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都九宫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荆天明突发奇想,不告而别之后,一路上且问且走,行行停停,沿途树草逐一枯黄,夜风渐冷,不知不觉走了已有月余,时节已然入秋。每多走一步,多过一天,荆天明便多感到一份心灰意冷、希望渺茫。路上所问之人别说从没听过什么红冰蝉,就连神都山也是人人摇头,未有所闻。
什么神都山?没听过!这日,荆天明又向一位正收割稻谷的老农询问,那老农额上汗水淋漓,一面拿脖子上的的湿布擦脸一面回答:不过这附近倒是有座巫山,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走错了路呀,那巫山是巫人住的,凡人去不得。
神都山没找到,倒是巫山的传闻众说纷坛,荆天明一路走来已听了不知多少,人人绘声绘影说着巫山上住有神通广大的巫人,一声令下能使树会走、花想飞,不是凡人能近,那老农兀自天花乱坠地说着,荆天明却已有气无力地道了谢,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而去。
行至一片大湖水泽旁边,荆天明随意倒在一棵树下露宿而眠,一会儿梦见自己和阿月、项羽、刘毕正在小破庙玩耍。转眼又梦见阿月全身冰冷僵硬倒地,如此翻来覆去噩梦连连,睁眼吓醒时已是清晨。
嘹亮不已的鸟鸣声环绕四周,草地略带露水,荆天明起身走向湖边,蹲下去洗了把脸,望着湖水中倒映出自己的脸,苦笑心想:一种噩梦代替了另一种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睡得香甜,做些好梦?
清晨澈寒的湖水使他感到神清智明,荆天明望着眼前开阔的森林,但见湖面上倒映着朵朵镶金白云,阳光铺洒透进树林的最深处,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朝湖水放声大喊:阿月!你等我!阿月!你千万要活着等我回去!
采摘些野果略为饱腹之后,他沿着几乎湮灭的森林小路行至晌午,忽听得前方传来阵阵奇怪呼喝,一个身穿灰布衣衫的青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手长脚长,园眼大鼻,额头饱满,一对招风耳极为醒目,正在一块大岩石旁比手划脚。
那人一下看天一下望地,两手盘成斗状罗置于胸前,瞪视前方:北风行!山林狱统!水火湔明!接着双目一闭一张,忽地将右手朝天用力指去,口中大喝,风来!
荆天明愕然心想:他在召唤风?难道他就是所谓的巫人吗?他四下望望,但见天晴气朗,草木皆兴,又哪里有风?荆天明心中失笑:看来我故事听太多了,未免自作多情了。
那灰衫青年一试不成,却不放弃,搔头抓耳之后重新振作,加倍用力地瞪视前方再念:北风行!山林狱统!水火湔明!接着又是阖眼,指天大喝,风来!
荆天明忍不住走了出去,那灰衫男子这时也瞧见了荆天明,但他屏息凝神,静静不动,只是等待风至。荆天明默默爬上他身边大石观看,但见四方树海稳立,鸟鸣虫鸣,连一点点微风也无。
北风行!山林狱统!水火湔明!灰衫青年再来一次,这次简直是卯足了全身力气似的拼命大喝。风来!
正午日光炎炎地照射在两人身上,灰衫青年早已大汗淋漓,他维持着单手举天的姿势等待好一阵子,荆天明忍不住又四下张望一番,但见树叶悄然,湖面无波。
灰衫青年气得哇哇大叫了几声,叫完了便没事人似的抓抓脖子,自己咧嘴笑了起来。荆天明见他神色从容浑不着恼,便上前一揖,问道:请问这位大哥,神都山怎么去?
灰衫青年朝荆天明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笑嘻嘻说道:怎么你在神都山里问神都山怎么去?荆天明大吃一惊,不敢置信:这里便是神都山?我这一路问了许多人,大伙都说这附近只有巫山,没有神都山。
灰衫青年点点头,坐了下来,说道:巫山就是神都山,以为有巫人住在这里的便叫它巫山,以为有神灵住在这儿的,就称它作神都山。
荆天明一听自己到了神都山,便欢喜地大笑大跳起来,浑然不知凡人畏惧巫人所以称这山为巫山,而巫人则敬神灵居住在此山,便称这山为神都山,眼前这灰衫青年既然把这山叫做神都山,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巫人了。不过那灰衫青年见荆天明开心,也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你笑我也笑,两人相互感染,至于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在笑些什么。这时也不重要,两人各自捧着肚子坐倒在地,放声大笑,突然间那灰衫青年惊叫一声:不好了!快趴下。
荆天明见他神色严峻,急忙也跟着趴倒在地,两人刚刚卧倒,霎时间,一阵飓风自北呼啸而来,只刮得两人满头乱发,头昏脑胀,飓风来时无影、去时无踪,荆天明正想站起,趴在身边的灰衫青年急忙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动。
果不其然,第一阵风刚过去,第二道风又至,只吹得湖水**作响,树歪草斜,荆天明见这风势猛烈锐不可挡,也感心惊。
第二阵风未走,第三道风卷至,将树木中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飞鸟,拼成一条彩带似的拨向空中,但此风力强而短,卷上空中不远便即消逝,数百只鸟儿陡获自由,齐声惊鸣在空中四散纷飞,煞是好看。

三道飓风猛袭而过,山中再度恢复寂静,荆天明和灰衫少年彼此呆望了好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荆天明大笑叫道:风真的来啦?
那灰衫少年也站起大笑:风来啦!风真的来了!
风真的来了!荆天明又喊只不过来晚啦!这一说破,两人更是笑不可抑,半晌才停,双双躺在草地上,瘫成大字形仰望天际云朵。
荆天明带着笑喘气说道: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大笑过了。
那青年问道:怎么?小兄弟,你以前都过得不快乐呀?
别让自己太快乐,失去的时候才不会太难受;别让自己跟别人太好,失去的时候才不会太痛苦。在这灰衫青年旁边,多少年来荆天明第一次感到轻松自在,这番话自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却是一愣,细细回想,顿时有点恍然大悟,似乎对自己更加明白了些。
大哥,你怎么称呼?荆天明望着蓝天问道。灰衫青年回道:我叫毛裘。小兄弟,你呢?
我叫荆天明。
荆天明小兄弟,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毛裘又问。
荆天明燃起希望问道:我来找一种蝉,叫红冰蝉。听说在这神都山里才有,大哥可曾听过?毛裘想了一想,说道:没听说过。不过我在这也才住了五年,或许真有也未必,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师父,他老人家或许知道。荆兄弟,你找这东西干什么?
听说这红冰蝉能解百毒,我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他……荆天明说到这儿忽觉一阵哽咽,无法再说下去,转移话题问道,毛裘大哥,刚才那三道风,真是你用法术召来的吗?
是啊,可惜晚了。一说到这个,毛裘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但这次荆天明却已笑不出来,又问:那大哥是会法术了。毛裘笑道:我也只学了五年,所以才时灵时不灵的,哈哈哈。
荆天明凝视着天上白云,轻轻问道:不知道大哥的法术能否让人起死回生?毛裘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我想这世界上并没有这种法术。那些死了的人都属于过去,让他们再复活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对啦!你想叫谁起死回生?
太多啦。荆天明出神说道,凡是我喜欢的人,真正关心的人,都会死。毛裘转头瞧了荆天明一眼,颇觉讶异,没想到眼前这少年岁数不大却语带苍凉,但毛裘胸中空明、不载俗务,说道:自古以来,人人都会死,我早死、你晚死,其中等无差别,春夏秋冬,四时有序,五行盛衰,人力岂可胜天,小兄弟何苦背负无谓忧愁,徒增烦恼。
毛裘这番话,听在荆天明耳中,更胜三道飓风,他心中久郁的心结,好似全被吹散,但这份舒畅眨眼即过,转瞬之间又复如坐愁城。
毛裘翻身站起,拍拍身上泥草说道:走罢,小兄弟,我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法术高超,定然知晓你刚刚说的那……红青蛙?
荆天明微笑起身,说道:是红冰蝉啦。
毛裘吐吐舌头又笑了一阵,跟着口中吹出一阵哨响,一匹花驴闻声甩尾踱来,又舔又舐地与他好不亲热,毛裘指指驴子介绍着:荆兄弟这是忘儿,忘儿这是荆兄弟。
忘儿,荆天明一笑,对那花驴说道,你是不是常常往东往西,才被人家取了这种名字呀?那忘儿似乎极通人性,见人家取笑它,居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张大鼻孔偷偷喷了两口气,仿佛回道:惭愧、惭愧。
二人上了驴子径往巫山十二峰中的神女峰而去,越走山势越加陡峭,树海苍郁道路渐窄,那忘儿却走得极惯,往往在险峻山崖小树丛钟东一弯、西一拐;似乎认得路似的,毫不用毛裘指挥,脚下步伐又稳又快,上起坡来连大气也不喘一声,荆天明赞道:毛裘大哥,你这忘儿好得很呀。
毛裘得意地拍拍忘儿,说道:山里的快捷方式只有它走得,咱们脚力不成,要是没有忘儿,走大路不转上两三天是到不了神都九宫的,我师父骑的那头老驴子叫没忘,我这小驴子叫忘儿,我们师徒两个忘儿没忘……毛裘兴起说个没完没了,荆天明却插口问道:神都九宫?毛裘大哥,你刚刚说神都九宫?
毛裘也不介意被打岔,话题一转便即接口,又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只听他说:是呀,没错。我便是神都九宫门人,我师父他老人家风朴子便是神都九宫的掌门人,乃是阴阳家一大宗师,今年已经一百零八岁啦。
一百零八岁?荆天明难以置信地说。
是呀,不过我师父活了这么久,可从来没下过山。毛裘又道。他老人家说山地下住的人老爱打打杀杀地不务正业,真是这样吗?唉,你既然从山下来,应该知道吧?荆兄弟,你说那山底下的人,真的就是满脑子想着要杀了别人吗?
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问住了荆天明。从自己九岁离开咸阳宫殿,要杀自己的人何其多。但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除了秦王亲自下令之外,难道还会有其他答案?这么多年来,自己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不愿去想而已。此时毛裘一提,思绪却自己排山倒海而来。
try{content1();} catch(ex){}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