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端着属于自己的清水泡米粒，慢条斯理小口的啜了一下：“穆老头你火气不小啊。不过，要说发脾气，今日此处，还轮不到你吧。”话音的末尾，已是一种森然之气跃然而出。
穆长远竟是被她气势所夺，不由一窒。
旋即，才自嘲似地苦笑道：“刘宗良那老家伙要知道他唯一的独孙死在我这里，我可不好交代啊。”
“在那之前，你得想想，婉茹的事，你怎么给我一个交待。”
“这不是没出事嘛……”穆长远话才出口，陡然止住；小月伸手一拂，将桌上的杯盘尽数扫落一旁，怒声道：“混蛋！你混蛋！”
穆婉茹吓了一跳。她也未曾想到，自家老师居然当着祖父的面就发了这么大的火。正要设法劝说一二，又听到老师的话音再次响起。
“穆长远，我告诉你，”小月似乎怒气稍歇，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却更加冰寒慑人，“若是我这弟子真出了什么事，我皇甫小月绝不会坐在这里向你问个公道。到那时，不管你那个狗屎一样的宝贝孙子躲在哪里，不管谁打算庇护他，我琉璃门都绝对不会放过他！这一点，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这话可就十分的重了，穆长远久历江湖，如何听不出其中的味道，所谓“响鼓不用重敲”，正是说的他这种人。
穆长远想起当日小月寻到自己家里时的情形，当日陪她来的那一位，可是鹿山派掌门的得意弟子，中南武林中有名的大侠，布衣剑客木灵子。鹿山派是中南武林界中有名的王者大派，掌门人玉堂真人是天下有数的前辈高手，一身武功据说深不可测。尽管不知道小月出身的琉璃门是何来历，但是只看她能请得动布衣剑客随行，就知道这琉璃门恐怕也是大有来头。
更何况，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年轻女尼，一手剑法也足以着实不凡。就算是自己年轻时，筋骨未衰，也难以在她手底下讨得好去。
穆长远面对着小月的怒火，面不改色，心中思绪急转，几下就将形势分析清楚，知道这时决不可硬抗，没听到人家说话时连俗家的姓都带出来了么？必然是盛怒之下，才会如此。
老人面上显出苍老的戚色，两滴浊泪滚落下来：“我是错了啊！”
先顺着口气把错认下再说，他继续说道：“可是一个是我的亲孙子，一个是我的亲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我还年轻二十岁，我不介意在他们中间分个是非对错，可是我老了啊，今年已经是六十有八，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还能活几年！我只想安安稳稳躺进棺材里，浩辰他做下这样的错事，我就让他远远的滚开，唉，能拖一年是一年吧。”
穆长远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作态，说到后面，却当真触动了心中隐情，不由泪流满面。
“其实浩辰的事，只要他不再犯，我可以不追究。”小月双目微垂，面无表情的说道。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好像刚才勃然大怒的并不是她
穆长远苦笑问道：“代价是我们穆家不能插手刘正南的事？”
“准确的说，应当是为魏元钊在躲避刘家追杀这事上尽可能的提供掩护或其他帮助。”小月想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般，轻描淡写的说道。魏元钊的天分令她十分满意，因此小月临时决定要提供更多的帮助。同时，顺手逼迫穆长远再穆家继承人一事上彻底排除刘浩辰这个可能。“刘浩辰既然已经走上了敌视婉茹的道路，就必须彻底消灭他成为穆家继承人的可能性！”
“我并不在意穆婉茹成不成为穆家的继承人，但是我绝不能同意一个敌视穆婉茹的人成为穆家的继承人。”这就是小月的想法。
穆长远闻言想到：这是要求穆家为了魏元钊的事，中止和益丰刘家的盟友关系，转为全面开战了。
这一开战，穆家的继承人也就按照小月的意见，定了下来。
于是他看向自家孙女。她是自己心爱的孙女，可是同时，她还是琉璃门的弟子。
这个来历不明的门派，凭着和鹿山派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自家扎下根来。十余年来，这个叫做小月的人窝在天心堂，悉心教导自己的孙女。——在这一刻之前，穆长远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那根横亘在自己内心深处十余年的刺：
小月她究竟到穆家来是为什么？真如她说的那样是看中了婉茹的良才美质？
老人复杂的心绪半点也没有外露出来，穆婉茹并不清楚在穆长远看向自己的一刹那间就想了这么多事，她仅仅是以为祖父看向自己是在问自己的意思，于是她迎上祖父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爷爷，这也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了。”老人闭上眼睛，声音干涩的说道。心里却隐隐有些放松和安慰，自家孙女并没有别的想法。
在踏入天心堂之前，在来的路上，甚至还在自己的畅心园里，听到满头大汗的穆富的汇报之后，穆长远就已经知道了将必然有这个结果。不过，作为德隆穆家的家主，他还是要争一争，哪怕希望再渺茫也不能轻易放弃。
要知道这十多年来，因为和益丰刘家的联姻，两家结盟，德隆的纸业在时州地区得到了迅猛发展，原本时州地面上的长阳纸已经几乎不见踪影，全为德隆纸取而代之。
若是和刘家全面开战，穆家必然要损失这一个重大的财源！
但是，穆长远能不答应小月的要求么？穆长远敢不答应小月的要求么？想着小月在天心堂的这么些年，每年都必有木灵子送来的书信问候；再想想，自己和刘家结盟后，从自家至时州益丰的一千八百里商路，沿途穿州过县，十余年来一直畅通无阻的事。
穆长远深知，一旦自己在这选择中站错了队，恐怕从今之后，就是片纸不能出德隆的下场！
P.S.下一章还差五百字，怕不能在十二点之前写完，所以这章先发了。稍微有点卡文，整理了思路，所以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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