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森林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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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尔蒂恩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请求。
她们骑上地表卓尔带来的冬狼,不同与地下城的蜥蜴坐骑,这种冬狼是来自北方的强大生物。随着精灵的撤退,野兽同样侵蚀了森林。它们嗜血、凶猛,无论敏捷性还是战斗力更跟适合丛林的环境。定居在此地的黑暗精灵们捕捉了一部分冬狼,然后成功的驯化为自己的坐骑。这些凶猛的生物和当地的卓尔游荡者一起成为了这个地区人类居民的噩梦。
她们骑着冬狼,绕过农田,如风一般穿过树木。这里已经进入了森林的边缘地带。树木越来越浓密,遮天蔽日的大树比比皆是。处处是翠绿的色彩。昔日的主人——精灵们留下的痕迹依然存在,他们曾经的欢声笑语似乎残留在这片土地上,不肯离去。清风抚过树木发出涛涛的声音,当玛塔仔细去听时却又消失不见。奔驰在玛塔身旁的是一名女性,她是这个家族的战士。看到玛塔侧耳倾听的样子,艾弗不由一笑。
她的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控制自己的坐骑,渐渐和玛塔平行而骑。她一只手拉住控制冬狼的缰绳,一只手小幅度的指着她们的头顶,悄声说道:“看。”
玛塔抬头看去,她们头顶的是一片盛放的白色花朵,晶莹剔透,宛若水晶。这种树木拥有笔直的树干、翠绿如水晶的叶子,已经挂在树梢上洁白的花瓣。她所听到的清脆的声音竟然是这些花瓣发出的。它们在这微风吹拂下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原来如此。
玛塔对着她点头示意。
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赶路。除了两人外,一旁的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
随着他们脚步的深入,森林本身在改变。
月光下一望无尽的麦浪,开阔的平原,弥漫着雾气的参天大树,这曾经是玛塔对地表的印象。然而,第一次,她在这曾经精灵的大本营中感到了一种熟悉感。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阴森、寂静的地下城。虽然不知道这里过去曾经是什么样,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这片土地已经发生了改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正切切实实的改变着它。丛林里的动物们都屏声静气,潜藏声息。就连风也不再敢轻易吹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竟然是冬狼迅捷的脚步踏在朽木腐枝上发出的哗哗声,随着光线越来越暗,这片巨木之下的空气都仿佛厚重的不再流动。
阴森,这竟然是森林深处给外来者留下的第一印象。
难以想象,不过数百年的时间,无论是卓尔还是恶魔,这样的时间只是他们生命中短暂的一瞬。这样短暂的时间内,他们施加于森林的影响竟然已经发挥着作用。但是,虽然饱受侵蚀,森林本身依然美的惊人。阴郁变质反而增加了一种邪恶的魅力。凌霄的树木依旧笔直耸立,这些树木渐渐变得暗淡,翠绿色的树干仿佛凝固住,成为厚重粘稠的深绿。那洁白无瑕的花朵也变成沉郁的紫色,如盛放的紫色火焰,依旧摇曳在枝头。
冬狼的脚步迅捷如风,她们经历了天色渐渐明亮,又暗淡,终于在月亮再次升起之前赶到了这群卓尔的驻地。距离传送门发现的位置已经不远了。
这些卓尔就驻扎在一片废墟之上,这里曾经是精灵们招待异族朋友的地方,现在却已经成残垣断壁。优雅的树屋腐朽倾落,华丽的水井爬满了青萝蔓藤。这些游荡的卓尔们在这里驻扎了下来,并按照自己的风格进行了修缮。
在接近他们营地的时候,玛塔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隐藏在森林中的警戒实力,这些略带警惕的注意力如细丝一般纠缠在她们的身上。
总共十二道细丝如跗骨之蛆紧紧纠缠着她和莎尔蒂恩。十二个,不小的数目。看来这个家族的势力或许比她们估计的要更强大一点。
她向莎尔蒂恩看去。却见莎尔蒂恩外表不动声色,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看了玛塔一眼,不动声色间交换了一个评估的结果。
等越过游荡者们设置在废墟外的明哨,她们终于在天完全黑之前进入了休息的地点。
从他们的帐篷数量上来看,全部人口大约只有几百个。在坐骑上放眼望去,三三两两的卓尔们在外面忙碌。大部分是男性,女性极少。席文塔姆偏爱男性战士果然不虚,这些战士忙忙碌碌的修理武器,处理猎物。等她们跳下坐骑之后,从次大的那个帐篷中迎出了几个牧师。即使是侍奉神的牧师,他们也都穿着方便作战的锁甲,如果不是披风上的纹章标示出了神职者的身份,他们和周围的战士几乎完全相同。在敌人来袭的时候,这群牧师同样能够提起武器,冲锋陷阵。
席文塔姆不愧是战士之神,连他的牧师都身兼战士之能。
“欢迎两位,远道而来的蛛后的使者。”为首的男性牧师满面笑容,从远处招呼道。看来他们已经收到消息。
“赞美伟大的战士之神,感谢他对远行者的慷慨。”莎尔蒂恩也按照礼节微笑的回复。
奥兹莱文亲自上前将莎尔蒂恩和玛塔介绍给他们自己的牧师。
他对牧师们恭敬有加,但却不是屈居扔下的人应有的态度。在最开始的三言两语中,玛塔立刻判定出这个营地真正做主的人竟然不是牧师,而是奥兹莱文。普通的凡人取代了神职者,对整个家族发号施令。这在地下城中又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蛛后是绝对不会容忍一个普通人对着她的祭司仆人们指手画脚。
玛塔在道路中揣测过这些人的生活,但是还是没有想象过他们竟然会和人类有相近的社会结构。或许是他们来到地表的时间太长,这里的生活已经腐蚀了他们;更或者席文塔姆就是这么宽容他的臣民们。这已经不是他们在地表上遇到的第一幢奇怪的事情了。既然莎尔蒂恩的态度泰然自若。那么作为随从的玛塔,自然也安之若素。

相较与奥兹莱文相互介绍的简单,神职者之间的会面总是谨慎又复杂。就在莎尔蒂恩用神职者自己那一套独特的方式寒暄的时候,一个骑着冬狼的卓尔战士从另一条小道冲入了这个营地。他风尘仆仆,胯下的冬狼累的直喘气,骑手一双焦急的眼睛在营地里寻找着什么。
奥兹莱文显然也看到了他,他趁着牧师们寒暄的空荡告辞了,匆匆的走向了自己的亲信。
站在莎尔蒂恩身后的玛塔分了半个心凝神倾听他们之间的对话。骑手刚刚开始语调焦急的回报了他们遭遇的挫折,然后向这里看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奥兹莱文的脸色渐渐沉重,声调也几乎不可闻。
莎尔蒂恩面色不变的继续和牧师寒暄着。营地牧师对于这个传送门知道的显然比奥兹莱文的要多。他详细描绘了传送门的式样,文字的变迁。黑暗精灵的文字经过多年的流传,在地上和地下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因此可以通过文字鉴定年代。
两人讨论了许久,一致同意这个传送门的年代非常久远,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能力。只有到所在地亲眼看见才能判定。
当奥兹莱文再次回来的时候,莎尔蒂恩和牧师之间的谈话终于结束了。
夜色已深,奥兹莱文没有多说,先给两人安排了舒适的帐篷。请两人进食之后稍事休息。时间紧迫,明天天亮之前他们就要再次出发了。
玛塔和莎尔蒂恩的帐篷都在营地中央,紧挨着彼此。玛塔本想和莎尔蒂恩交换一下信息。但是,简单的晚餐之后,莎尔蒂恩再次消失了。或许她去找奥兹莱文联络感情去了。她们离开地下城太久了,莎尔蒂恩离开她的男宠们也够久了,她或许有很漫长的一夜要发泄。
淡淡的月光下,营地中一片寂静。
玛塔独自在帐篷中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森林里的夜晚格外安谧,不同于地下城的沉默,也不同于山谷中的静谧柔和,这里的夜晚是孤独的。周围虽然躺满了她的同类,但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孤独。
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遥远的故乡中,是否有一个人同样的难以入睡,遥想着苍穹?
她叹息着挥去这个念头。
多想无益,卓尔的信条中只有磨砺自己才是永恒的真理。
玛塔几次试图将自己沉入魔法的冥思中,却都失败了。一贯以来,当她想要进入那种神秘的状态时,只需要闭上眼睛、平静心灵就可以了。就像一个石头被扔进了水中,石头本身根本不用做什么,自然有一股力量将它拽过去,沉下去。然而,今夜仿佛有什么力量和她作对,她隐隐约约感到心浮气躁,心灵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这个无法入睡的人终于打开了帐篷,走了出去。
随着水声,她信步走到了营地附近的湖水旁。
一名暗哨出现了,委婉的提醒她不要离开营地太远,附近并不安全。
玛塔感谢他的提醒,她也无意走远。沿着那条小湖,她想着复仇的道路。这条路很困难,但并不是尽头,还有更多挑战等待着她。撒伦多的形势复杂多变,家族斗争一触即发,戴尔文家族内部诡异的气氛。这一切都必须周密谋划,否则在获得地位之前就会身陨命消。
玛塔想着这些,突然停下了脚步,就好像突然发现一条毒蛇横在她面前的路上。
原本返回地下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但是现在,就在她停下脚步的这一刻,她突然清醒的认识到:她为什么要回去呢?
这突如其来的孤独感竟然源于此处。孤独不是独自站在孤岛上,大声呼唤无人无回应;也不是独在异乡,没有亲人伙伴。而是站在家族、同胞的中间,却茫然四顾没有归属。
没有一个卓尔不属于卓尔,没有一个祭司不属于祭司们。她的姐妹莎尔蒂恩生与地下城,成千上万个卓尔生与那里,穿同样的衣服,讲同样的语言,信奉同样的信仰。就连这群森林中的游荡者,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们也有附属的对象,他们在一起生活,那就是他的家。
但是她玛塔,她属于哪里?
平原上和煦的风,黎明前的白桦林,森林里的凌霄花。外面的世界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掀开了自己的面纱。她真的属于她所认为那个理所当然的地下城么?那个充斥着石笋,石缝里渗出的冷水,以魔光和混沌构建的冰冷建筑?世界并不只是她认为的那样。曾经认为是整个世界的地下城,如今看来只是无限旷阔的世界中一个小小角落。在她未曾见识过的地方还有大海,还有沙漠,还有大海彼岸的城市,还有无数的未知与神奇。
现在她拥有力量,拥有一个好时机。
这一切禁锢都过去了,这一切都不再挡着我的路了。
何不一走了之?
那一瞬间,闪烁的波光,森林的气息,她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颗冰冷的石头坠入水底。当夜晚带走骄傲、坚韧、愤怒、狂妄,这些天支撑这这具肉体的东西都被缓缓释放了。
这一瞬间,玛塔已经从白日的喧闹和激烈中沉了下去。
她感到一丝夜晚的冰冷在神经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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