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修真途,九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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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陈平的话,陈老三呆了一下,微微仰头,望着湛蓝天空,眼泪簌簌。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说道:“修真之道,历尽七劫八难九死。入门十中九死,得道万中无一,大成更是虚无缥缈。穷一生之精力,得来的,也许只是含恨而死。你敢修真吗?”
听得出来,这些话,大概是别人对陈老三讲的。
陈老三忽然苦涩一笑,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积攒说话的力气。“你大伯,十一岁进入修真门派,一个月后,穿越‘幽冥境’的时候,身体便化为乌有,连骨灰都没有留下。你二伯,十二岁有幸踏入修真名门,五年得道,十六岁被困门派‘幽冥境’,到如今,怕是尸骨无存了。你娘亲,生下你的那年,渡‘初劫’不成,被五雷轰顶……”陈老三哽咽了,泣不成声,“你爷爷、你奶奶……陈家九代,只有你爹我懦弱无胆,不敢去修真,才活了三十多岁。”
陈平怔住了,轻声呢喃:“修真……这么难?”
陈老三哑然失笑,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逆天道,谈何容易。”抬起头来,看着陈平,陈老三几近哀求,“儿啊,不要去修真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必去……”
“爹。”陈平微微一笑,“儿不想做蝼蚁,更不想做一个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的蝼蚁。”
陈老三表情呆滞片刻,沉默了下来。又蹲了片刻,才努力站起身子,只是看了陈平一眼,便走进了厨房。
不大会儿,厨房炊烟升空。
陈平明白,陈老三是宁愿辛苦养活自己,也不想自己冒生命危险去修真。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平闭上眼睛,享受着日光沐浴全身的暖洋洋的感觉。他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父母亲,他们跟陈老三一样,只求自己平安,不求自己一生能有多大成就。
陈老三做好了饭,一口一口的喂着陈平,眼泪总是不受控制的落下。
陈平看在眼里,几次都恨不得说“我不修真了。”好让父亲止住悲伤。不过陈平明白,大概修真是自己唯一站起来的希望了,决不能因为一时心软,拖累父亲一生。咬咬牙,陈平再次说道:“我……想修真。”
陈老三再度呜咽出声:“爹没本事啊。当年那位名医说过,有一种药能治你的毒,可那是修真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爹……没本事弄到啊。”
看着陈老三,陈平微微一笑,眼睛红了。“爹,儿四肢尽断,他日ni若不在了,儿又靠谁生活呢?不如一搏啊。”说到此,陈平隐约间明白了那名医到底对陈老三说了些什么。
陈老三愣了一下,似是想起了那名医最后对他说的“不如一搏”,沉默片刻,叹气无语。等陈平吃好饭,陈老三又把陈平抱回屋里的床上,去厨房收拾了一下,便又去矿场做工。
陈平不知道陈老三到底是否同意了让自己去修真,他也实在不忍心再跟陈老三说什么。这个男人,为自己付出的已经太多,自己没有资格再让他伤心难过。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上树梢的时候,陈老三才扛着铁镐从矿场回来。关好院门,把铁镐丢在门后,陈老三急急的走到陈平床边,嘴唇莫名的哆嗦了一下,抓着陈平的手,说道:“孩子,明天你跟小岩他们一起去修真。”
“真的?!”陈平喜不自禁,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
修真,不管能不能站起来,不管能不能修成大道,好歹去见识一番,也算不枉此生了。
陈平激动的真想放声大笑。
“嗯!”陈老三重重的点点头。
忽然,外面传来人声,似乎是有许多人在叫嚷。
陈老三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好像慌乱非常。陈平明显感觉到陈老三握着自己手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甚至有些颤抖。
院门被人用蛮力踹开,两个彪形大汉率先进入院中。他们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华服公子气势汹汹的领着一帮杂役走了进来。
“陈老三!你好大的狗胆!”华服公子一进门就喝斥起来,“竟敢偷晶石!”声音虽然稚嫩,却流露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陈老三吓得赶紧站起来,朝前紧走几步,来到那公子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凌少爷开恩,凌少爷开恩啊!”
陈平心下又惊又奇。在他的印象中,陈老三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即便是当年为了寻访大夫给自己治毒伤,路上无钱吃饭,陈老三宁愿乞讨,也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啊。他偷晶石干什么?!晶石吗?老爹工作的矿是开采晶石的吗。
“滚开!”华服公子忽然抬脚,狠狠的踹在了陈老三肩头,“老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小心弄脏了少爷的衣服。”
陈老三仰面倒在地上,却又爬起来,不停的磕头。
陈平看在眼里,胸口好似被千斤巨石压着,让他几乎窒息。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三年中,为了求人给自己治伤,陈老三不知道对人磕了多少头,不知道受尽了多少屈辱。如今,他磕头的对象,却是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少年。
陈平愤怒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潸然泪下。
少年趾高气昂,似乎对陈老三砰砰的磕头声很是不满。他身后的一班杂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叫嚷起来,要陈老三交出晶石,还说要打断陈老三的“狗腿”。
陈老三显然吓得不轻,更加用力的磕头,口中哭喊:“凌少爷开恩啊,开恩啊。明日轮回域有修真门派招收弟子,入门费用才要一个一品晶石。我儿想去修真。我……”
“你那个废物儿子要去修真?”凌少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反问了一句,回头跟众杂役对视一眼,众人哄然大笑。
陈老三只是不停的磕头,祈求凌少爷网开一面,“您打断我的腿都成,求您千万不要收回晶石啊。我儿……我儿能不能站起来,就靠这块儿晶石了。少爷,我给你磕头,你打我,打死我都成啊。”
砰砰砰的额头触地的声音,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凄惨哀求模样,却只换来了凌少爷的稚嫩的开心的笑声。
陈平听得真切,心如刀绞,眼泪止也止不住。不为生活的苦难悲伤,只为这血浓于水的父爱感动。尽管心理年龄加在一起,陈平已然五十多岁。可年龄大并不代表冷血,往往年龄越大,就越容易被这世间的真情感动。历尽沧桑的人生,才会深刻的明白真情的难能可贵。
陈平终于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喊道:“爹!不要打我爹!我不修真了!晶石还给你们!凌少爷,求求你,不要打我爹。”
祈求一个少年,陈平倍觉屈辱。但是遭逢此境,又能如何?
嚣张的喊上一句“莫欺少年穷”?还是气宇轩昂的说上一句“三年之后,要你好看”?抑或是莽夫发狠,口吐狂言说“十年之后,生死决战”?
哼!
四肢尽断的废物,连修真门派是什么样都没见过的废物,即便是放出“豪言壮语”过过嘴瘾的资格都没有啊。
人生总是会遇到诸多无奈,即便你有心捅破苍天,也无力回天。曾经经商多年的陈平对此深有感悟。
许多时候,你即便愤恨不已,即便怒上心头,也只能忍。

院中,凌少爷狂笑不已。“好!好!好!哈哈哈!”一帮杂役也跟着大笑,戏谑之态表露无遗。在他们眼里,这对苦难的父子的哭喊哀求,不过是一出好戏而已。
陈家院门外,已经围了许多乡亲。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矿工,人穷位卑,又胆小怕事,虽然同情陈老三一家,却也爱莫能助。
凌少爷向后一招手,止住众人的笑声,看着陈老三哼哼的笑了一声,说道:“本少爷就发发慈悲,留下这块晶石,让你那个废物儿子去修真。不过呢……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偷东西,照规矩:打断一条腿。”
一块一品晶石换一条腿。
陈平不知道这一品晶石有多么贵重,更不知道除了付出一条腿,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凌少爷消气。他想要再次开口祈求,却没有说出口。他明白,自己即便是磨破了嘴皮子、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
况且,陈平本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虽然没有骄狂傲慢的毛病,却也有几分爱面子的。让他当众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求饶乞怜,他难以启齿。
尽管难以启齿,但他已经在之前哭喊了一次。
事实证明哭喊求饶也没有用。
除了换来冷漠的嘲笑,剩下的只是颜面扫地。
陈平的脑袋被枕头垫着,能够看到那一帮恶主恶奴丑恶的嘴脸,能够听到那刺耳的冷血的讥讽言语。
那两个彪形大汉是凌家的打手,其中一个从那群杂役手中拿来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阴冷怪笑着朝着陈老三欺近。
陈老三慌了,怕了,坐在地上,不住的后退,甚至忘了求饶。一直退到枣树边,靠着树干,望着那根手腕粗的木棍,额头冷汗和着脸上泪珠躺下来。
石岩的母亲张氏早已站在门口,此时再也看不下去,踌躇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向着凌少爷求饶:“凌少爷开恩,陈三哥他们父子太可怜……”
“滚一边去。”凌少爷怒骂了一声,“你这老女人,莫不是看我们家的杂役辛苦,想服侍一番?”
张氏脸色猛然变得惨白,她当然知道这个少年心性的凌少爷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骄横公子哥,吓得不敢再多言。莫说她丈夫早已被砸死在矿场上,即便家中有男人,张氏也是对凌少爷惧怕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了村中一些男人的背后。
凌少爷和他的家奴再次发笑。他们似乎很喜欢旁人惧怕自己,每每看到旁人吓得噤若寒蝉,就会兴奋的大笑。
在一片笑声中,那两个彪形大汉更是提着棍走向陈老三。
陈平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活活打断一条腿。
尽管是再世为人,尽管是异世界的父亲,但是陈平知道,自己早已把那个看似懦弱,却一直坚强的没有被生活压倒的靠着院中枣树,惊慌的近乎呆滞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打断腿,自己却无能为力。陈平几乎无法呼吸。
“啊!”陈老三在院门口村民的惊呼声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叫声就仿佛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在了陈平的心脏上,又无情的扭动刀柄,似是要把陈平的心给绞碎。
绞心般的疼痛,窒息般的感觉。
陈平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忘记了落泪。
他多想凶狠的提起一把大刀,把那凌家少爷的脑袋像切西瓜一样劈成两半,哪怕只是冲着凌家少爷那张秀气的脸吐口水。
想想而已,陈平连用手指着凌家少爷的鼻子大声谩骂的能耐都没有。
如果能够握紧拳头,或者还能减少一些痛苦。
可惜,尽管能够感觉到双手的存在,陈平也无法将它们握起。
凌家少爷对陈老三的惨呼很是满意,咯咯咯的笑了几声,才带着家奴心满意足的驱赶着围观的村民走了。
村里的几个男人慌手慌脚的把陈老三抱进屋里,又请了一位稍微懂点医术的老者帮陈老三用两根木棍简单的绑了腿。
只是这么点儿工夫,陈老三的腿已经肿了一圈儿。
众人都明白,陈老三算是残了。
木棍击碎了陈老三的膝盖骨,只怕即便请了好大夫,也是要瘸的。
村民们低声吵嚷着,无非就是痛骂凌家的恶行。张氏嫌吵得慌,打发众人离开。
陈老三躺在床上,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打湿了枕头。喉咙里也忍不住轻声呻吟,整张脸都惨白至极。手指更是不住的哆嗦,一会儿紧握,一会儿松开。
张氏看的心痛,抹一把眼泪,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一把抓住旁边的儿子,抬手就打了起来,嘴里哭着嚷道:“叫你胡说!叫你多嘴!谁叫你跟平子说修真之事的!”张氏相信,若非儿子石岩乱说,陈平又哪里会知道有修真之事呢。陈老三自然也不会为了一块一品晶石的入门费用而被人活活打断腿了。
石岩想要躲闪张氏的巴掌,却又不敢真的躲闪,只能一只手护着屁股,哭着看向陈平:“你骗人!你说你嘴严的!呜呜呜……你是个大骗子!”年少的他,认为是陈平出卖了自己。期期艾艾的样子,有那么点儿楚楚可怜的味道。
陈平没有理会石岩的哭喊,只是看着躺在旁边床上痛苦呻吟的陈老三,双目含泪。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轻唤:“爹。”
陈老三努力睁开眼,冲着陈平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凄惨笑容,才将因为腿疼而不停哆嗦的手伸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小布包,看向还在打孩子的张氏,有气无力的说道:“石家嫂子,别打孩子了。”
张氏又打了一巴掌,才放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石岩,抹着泪走到床头,“陈三哥,都是岩子他……”
陈老三摆摆手,“不打紧。”说着,把那布包递给张氏,“这个,交给那仙长,明天一早,我儿也可以去修真了。”又惨笑一声,陈老三继续道:“还要小岩帮忙。”
张氏把那布包捧在手心里,打开,看到了一枚精致的如弹珠大小的菱形晶石。尽管只是下等的一品晶石,却也亮晶晶的,比那富贵人家带的上等的钻石翡翠,也差不了多少。听得陈老三言语,张氏说道:“陈三哥你放心,咱们村里,除了岩子,还有马家的六子也要去的。他们俩轮流背着平子,不会有事的。”
陈老三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了了一桩大事一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张氏帮着陈老三把被子盖好,才叹一口气,走到门口,一把抓住站在门口一边抽泣一边冲着陈平瞪眼的石岩,拉着他走了出去。
待这母子二人走出去,陈平才又轻声唤了陈老三一声。
陈老三没有应声,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他太累了。
陈平也闭上了眼睛,却难以入睡。
在这之前,陈平想要修真,大多是为了自己能够站起来。此时,他更加坚定了要去修真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能够修真有成,那凌家少爷,断然是不敢如此欺辱老爹陈老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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