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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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母女在房里揣测陈太太来历的时候,他们口中行为不检的“陈太太”苏雪倩正在为金燕西的纠缠愁眉不展。“不是我不想把镯子卖给他,实在是这镯子太重要,不能随意转手。”苏雪倩有苦难言。

当初选择林家作为临时落脚点就是看中它所在的区域人流熙攘,鱼龙混杂,方便大隐于市。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即使她刻意低调,深居简出,也会因为一只小小的玉镯惹上大名鼎鼎的高干子弟,使之前的筹划全盘落空。

“太太前两天买蒸糕的时候正巧被金七爷和冷小姐撞见,冷小姐多看了太太手上的镯子两眼,金少爷就上了心,三番两次地上门来讨,还扬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树荫底下,大丫不甚熟练地用新学不久的哑语向祥林嫂介绍情况,因为需要表达的句子又长又复杂,所以费了老大的劲才把来龙去脉交待清楚。

祥林嫂的回答同苏雪倩一个样:“那镯子是太太出嫁时陈老太太亲自套在她手上的传家宝,哪里能给别人?”再说苏雪倩怀孕后胖了不少,手都粗了一圈,就是真想把镯子褪下来也不容易。

“可是金燕西不肯听啊!”苏雪倩哀号。她运气不好,正赶上金燕西疯追冷清秋的关键时期,金燕西为博美人一笑,连用强权进入仁德女中当冷清秋老师这样的事都做地出来,一个手镯自然更加势在必得。

“这镯子是我婆婆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如今她入了土,我要是把它卖了,我丈夫指不定会怎么暴怒……”即使陈耀曦嘴上不提,以苏雪倩的敏锐也能感觉到自火烧梨花村后陈家二老成了禁忌,不准任何人触碰。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里,默默舔舐伤口,随时准备狠狠打击报复回去。

可是,金燕西却认为苏雪倩所说都是托辞。与林明秀一样,他判定苏雪倩是某个有钱人养在市井里的金丝雀,镯子是金主一时高兴的奖赏。“这位陈太太谈吐倒是不赖,大概读过书,可是孤零零一个女人在外面租房子,吃用都很寻常,不像是大宅子里出来的。而且,前厅连个花瓶瓷器都没摆,待客不用绿茶反而问客人要不要喝汽水,一点不懂风雅,可见也没什么底蕴。”金燕西身为总理爱子,从小在贵人堆里打滚,一眼看出苏雪倩的草根属性,根据以往经验得出结论:苏雪倩现在不肯卖镯子只是想坐地起价,只要满足了她的心理价位,她绝对兴高采烈地把镯子双手奉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能叫宝玉蒙尘嘛!”金燕西摇着折扇潇洒道,“像极品玻璃种这种玲珑剔透的好东西,只有清秋这般超凡脱俗、素净雅致的仙女才堪相配。”

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以世俗的观点来看,具有神奇的“死而复生”能力的苏雪倩才是真正的仙女。继在159阵地阵亡重生后,死于难产的苏雪倩再一次苏醒,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险象环生的核顶山监狱,安然地躺在全然陌生的林家小宅里。

“太太,你终于醒了!”迎接她的是大丫和祥林嫂欣喜若狂的眼泪。她已经沉睡了一个月,期间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害得她们险些以为她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是猴子大哥吩咐我们来这里照顾你的。”大丫哭着向苏雪倩解释。在她和祥林嫂似是而非的手势示意下,苏雪倩皱着眉连猜带蒙,花了整整两天才弄明白事情的经过:她难产死亡后,被里原聘敏送回个人资料上登记过的老家入土为安。而在此之前,陈耀曦冒险拨打了外线电话,吩咐猴子派人扮作仆从在“邱家老宅”恭迎当家主母的尸体。他在电话里交代地很清楚:苏雪倩服用了假死药,不日将会自动苏醒,所以,糊弄完狱警之后需要尽快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一边养身体一边等待陈耀曦越狱后与之重逢。


于是,猴子就将她安置在林家空置的后院中,又特意派遣了两个不会透露消息的哑巴来伺候她的日常起居。也多亏了陈耀曦事先打的这支预防针,才使得苏雪倩没有被埋入黑不隆冬的地底,当祥林嫂和大丫亲眼见到苏雪倩“死而复生”时,也没有大惊小怪地把她视作妖孽,而是你来我往地打着哑语感叹假死药的神奇。

祥林嫂:世界上真的有假死药,以前我只听村上的说书先生提起过,一定很贵吧?

大丫:假死药肯定很难吃,看小姐的可怜相,连脸都苦青了。

感谢封建迷信!假死药同游侠小说中道士们的照妖镜一样,是民间话本中出现频率极高的物品,没读过书的大丫和祥林嫂不疑有它,完全没察觉苏雪倩的不妥当,待她一如往昔。当然,按照猴子的嘱托,为了防止核顶山方面发现苏雪倩是假死,她们对苏雪倩的来历秘而不宣,只称她夫家姓陈,是一个小有余财的商户太太。

据说,猴子最初的计划是在北平买一个独立的四合院给苏雪倩暂居,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与外人打交道,以免苏雪倩的身份泄露出去。可惜陈耀曦打电话给他时另派了任务,要求他与邱守明合作,一方面想办法混上核顶山运送战俘的列车,冒充战俘带领战俘们起义,另一方面派人守在监狱外头准备里应外合,力求将里原聘敏和所有狱警一锅端了。猴子身负重任,实在分身乏术,一时半会儿手上也凑不出太多现金,最终只在有限的两天时间里找到林家这个闲置的小院,虽不是独门独户,但平时只有林大娘一个寡妇独居,且前后两进房屋隔开,私密性十分不错,勉强也能凑合了。

不过,他总归觉得自己没把差事办妥当,委屈嫂子与外人挤在一个宅子里,临走之前再三叮嘱祥林嫂代他表达歉意。

“他太客气了,这有什么。”苏雪倩完全不以为意。她对吃住的要求本来就不高,何况刚刚初为人母,如今满心满脑都是她那位曾谋面的儿子。“七斤三两呢,怪不得我怀孕时肚子那么大,真是个大胖小子。”虽然难产时痛地要死,但现在时过境迁,她反倒庆幸儿子身体壮实,“他一生下来就喝不到母乳,营养肯定跟不上,光吃奶粉不晓得会不会饿着……”同样的话她每天都要在心里来回想个七八遍,半是担心半是高兴。想当初她刚刚苏醒的时候一摸肚子,还以为孩子也一同死了呢。没想到,小家伙居然挺了过来。

“太太要是挂念小少爷,可以给他做几件小衣裳,以后好给他穿。”祥林嫂体验过母子分离的痛苦,怕苏雪倩过于担忧,凑趣地提议道,“太太亲手做的衣服,穿在小少爷身上肯定很好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呢,连大小都不知道,怎么做?”苏雪倩嘴上虽这么说,到底一颗慈母心化作了水,第二天仍旧去店里挑了最柔软的棉布裁了料子,回家中一针一线地将思念密密缝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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