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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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乍听之下十分抵触,但之后苏雪倩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了一番,发现嫁给陈耀曦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先不论他能保她衣食无忧,仅仅就他发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一项,就能令无数穿越女趋之若鹜。脑海中划过一个穿军装的严肃身影——她也不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想起他——周屹或许也能做到不纳妾,但以他刚极易折的性格,必要时连自己的命都可以牺牲,妻子孩子更无法成为他的羁绊。这年代百分之八十的“志士”,家人过的都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无疑是耀眼的,理想与执着的追求为他们披上外衣,让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如同鹤立鸡群。但他们更适合被崇拜,而不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爱上他们的女人如同扑火的飞蛾,需要有付出生命代价的思想准备。

相比之下,陈耀曦是个利己主义者。他既不会为“大义”卖命,也没有忧国忧民的觉悟。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过上美好的生活。结婚以后,还包括让妻子和孩子幸福。他的思想更契合苏雪倩的实用主义,他与苏雪倩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苏雪倩向往光明,但前提是她得先吃饱穿暖,性命无忧。因此,对她而言陈耀曦是更好的选择。

想通之后,苏雪倩半推半就地应了亲事。虽然她自认对陈耀曦并没爱到非卿不可的地步,虽然下决定时她的理智冷静连自己都微感惊讶,但相比这段婚姻能带给她的富足、稳定与安逸,这些违和都可以忽略不计。经历了包身工时期的朝不保夕,色戒时期的提心吊胆,根据地时期的艰苦卓绝,阵地时期的命悬一线,她累了,迫切地想要安定。更何况,她在鲁镇享用的一切都来源于陈耀曦的庇护,倘若一边接受他的照顾一边又拒他于千里之外,那与那些心安理得接受男人馈赠的娼妇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卑贱——因为她当了X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陈耀曦高兴坏了,马不停蹄地预备起来。结婚是大事,就算婚后没打算在梨花村久居,陈宅作为迎亲房,少不得也得粉刷装潢一番,张灯结彩地,才像个办喜事的样。

数十袋水泥已经搬到门口,新烧的红砖也靠墙整齐码好,上头盖着防雨水的尼龙布,青绿色,簇簇新。工匠们帮着调黏土刷油漆,仆妇拽着抹布皂角往桌椅上下死力,阿义指挥衙役将一顶红呢大轿抬进后门,红眼睛不老实地左右打量:“哎,偏了偏了!往右边偏了!向左,得向左边挪点儿!”他指着门框上方装饰用的铁栏雕嘲笑红鼻子老拱,“你手艺也不怎么样么,斜了噶许多都没察觉,幸好我给你指出来,否则肯定要返工。”

“一时疏忽么。”陈耀曦明白交代过铁雕要做在门正中,红鼻子老拱错的十分明显,所以也无话可辩,“义哥你怎么来了?哦,给陈爷送轿子来?这是前朝留下的旧东西吧,现在这么大的轿子可不多见。”他站得高望地远,从梯子上正好能看到红呢大轿的顶,赞道:“啧啧,十六抬的?早十来年郡主出阁用都逾矩,现在给一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坐……”顾忌到这是在陈府的地盘上,他没敢继续抱怨下去。

轿子是陈耀曦花钱向镇长借来的,红眼睛阿义也觉得他宠妻太过,不过人家有钱乐意花,也不关他的事:“陈爷人呢?”他赶着交差。

红鼻子老拱从梯子上爬下来,铁锤随手扔在地上,嘴巴往门口一努:“带未来少奶奶逛街去了,才刚走半个时辰,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虽然官府发了婚书,但依照鲁镇的老风俗,没拜堂之前都不能算礼成,所以苏雪倩还不是新媳妇,镇民仍旧只能称呼她“苏小姐”或者“未来少奶奶”。

老拱撩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往脑门抹了抹,布满汗珠的额头瞬间清爽了:“义哥得空不,一起喝碗茶?”宰相门前七品官,红眼睛阿义出自丁举人门下,目前又担着官职,在小商贩眼中十分有体面,全都得巴结着。老拱哪怕平时再计较金钱,此刻也不好不跟风相邀,否则阿义往衙门里一示意,打铁铺的生意就艰难了,“陈爷大方,每人多发两吊钱一工,嘿嘿,求义哥给个面子让我请吃。”陈府对面正好就有个茶铺子。

可惜,老拱心头滴着血割肉请客,红眼睛阿义却不屑花功夫去吃他的肉,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勾勾食指,叫红鼻子老拱自己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说:“你瞧着,陈爷真撒手不管廖小姐了?”红鼻子老拱的爹在世时帮陈老爷做过几工出色的铁匠活,老拱从小就被带着同陈耀曦相识,小时候一起玩过,连同苏雪倩也有幼年交情,“好歹是表妹呢,虽得罪了他媳妇儿——他真舍得么?”


“怎么舍不得?陈爷心肠硬着呢。”红鼻子老拱心里一突,脑中看不起陈耀曦这乡下暴发户的小人又蹦跶了起来,又嫉又羡,很乐意把他渲染成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义哥没听说么?他在河北靠当土匪发家,杀人越货欺男霸女的事肯定没少干,哪里是会怜香惜玉的?戏文里都唱,‘美人恩,露水情’,享用过就算了,谁还真当回事不成?美芳小姐连死刑都判了,也没见陈爷有什么表示——要是他有心,她还能被判死?”

廖美芳样貌好,红鼻子老拱曾经也动过心思。可惜她清高自诩,没把他这个打铁的莽汉放在眼里,宁可低声下气去讨好华小栓这个病秧子——她自以为做的神秘,殊不知茶馆是最藏不住事的地方。廖美芳前脚进了华家茶馆的后门,后脚茶客们就心知肚明了,不过是看在老板老板娘面上没嚷嚷出来罢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清白?呸!就是个X子,自古表姐倒贴表弟就没好事!还妄想做陈家奶奶?茶馆诸位都把她的事当茶点嚼。

阿义也晓得廖美芳的闺名,不过是收押她时听别的衙役嘴里喊出来的,现在见红鼻子老拱毫不避讳地称她“美芳小姐”,不禁纳罕为什么深闺女子的芳名会被外头的粗汉知道。鲁镇不比上海,未婚女子的人名可是同贞操一样,得藏着捂着的。

红鼻子老拱笑着解释原委:“她有条帕子落在小栓那儿,上边绣了‘美芳’两个字,叫孔乙己认了出来。” 这就是私相授受了。当时陈耀曦行踪不明,正是廖美芳铆足了劲要勾搭华小栓的时候。虽然陈耀曦一回来她就找机会要回了手绢,但名字已经露了出去,华小栓也没敢老实告诉她,她至今仍蒙在鼓里。“你有时也去华家茶馆吃茶,竟不知这事么?”

红眼睛阿义听住了。衙门同华家茶馆离地远,他没当差前常去,入职后去地并不多。就算偶尔去了,一群人围着他讨好,倘若不是时间撞地巧,哪里听得到这样的荤段子?事关老板的儿子外甥女,茶客们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宣扬。他反应过来,朝地上吐唾沫儿道:“呸!我TMD还以为是个贞节烈妇呢,原来竟是个X子!”廖美芳颜色艳,从收监起阿义就存了想法,奈何她来头比较大,阿义暂时吃不准陈府的态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来,她不仅已成弃子,还有可能还是个破鞋——别怪阿义龌龊,红鼻子老拱看得到吃不到,有意识地把廖美芳往泥里作践,再好的姑娘在他嘴里也干净不了。

阿义有种路上捡到个金元宝,捧回家细瞧却发现是废铜烂铁的感觉。回到衙门灌了几口黄汤,一时火气上冲,穿了条衬裤光着膀子就去牢里寻廖美芳的晦气。廖美芳大惊失色:“你放过我放过我,我给你钱,给你钱!”

阿义冷笑:“你一个孤女,哪来的钱?”

廖美芳慌忙道:“你去找我乳母王妈妈,她会给你钱的。”她心思重,除了自己谁都不信,所以私房银子一直贴身放着,进牢房的时候全被衙役搜光了。留在王妈妈那里的只剩二两碎银,本是应付这个月日常花销用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什么王妈妈李妈妈,你那乳母早卷着铺盖逃了,哪里还找得到人?”阿义做牢头的经验丰富,哪些人能榨出油水来门清,一早把情况摸了个遍,哪里需要廖美芳指点。廖美芳愣了愣,暗骂王妈妈背义,见阿义拎着裤腰带就想欺上身来,连哭都忘了,手脚并用地把他往外推,尖叫道,“华表弟!华表弟!你去找华表弟,华小栓,华家茶馆的少东家,他是好人,他会给你钱的,你放过我吧!”

“少东家?”红眼睛阿义狰笑,手已经不老实地摸到廖美芳胸前的柔软处,裤子熟练地褪到腿脖子上,“一个小小的茶老板儿子,里外屋统共加起来还不足百方,也敢叫少东家?再说,都得了痨病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得了你的事?”

“管的了管的了!”廖美芳死命去挡红眼睛阿义的手,泪已经糊了满脸,但哪里拗的过成年男人的力气,腿一蹬——“哎呦!好你个娘们,够辣的啊,爷让你尝尝厉害!”阿义连揉都没去揉被踢中的小腿骨,直接对准廖美芳的小嘴亲咬上去,“美人儿,爷就喜欢□□人~”

“你去死,你不得好死!”廖美芳绝望地闭上眼,身上的阿义像大山一样推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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