地利、人和,将来我们控制了吕宋、东印度群岛之后,土著人口的比例要力所能及的压缩,汉人将要成为绝对主体。”
高旭重点强调的“压缩”二字,语气里尽是森冷的气息。
然后,高旭又指着地图豪情万丈地道:“与西方人争夺南洋控制权,是我们走上大航海时代的第一步。在全球尺度上,南洋就在我们的家门口,应该是我们的绝对控制区。到了那时,我们肯定有环球远洋舰队,我们就能与西方人争夺南北美洲的资源和土地……”
听完了高旭这一番话,周福生用怪异而又敬畏的目光望着他,对于这个高大少爷,作为高氏的旧属,周福生自然了解透彻,他虽然生在海盗之家,但一直被高老头宠坏了,娇生惯养,别说没出过海,连海风也没有吹过。但他现在怎么知道这么多?对西洋红夷人怎么这么了解?莫非真是像传言中的那样,这少爷被文曲星附体了?
看了周福生的目光,高旭又知道自己显摆过头了,但要让周福生下西洋,这些属于战略性的东西又必须要告诉他。当然,对于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以高旭如今的身份地位,用不着解释,因为越来越多的光环罩在他的头上,都让人见怪不怪了。
“我跟你说的这些,听明白了没有?”
周福生无语地点点头。
高旭又道:“我已经答应月儿在琼州建一个明月山庄。你且先去打点,明年春天,月儿也会随后下南洋,到时你要好好辅助她。”
周福生想起彪悍的赵大姐,不由得头痛地点点头。
过了半晌,周福生沉吟一声,一副犹疑不决的样子。高旭见罢,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
周福生道:“少爷……老奴见少爷长年在外,身边缺个照料的体己人,你看青青如何?……老奴想让青青侍奉少爷左右,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高旭听罢,不由得静静地盯着周福生好一会儿。
这周福生又提起他的女儿,高旭不由有点无语。不过转头想想也理解。他远下南洋之后,唯一的牵挂就是他的女儿了。
要是那周青青成了自己的侍妾,这个周福生就能父凭女贵,能捞到个“外戚”的身份。现在在有心人的眼里,高旭已有问鼎天下的潜质,这个周福生热衷于财势和权柄,要是让他沾在“外戚”的身份,到时越发骄狂。
但是望着周福生那眼巴巴的神色,高旭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推托的话来。不过想起就算他如何奸猾狠辣,只要把他放在海外,荼毒的也只是外族,倒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高旭看来,这周福生在自己付以重任之时,他竟然拿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来作筹码,着实无耻啊。
至于那个青青,高旭在高老庄倒见过数次,脸上有点婴儿肥,长得胖乎乎的,但身材还算均称,算不上美艳,但胜在可爱无敌,只是根本谈不上周福生所谓的“体己”,性格上反而有点调皮倒蛋。
时到今日,高旭算是明白了,高老头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他的那些数量众多的养子、干儿子们基本上是高氏的储备力量,那些养女、干女儿们也尽是宝贝儿子的后宫人选,这似乎是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了。
高旭沉默一会儿,暗叹一声,无论如何,这周福生是自己放逐到南洋的一头恶狼,那个青青大约是唯一能捆住这头恶狼的绳子。而自己要牵制这头恶狼,也就必须要有一根绳子。也罢,既然身在这个时代,对于婚姻,对于女人,难道自己还想有什么爱情的追求不成?反正那青青似乎颇得高老夫人的喜爱,以高老头的脾气,总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他为了高氏数代来单薄的香火,狠不得马上开个三宫六院来,让高旭为高氏传承化身为种马。
最后,高旭直视着周福生的目光,无语地点点头。
周福生欣喜若狂,开怀道:“好好好,明日老奴就回福州,先向老总管调集船只组建舰队,再回高老庄一趟,向老爷夫人辞行。少爷,你放心,老奴不定南洋誓不回!”
周福生说罢,便向高旭告辞,当晚准备离开尤溪事宜。就在周福生走出大门时,高旭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道:“如果有可能,将来你会有一个周姓的外孙……”
周福生听罢,竟是激动得全身颤抖不已,如今他已成废人,不可能再有子嗣,要是自己的外孙跟他姓周,这周家的香火就不会断绝了啊。周福生激动之余,竟是趴在门槛上向高旭行了一礼,大哭一场,然后抹着老泪慨然离去。
高旭坐在大厅上,疲惫地捏着眉头,现在已是深夜时分,但案头上还有一堆公文要看。对于同盟会、同盟军以及华商会来说,高旭就如同移动的中枢,他身在哪里,这些公文就会追逐到哪里。这些公文来自四面八方,有军务的,政务的,会务的,有江南最新经水路传送来的战报,其中有阎应元的亲笔书信,有沈廷扬父子在苏松地区gol的施政报告,顾炎武的同盟会会务周报,江南宪兵情报处邬含蓄的秘密还有福州邬老家伙主政的动态……
要真正做到胸怀天下,洞悉大势,就必须费着脑筋阅读这些公文。除了这些公文之外,高旭又要筹建尤溪基地,其中又要涉及一些技术改良,甚至还要编撰后世理论基础之类的常识。
一句话,成大业者,除了高瞻远瞩的视野之外,还要有强悍的精力啊。
就在高旭沉浸在这些公文所描述的讯息中,突然从远处传来喊杀声打断了高旭的思路。
高旭抬起头,侧耳倾听,正是尤溪东城门的方向。
这时,厅外急促的脚步声也倏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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